第65章 編號064
這個念頭在易鶴野的腦海裏閃過一下, 他就不敢細想了。
他隐約感覺得到,這個話題再挖下去就會得出一些不妙的結論,于是趕緊轉移注意力, 走上前去找陳桑。
這姑娘大體上已經恢複了正常, 沒有再狂躁或是亢奮的跡象,但是很顯然身心疲憊,腦袋也還暈暈乎乎的。
她晃晃悠悠朝前走了兩步, 就chuan着氣,疲憊地坐到地上。
易鶴野想了想,又把煙叼回到嘴裏,盤腿坐到她身邊。
她身上沒有異常的藥物氣息,至少可以排除一大部分氣味重的吸食類藥品。
易鶴野借着月光悄悄瞄着她, 接着裝作拍她肩上的灰,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了一根頭發絲收好。
陳桑本來就粗枝大葉, 加上嗑藥磕得迷迷糊糊,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
易鶴野看了她一眼, 又裝作不經意般舉起手, 幾乎是貼着臉在她的眼前揮過去。
陳桑依舊沒有什麽反應,只是低頭胡亂地抓了抓頭發,微涼的天氣還熱得一直給自己扇風。易鶴野不會關心人,也不太方便做一些事,就只能坐在她身邊陪着她。
許久,陳桑先懶懶地開了口:“小野啊, 跟他分了吧。”
本來對這個話題就頗有些忌憚的易鶴野, 一聽這話差點兒咬了舌頭, 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嗯?”
“沾了這玩意兒的人不能碰啊。”陳桑嘆了口氣, 像是在說簡雲閑, 又更像是在說她自己。
易鶴野沒敢吱聲,也不知道該怎麽吱聲,只嘆了口氣聽她說。
“你真是糊塗啊,怎麽跟這種人能搞到一塊啊。”陳桑喃喃道,“你看我這個樣子……哎……”
易鶴野剛想說點兒什麽,就被人打斷了。
“我草,我想起來了,那家夥說你們倆在床上很合得來。”陳桑恍然大悟道,“你不會覺得他吸完毒之後特別有勁兒吧?媽的,那都是暫時的我告訴你,磕完藥自己跟誰搞過都不知道……這玩意兒沾多了,遲早會陽wei的,到時候in都in不起來……”
易鶴野被狠狠噎住了,陡然對簡雲閑生出了愧疚之意。
于是他快速給對方發了條消息,通知了他這個最新的人設:“我跟陳桑說你吸du。”
那邊倒是很能理解:“OK。”
想來想去,他還是補發了一句:“她說你陽wei,我要幫你解釋一下嗎?”
那邊先是發來一個省略號,接着又發過來一句:“不用了,你知道我不陽wei就行。”
易鶴野想到了和他背對背的超長續航,心裏咯噔了一下,又匆匆把手機裝回口袋裏。
心裏莫名其妙亂了一遭,他決定今晚為止都不要跟簡雲閑再說話了。
擡起頭,他看着一邊發呆的陳桑,問道:“你呢?沒談男朋友?”
陳桑眨眨眼,沒什麽表情:“談過幾個,最開始跟我一起磕的已經死了,後來我找了些不磕的談,但都受不了我,全分了。”
月光下,她的表情在抽搐着,好半天才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
“但是我跟很多人上過床诶,認識的不認識的,什麽人都有。”她語氣強行輕松地說,“我他媽打胎都打過好多次了,估計現在已經懷不上了,我也不敢去醫院查,估計身上一堆髒病吧。”
陳桑看了易鶴野一眼,然後很自覺地跟他拉開距離:“我知道我髒得很,不該主動碰人,但每次磕完了就控制不住……在大街上、賓館、公園裏,什麽地方都有。路過的男的看到我這樣的,沒幾個能忍住的……”
“除了你,我親愛的彎彎男孩。”但她很快話鋒一轉,“我也不是沒跟彎的搞過,像你這樣彎得這麽純粹的,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易鶴野早已經把頭埋進膝蓋裏——好了,他知道自己彎了,能不能不要再反複給自己蓋個戳了。
陳桑東一句西一句,說着說着就跑了題。
“小野啊,我他媽是真的好喜歡唱歌。”陳桑無奈道,“我小時候就喜歡拉着你們聽我唱,你還記不記得?”
易鶴野點點頭:“嗯,記得。”
陳桑小時候性格開朗外向,長得漂亮又很有演唱天賦,一直是貧民窟的孩子王。
易鶴野記得她經常把同伴們攏在一起,強行給大家開個人演唱會,他有幾次也不幸被人當成觀衆活捉過,對此記憶猶新。
“我一直就想上個臺,小野。”陳桑說,“我總覺得,我只要站在舞臺上,就能被人看到了。”
“我就是想站在舞臺上唱首歌啊。”陳桑說着,聲音便沾上了哭腔,“為此我還被人騙了,沐沐說得對,我他媽就是個傻逼,腦子裏除了唱歌什麽都沒裝……”
易鶴野問:“怎麽騙的?”
