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魔尊飼養指南

第46章 挑明

迴淵一心向劍, 絕緣于情/愛之事，晉琅百番暗示，他都未曾明了其意。

現下知曉小徒兒一直在向自己求愛，他心神駭動。

可是醉酒的人魚直白又粘人, 不給他多餘思考的機會, 湊過來依蹭師尊脖頸。還是同一個地點, 但這回迴淵稍稍讓了讓, 盡力避開小人魚的親昵。

迴淵天尊身上的水即便是甜味兒的，姿态仍是一貫清冷。

他自覺是晉琅的監護者, 以長者身份自居，應該起到正确的教導職責, 那些纏情逶迤便散了許多。與之為佐，那股甜味兒也淡去不少，晉琅敏銳覺察到這點，他擡頭望向迴淵, 迷離的眸子滿是疑惑。

“師尊？”

将晉琅這些暧昧的行為都歸咎于鲛人渴水的習性, 卻沒注意, 當迴淵意識到晉琅并不是真的索求他本身, 而是因為自身習性才依附于他時, 心底一閃而過的落寞。

這些情緒太過陌生，迴淵也難以留念細品，便放縱它恣意溜走，不曾多管。

天下第一尊，修仙界的武力值天花板，若是不情願, 任何人都不能近他分毫。迴淵握緊了晉琅的手腕, 避開魚尾, 輕聲道：“你醉了。”

晉琅瞅抽了抽鼻子，發覺甜味兒退卻，水意中沁着凜冬的冷冽。他不大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迴淵的心理變化，金色的大尾巴在迴淵表現出明顯的退避舉動時頓了一下，直立的尖尾慢慢淌在水面，悠然晃蕩。

“師尊的味道淡了。”他很疑惑，“師尊不喜歡徒兒了？”

迴淵不知曉自己的水意會有味道，他在自己想不到的慌亂中試圖理清現下二人的關系。

先前迴淵遲鈍，面對晉琅的種種示好，親近。迴淵都只當他是魚兒嬌氣，年紀小，喜歡撒嬌。

如今師徒關系暧昧明晃晃躺在迴淵面前，挑戰着他固有的人倫觀念，倒叫天尊古板固執的那一面緩緩浮出。

而且，不僅是師徒這一層關系。迴淵更當他是因為渴水才會如此渴求自己。

天尊按着撲騰的人魚，輕聲勸道：“你不過是為習性趨勢，将對為師的心思錯認為愛慕，并非……”真心實意喜歡。

話不說盡，都不知道到底是想說服晉琅，還是要說服自己。

而少年聞言，眉頭緊蹙。

他覺得迴淵腦子有問題，為什麽總會想到其他地方去。

魔尊不容許任何人懷疑自己，尤其是迴淵。

他腦補中的自己是霸氣的，将迴淵桎梏在岸邊，強迫對方聽自己言明心情。

然而實際上，嬌美的人魚根本沒那個力氣桎梏師尊，只是抱着他的脖頸，将腦袋緊緊埋在肩頸之處。

他說：“沒有錯。”

耳鳍耷拉着，眼睑低垂，眸光黯去，晉琅喃喃自道：“我不會弄錯的。”

幾百年前，正道天尊一劍萬頃撕裂天光，與魔尊隔雲相望，或許那個時候，向來狠厲的魔尊沒有選擇與他纏鬥致死，答案便已經有了眉目。

“我喜歡你。”他說。

迴淵正怔神。

晉琅又看向魚尾，晃了晃自個兒的尾巴尖，只覺得它孤零零的，忽得生出滿心的委屈。

他都已經把尾巴送上門了，為什麽迴淵卻還是不肯摸一摸？

可憐的小人魚癟了癟嘴，羽睫閉合，眼尾水光微動，墜下了一顆小小明珠。

日下曦光，滄瀾宗一衆弟子已整裝待發，少了來時的躊躇壯志，僅存的他們倒顯得沉穩許多。

葉栖竹在出發前走到精神不濟的晉琅身邊，低聲詢問：“宿醉？還頭疼嗎？”

晉琅讪讪一笑。

着實是沒想到後勁能這麽大，不過一盞玉瓷，差點害他翻車，看來今後許多事他都要留神。

昨兒的記憶就停留在拍飛別宗弟子，轉移衆人視線，竭盡全力奔回宅邸那塊。

之後發生了什麽，他是一點記憶都不剩，以至于迴淵什麽時候回來的，他都不知道。

迴淵天尊還是那般好脾氣，與滄瀾宗其他弟子一塊兒回宗，也只給晉琅一人開綠燈。

但晉琅卻覺得哪兒不太對勁。

迴淵平日裏雖然也話少，但在鬼王境之後，兩人的距離就拉近了不少。迴淵也總是會站在他身邊，不該像現在這樣，端着大佬的架子，頭戴鬥笠，獨自站在劍上目不斜視。

莫不是他昨天晚上做了什麽事兒？又把迴淵那個老木頭給吓到了？

總不能是……把人非禮了一頓？

也不能啊。

迴淵要是自個兒不樂意，就憑他現在的小身板兒，死八百回還得欠迴淵兩百管血。

晉琅百思不得其解。

返回滄瀾宗的路程并無大事發生，筆書一墨，即可概過。

迎接的陣仗頗大，五峰峰主也出來迎人。玥兒一見自家師尊，眼眶就紅了。

接下來的場面可熱鬧，各回各家，各找各……師。

山钶真人不在，想必是偷懶……或正和其餘幾名長者共商要事，葉栖竹自然是要斂绮峰禀報。

有了葉栖竹，迴淵便不再摻和這些事。

将晉琅帶回崖柏峰，迴淵站在原處，卻沒有與晉琅一同邁步。向前走了兩步的晉琅覺得不對勁，回過身瞧他，然而白紗浮浮，晉琅看不清鬥笠內的迴淵的神情。

二人不過兩步遠，如咫尺之遙。

迴淵忽道：“為師今日起閉關，你好生修煉，勿因俗事分神。”

