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煉祟引鬼紋
晉琅當着他的面墜入黑洞, 迴淵一劍碎百頃,直接将酒坊鬼連同整條街都給掀了。随後,在愕然衆目之下,化作一道劍影, 徑直投入到黑洞當中。
黑洞內, 肉眼難視。
天尊獨立其中。他手中的滄瀾劍響應主人心中的戰意, 赫赫生威。
白紗鬥笠與衣擺無風自起, 銀光匆匆掠過紗下含鋒銳眼,随後, 滄瀾劍劍身震吟。
迴淵從心從劍,揮動滄瀾劍劈碎了這道黑暗。
他面前如同橫着一塊遮目的黑鏡, 在滄瀾劍下碎裂,一塊塊無聲摔落。
黑暗之後仍是黑暗,但迴淵在那一側遙遙望見了小徒弟的身影。
他一身金擺鋪散腳邊,若不仔細, 恍若魚尾。垂眸散發, 面上赤色墜若紅梅怒放, 直覺妖冶娴都, 絕殊離俗。
迴淵木讷, 此番美景落在眼裏,倒是不知道欣賞,只冒出零星的火氣。
這尾人魚小徒弟實在是不走運,只要離了他,便總是受到各種各樣的傷害,新娘橋鬼王境裏滿腳的傷勢已讓他不悅, 而如今更是凄慘。
他修無心劍道, 自當靜心寡欲, 百年來少有明顯的情緒起伏。除了上一次魔尊販劍以雙修為名戲弄他之外,迴淵還是頭一回如此上火。
走到少年面前,迴淵半蹲下身,卻仍舊高出少年一截兒。少年知道有人靠近,先是微微向後縮了縮身子,似乎非常抗拒誰人。
而後他眼簾微動,仰首望來,瞧清楚眼前的人是迴淵,竟緩緩染上欣喜之色。
少年的眼瞳澈如星河,明亮,熾熱,倒映着他的身影,這一眼,迴淵平穩的心髒竟亂了節拍。
知是我,方面露欣容。
悸動難明。
這類似的反應,迴淵只在與魔尊暢快酣戰之時,也出現過幾次。
他并不明了這種心情,更無暇顧及,皆抛至一旁,不再多管。
少年歡喜卻未持續多久,便見他可憐兮兮眉頭微蹙,面露哀愁。
似乎有些沮喪,他低着頭,視線落在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之上,緩聲道:“徒兒無用,總讓師尊……如此費心。”
迴淵不會安慰人,更不知道如何去應付別人的自憐自艾。他自始至終也沒覺得晉琅麻煩,心中所想也不過是如何護好他,或是讓他如何在這殘酷修仙世道走下去。
伸出手,迴淵喂着他又吞了一顆小丹藥,指尖已然凝上淨水決。
先清去他衣上血濁,而後緩緩撫去面上宛如綻放的赤色花朵。
少年依戀他指上水意,毫無自覺地傾斜腦袋,貼入迴淵掌中。後者凝決并起的指極其自然地舒展為手掌,拖住少年的臉頰。
他蹭了蹭迴淵寬大掌心,才猛地回神,直做起身,耷拉腦袋,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孩兒。
輕聲道:“晉琅給師尊添了許多麻煩,甘願領罰。”
掌中熱度一頃渙散,迴淵不自覺地蜷了蜷手指,不解道:“何來麻煩?”
晉琅低聲喃喃:“晉琅私自離開滄瀾宗,還……還總勞師尊三番四次前來相救。”
是這麽說吧?晉琅記得淩越海沖分秘籍的茶言茶語大全上就是這麽教的。
而迴淵也是耿直,他直接反問了一句:“何來私自?”把晉琅噎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晉琅才把話圓回來說。
“徒兒沒有告知師尊,便與長老、師哥師姐們擅自離宗,師尊……不怪徒兒嗎?”
“你既是跟長者同行,便算不上擅自與私自,何來責怪?”
啧,木頭你某些方面有開明的離譜,叫他劇本要怎麽走啊!