“就我說的經紀人啊……他騙我說能帶我出道,我他媽辛辛苦苦準備了好多首歌,每天都練,從早到晚練,結果連舞臺都沒看到……”陳桑難過道,“我現在這樣都是自找的……”
易鶴野:“經紀人?是你剛才說的那個騙你吸毒的嗎?”
陳桑聞言,皺起眉:“你別問了,小野,這是不能說的,除非你想要我的命……”
易鶴野不知道她這句話裏有沒有誇張成分,只知道是真的問不出東西來了。
見他不吭聲,陳桑又把話題繞了回來:“小野啊,說真的,你跟他分了吧。”
心虛的易鶴野一聽到這個話題,就只能屏住呼吸不敢吱聲。
“你說他怎麽這麽想不開呢?”陳桑狠狠嘆了口氣,“長得又帥又有錢,會照顧人還會為了你改正錯誤,要不是沾了嫖跟毒,你他媽要跟他分我都得打斷你的腿塞回去……”
易鶴野起了一身冷汗,他不敢說,前面羅列的優點都是真的,唯獨後面那倆“死穴”是假的。
他不敢說,他怕陳桑真的要把自己腿打斷、塞進簡雲閑的被窩裏去了。
一直等到天亮,陳桑終于勉勉強強恢複了意識,易鶴野跟着她回到了地下排練室,随便挑了個位置,打算淺淺補個覺調整一下。
緊張了一整天的精神,在閉上眼的一瞬間放松下來,一些他企圖阻攔的問題又嘩啦啦湧上心頭。
接着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越來越響——易鶴野,承認吧,你是個同性戀。
剛閉上眼的易鶴野立刻被吓醒了,這麽一驚吓,便徹底睡不着了。
他在冷硬的地板上翻了個身,看着面前黑黢黢的房間,枕着四周酒鬼們的鼾聲,先是慢慢安撫下來自己的恐慌情緒。
接着他冷靜下來,企圖想找一些事例反駁,于是,他開始一點一點回顧自己這麽多年的心路歷程。
小時候,大概在上小學的年紀,他性格孤僻怪異,沒什麽朋友,倒是因為長得好看,有不少愛慕者。
追他的有男孩兒也有女孩兒,但結果都是以他被吓哭、或者對方絕望大哭而告終,總之沒有給他留下過任何美好的印象。
那時候自己應該是真的沒開竅,男的女的都不喜歡,甚至可能有點厭人的傾向。
再到上中學,自己成績一塌糊塗、脾氣暴躁還愛惹亂子,在學校幾乎都是臭名遠揚的存在。
那個時候喜歡自己的都是和他一樣心智不成熟的、會被他“叛逆少年”标簽蒙騙的中二少男少女,或者是社會上的大姐姐、還有喜歡毛手毛腳的流氓男同。
那時候的他雖然自己是個混蛋,但是卻更瞧不起眼光差到看上自己的傻瓜,所以更是一次心動經歷都沒有過。
再後來,哪怕開竅再遲的易鶴野也終于進入了青春期躁動期。
在身體快速發育面前,他也算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一些自我纾解的手法。
但是回顧一下,易鶴野發現自己似乎就是從那時候走上了歪路子——那個時候左臂剛丢,巨大而強烈的刺激和萬物生長的青春期幾乎同時到來,讓他還沒來得及享受正常少年人的快樂,就被拉進了更強烈的一層。
在周圍的同學們依靠影片或者小說度過慢慢長夜的日子裏,他已經開始依賴上了疼痛的刺激。根本沒人懂他,他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因此從不會跟人分享。
所以當時的自己,根本沒有什麽幻想的對象。他根本不需要在腦子裏想任何人的臉和身體,或者說根本來不及想。
那種強烈的刺激下,腦子根本就是一片空白的,誰還能管自己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再到後來就早早進了社會,開始為組織搬磚打工,每天忙得要死,無處安放的沖動也被壓了下來。
他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回家倒頭就睡的日子,偶爾下雨天陰濕天,胳膊的斷肢處疼得厲害,他就會被痛感支配着解放一下雄性生物本能,但也同樣的,誰也不想,誰也想不了。
所以自己應該是男人女人都不喜歡的,他只喜歡“疼”——這樣子的易鶴野,說他和痛覺談戀愛,都比跟任何一個活生生的個體放在一起看上去合理。
至少在不久之前還是這樣。
易鶴野強行冷靜地繼續思考着——那是從什麽時候,自己開始對男的有了感覺?
他腦子裏立刻閃過了簡雲閑那句:“易先生zw的時候,都會想着誰的臉呢?”
那聲音在腦海裏盤旋開來的一瞬間,易鶴野背後便出了一層冷汗。
接着,他又不可控地複盤了一遍——和那家夥接吻、縮在被子裏看那家夥做俯卧撐、被那家夥摁得手疼、和那家夥背對背……
完了。易鶴野似乎想明白了什麽,問題似乎出大了。
他有些無力地捏了捏拳頭,又開始了每日慣例性地責怪某人——
可惡的簡雲閑,到底用了什麽心理學法術,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是名為“咩性戀”的愛情魔法(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