“什麽？”晉琅一怔，見他說完話要走，連忙叫住人，“師尊！”

但叫住了，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望着白衣翩翩的天尊，晉琅像是真的少年一般，滿心忐忑：“師尊什麽時候回來？我……”

“莫問。”

迴淵性子雖冷，但從他拜入師門那天，就沒用過這麽冰冷的調調同晉琅說話。

雖他本體魔尊每每與迴淵碰面，待遇還要比現在差上十倍，卻也不能忍受他為晉琅時，迴淵還待他這樣冷漠。

晉琅脾氣上來，就将淩越海沖分秘籍上傾情标注的愛情攻略一二三四忘了個精光。

“那日徒兒醉酒，說錯話，冒犯了師尊，是嗎？”

迴淵不應，便是默認。

晉琅攥了攥拳，思緒亂飛，首先猜自己有沒有說錯什麽話。

應該沒有掉馬，否則依迴淵的脾性，他早該被砍了，根本沒機會體會到迴淵斷崖式的差別對待。

他便試探地問了一句：“徒兒不知是說了什麽話，惹得師尊不快。”

“那便不知。”

迴淵這倒是答得很快，顯然無意向再提。

然而晉琅一聽，氣不打一處來。

最煩的就是有話不能好好說那一套，既然迴淵有心回避，他就幹脆挑明了事兒，不管那天冒犯迴淵的理由是哪一條。

“若徒兒說的是喜歡師尊，師尊也要徒兒當做不知，全然忘了嗎？”

迴淵微頓：“莫要胡言！”

反應已然明了。

晉琅也沒想到一試就試了出來。

尊者不願回頭，輕描淡寫一句：“父子師徒，人之常倫，不可僭越。”

原以為師徒身份，能得近水樓臺先得月之便，如今反倒成了進一步的阻礙。

晉琅當初選擇，也早料到了這一步。迴淵這人，就是食古不化，寧頑不靈。

他煩透了這點，亦欣賞迴淵的固執。正是這樣的迴淵，才值得他如此大費工夫。

他期盼當如此固執的迴淵掙紮，糾結，該是怎樣的畫面。

這一步走得又快又急，晉琅想過了十年百年，待他在迴淵心中地位不可磨滅，才真正卻挑破這層關系。沒曾想一杯清酒打亂了他的計劃，但世事無常，本該如此。

挑明了也好，迴淵這根呆木頭，就該被狠狠敲一下。

“師尊說的是，師徒常倫，不可僭越。”

淩越海沖分秘籍上書道，以退為進，以守為攻。

然亦不忘更直白，更敞亮地向對方言明心意，擊碎他的固己陳觀。

他道：“師尊不願，徒兒不會再提。但要徒兒斷掉這份心意，恕晉琅做不到。”

少年撩起前袍，向迴淵跪下。自入門那日起，迴淵從沒叫他跪過，如今這麽一遭，終叫迴淵側首，舍得看他一眼。

晉琅直直叩首，再起身，腰板跪得筆直。

“徒兒非人族，師尊不喜亦是自然，徒兒并無奢求。只是……”他低聲，如訴如泣，“人魚一生，只會傾慕一人，山海難移。”

“徒兒會竭力不叨擾師尊，還請師尊，不要嫌棄。”

迴淵見過恣意明朗的少年得意，見過執着腼腆，見過怯意退縮，也見過他醺醉後的言行無狀和人魚姿态的純真爛漫。

唯獨沒見過少年這般委屈乞憐的模樣。

收晉琅為徒，雖只有半年時光，迴淵卻是真的傾其所有對待晉琅，亦不願見他雙目無神的頹像。

“為師并未嫌棄。”

只是。

迴淵一頓，話不知如何繼續。

只是什麽？

他弄不清楚，更多思緒被晉琅那一句“一生一人，山海難移”攪亂。

幹脆不再多言，迴淵天尊回過身去，禦風入雲。

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做了逃兵。

晉琅跪坐原地，再擡起頭時，面上哀戚如浮雲渙散。

他望着迴淵遠去的方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作者有話要說：

注明：“父子師徒，人之常倫，不可逾越”這一整句出自《畫江湖之不良人》第28集 。

——————

魔尊：可我就喜歡欺師滅祖，離經叛道，從裏到外地冒犯師尊。

并不明白魔尊在開黃腔的天尊：胡鬧。

——————

感謝兩位加起來一千多歲的老處男談青澀戀愛，

但是有魚尾巴在……

柏拉圖？

休想！休想！

——————

人魚飼養指南之十一

人魚性本yin，但也非常奇怪。

一旦他們認定伴侶，那一生只會同這一個伴侶滾床單，也只會為他發/情。

如果伴侶死亡，人魚也會跟着死亡。

不要輕易逗他，更不要辜負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