“況且……”嗯?迴淵這個萬年陳冰難得說完一句又一句,晉琅來了精神,聽他繼續說:“你所歷之劫,皆因為師而起,為師又有什麽資格怪罪于你。”
隔着白紗,他看不清迴淵的臉,亦想象不到迴淵說這句話的時候,會是怎樣的神情。晉琅只是盯着那層飄忽的紗微微發怔,嘴唇動了動,時過半晌,最終只是說了一句:“徒兒……腿疼。”
他不知道說些什麽,相比這番溫言,魔尊大人更習慣他拔出劍,怒不可遏地朝自己劈過來。
所以晉琅選擇轉移話題。
他發現迴淵對他的魚尾巴尤其重視,只要晉琅喊一句腿疼,迴淵便總會依着他,哪怕是在衆目睽睽之下。
迴淵這人,與世隔絕久了,自然不在意他人眼光,更不在意世俗言論。
而這也是晉琅為數不多能跟迴淵有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正如晉琅所料,迴淵環來一臂,将他納入懷中。
他現在的身體太弱小了,對迴淵而言,就像是只娃娃。故而他只需要手掌托抱着晉琅大腿,便能讓晉琅完全坐在他懷中。
看似冷心冷臉的天尊為人師,竟溫柔得叫晉琅探不清其底線。
然而晉琅要的,并不是這番師徒溫情,而是更深層次的,迴淵的心。
可欲速則不達,能在短短半年時間裏,迴淵已經習慣了與他有肢體接觸,這已經很出乎意料了。
原本的晉琅都已經做好了一兩百年才能稍見冰雪初融的打算。
迴淵一手持劍,一手抱徒,輕松自若。晉琅的重量對他而言頂多就算是跟小羽毛,還不及另一只手的滄瀾劍重,但迴淵抱起來卻是控制力道,以免傷了脆弱的人魚。
他們前方融出了一條黑色長廊,大有請君入甕之意。
迴淵天尊,無懼天地,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冥州萬鬼城。
就算對方不做請君入甕這一招,單憑方才晉琅渾身帶血的凄慘模樣,他也斷不會輕輕放過。
複行數百米,忽見幽光。迴淵收緊手臂,低語一句:“抓緊。”
而後行出黑廊。
倒沒有想象中的百鬼侵襲,迴淵環顧四下,身後是道高聳入雲的砌石青牆,密密麻麻的墨色法紋繪滿牆面。晉琅埋在迴淵肩頭,露出的半只眼稍微眯了眯,心下一動。
煉祟引鬼紋,上古禁術之一。
此紋法邪妄無比,聽聞需要以世間惡念為墨,活人為筆,每日不停地書繪符文,整整十年方可大成。煉祟引鬼紋可囚固世間所有厲鬼,且只對鬼靈有效,但由于其鑄陣過程過于殘忍,才會被視為禁術封印起來。
沒想到會在萬鬼城看見。
葉栖竹等人遇襲,晉琅曾有一瞬疑視巧合,但若是有煉祟引鬼紋的存在,沒有法力的鬼衆是絕對不會輕易靠近這附近的,就像現在,四周平靜,不見人影。
這面石牆應當是萬鬼城的第二道城門城牆,城門不見影,應當在別處,而他們帶這個這個地方,便是繪有引鬼紋的城牆一角。
想來是淩越海那個家夥發覺此處無鬼靠近,覺得安全,在這兒發動陣法靠近晉琅。
後來因迴淵侵入,不敢打草驚蛇,便在他們出來之前匆匆逃了。
可這引鬼紋是什麽時候形成的?
若萬鬼城早有此陣,那又是何人肆意進出萬鬼城,告知百宗論劍弟子們即将到來的消息?
晉琅心中的疑慮越積越多,也愈發覺得有意思。
日子平淡,不是他來找事,就是事來找他,總該如此。
迴淵也認出來了。
他側眸望,信息雖沒有晉琅那麽多,但對引鬼紋的看法卻是一樣。他不知百宗論劍的尖子班弟子遇襲,卻憑着本能,覺察到了周遭有事發生。
忽的,遠處傳來幾聲打鬥聲。迴淵足尖一點,下一瞬便出現在了兵戎交觸之地。
“是牧平師兄。”晉琅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渾身是血的清秀男兒。
狀況比較凄慘,污血沾身不說,錦袍也被撕破了一角。他應當鏖戰許久,連握着劍的那只手都滲滿了血。他強撐着一口氣,提劍斬斷一只厲鬼撲騰過來的尖爪。
迴淵見他身旁并沒有長老相随,作為正義感十足的前輩,他自然會出手。
救人的過程很簡單,迴淵甚至沒有用劍就幹脆利落地解決掉了眼前的麻煩。
而事實證明戰損也分很多種,牧平這種顯然就不符合晉琅的審美。
牧平真的很努力,在衆鬼手中堅持了許久。他的前襟後背都被劃拉出了巨大的抓痕,傷口裂縫還冒着森森鬼氣,若不及時排出,鬼氣侵入神識,容易産生走火入魔。
牧平和滄瀾宗關系還算不錯,自然也知道這位戴鬥笠的尊者,尤其他還抱着金閃閃晉琅。
“前輩!”牧平捂着胸前呲呲向外冒的血傷口,一邊咳一邊說,“前輩,快去…救救栖竹他們!”
見他鬼氣沖心,迴淵暫時封了他的心脈,示意他繼續說。
後者深喘了幾口氣,“我等剛入二重城門便遭遇衆鬼,隊伍在亂戰中沖散了。與我同行的麟羽長老為了護我……”
就算是金丹期,亦不過是為修仙界裏的小毛頭,平時在溫室中養了太久,遇事兒還是難掩慌亂。
“不知栖竹他們有沒有脫離險境。”牧平壓下喉頭的哽咽,說道,“前輩,請您救救他們吧!”
晉琅亦跟着說,“師…瀾方前輩,您放心去尋栖竹師兄吧,晉琅同牧平師兄一塊兒,絕不亂跑,等您回來。”
鬥笠微微斜向晉琅,似乎透着白紗正與他對視着。
此去救人,不知多少兇險,迴淵擔心晉琅受傷。而牧平需要個安靜地方調息療傷,也需要人照看,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晉琅留下,都是最好的安排。
但有諸多晉琅離了他就會受傷的前車之鑒,尊者竟難得猶豫起來。
還是晉琅從他懷中跳下來,直直跑去扶起牧平。
…懷中溫熱一散,迴淵不知怎的,覺得某處也驟然空了一塊。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什麽破碼字速度我拿來的自信雙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惡!!我無論如何都會補上的!!!
and明天上夾子(應該)會晚點更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