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産
“晚晚……”
洛無塵眸光一暗,伸出的手在半空
停滞。
“你在怕我?”
他的聲音似乎帶着幾分不敢置信。
我的身體顫了顫,整個人都縮在床腳。
聽見洛無塵的聲音,我仰起臉,怯怯地看向洛無塵。
洛無塵也看着我。
他定定地看我,半晌,他走向我。
他朝我走近一步,我便往後退上一分,恨不得把自己貼到牆上去。
很快,我就已經退無可退。
洛無塵坐在我的床邊,單手撐着床榻,扶着我的後腰,便将我抄入懷中。
我驚慌地把手撐在洛無塵的胸口,卻被輕易抓住了推拒的手。
抗拒的動作受了限制,幅度被縮到最小。
洛無塵摟着我,将我微涼的手指攏在手心。
“你的手很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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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脫不開,看着洛無塵冷峻的側臉,便發起了呆,聽見他的聲音,我怔怔看向自己被洛無塵抓着的雙手。
啊,确實是這樣的。
我的手是涼的……
捂不熱了。
洛無塵攏着我的手,動作仿佛帶着柔情,像是憐惜。
可我的身體卻仿佛還記得由他帶來的痛苦而本能的害怕,細細地顫抖起來。
洛無塵在我瘦骨嶙峋的脊背上輕輕地撫摸,“晚晚……”
我看向洛無塵,眼神微有幾分茫然。
“不許怕我。”洛無塵這樣說。
我冷不防聽到他這樣說,濕潤的眼睛略有迷茫地看着洛無塵。
手指無意識地攥着洛無塵的手臂,指尖将他一絲不茍的衣袍揪得淩亂。
“先前……”洛無塵微微偏過頭去,叫我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洛無塵的語氣似有幾分躊躇。
“先前,是我誤解了你……”洛無塵吻了吻我的眉心,艱難的說:“我同你道歉。”
他對我道歉了。
好難得。
我失神地望着洛無塵的臉,心裏感覺到一陣的不真實。
像是還沉浸在某種不切實際的臆想之中。
“晚晚,是我不好。”
“你受委屈了。”
啊……
手指緩緩收緊,我眨了眨眼睛,原來不是我聽錯了。
他真的在同我道歉。
為先前的誤會。
“……”
我的嘴巴張了張,又重新閉上了。終究還是沒能說那一句“我原諒你。”
瘦弱的身體蜷縮在洛無塵的懷裏。
洛無塵露出了一絲迷茫的表情。
“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洛無塵耐心哄我。
“你若真的想要孩子,我可以再給你一個孩子。”
不一樣的。
失去的,永遠都無法挽回。
破掉的鏡子,就算重新修補,也會有無法抹去的裂痕。
真的好奇怪……
明明身上看不見一道傷口,可我卻感覺自己痛得厲害。
“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我究竟為什麽而傷心。
也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麽。
他同我道歉的話太輕飄飄了,一顆瓦礫無法堵住決堤堤壩的缺口。
世上沒有感同身受,他不會知道我有多疼,有……
多麽的絕望。
我迷茫地搖了搖頭,眼淚驀然從眼眶跑了出來。
秦清說我沒有懷孕,可失去孩子的絕望是卻那樣的真實,我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見我落淚,洛無塵局促地吻我,“莫哭。”
洛無塵的瞳色很淺,在陽光下是鎏金一般的琥珀色,深邃的眉眼叫他看着我的時候,總給我一種深情的錯覺。
若是他肯對我稍微和緩幾分顏色,更是能将我迷得神魂颠倒。
我第一眼看見他,就想要親近。
所以,我那樣輕易的接受了秦清告訴我的一切,相信了他口中的深情。
可這樣惑人的皮相下藏着的卻是斷情絕愛一樣冰冷的心。
不覺,我便已是滿臉淚痕。
我急促的呼吸了一下,像是抽噎。
明明已經掉過那麽多的眼淚,明明知曉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可我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因為洛無塵而哭泣。
真是窩囊。
那樣軟弱,那樣無能,那樣……
傻到無可救藥。
明明都被洛無塵這樣殘酷對待了,他只是同我稍微說幾句好聽的話,我便從中摳出了心疼的意味,連怨都舍不得怨他了。
怪只怪我自己,什麽也不懂,錯把假孕當了真,是我造成的誤會,也活該我受到報應。
好累……
我疲憊地把臉埋進洛無塵的頸窩,默默流着淚。
洛無塵溫和地,一下一下地輕撫着我的發,
我渾身疲憊無力,心像是灌滿了晦澀的重物,沉甸甸的壓着。
身體一陣冷又一陣的熱,只是被洛無塵虛虛攬着不過一時半會,我的背上便冒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洛無塵抱着顫抖的我,将我塞到被子裏。
秦清說我這次被迫強制小産并沒有留下無法挽回的暗傷。
可我才從先前的虛弱緩緩恢複,這次意外叫我再次元氣大傷。
果然,沒到半夜,我便發起燒來。
我燒得迷迷糊糊,淚水沒有止歇地從我的眼角不斷溢出,身上的汗滲透我的衣衫,像是要把我體內的水分全部都流幹了。
“水……”
我覺得渴,嘴裏無意識的呢喃,渴求甘霖落在焦土。
嘴邊送來帶着熱度的苦澀液體,洛無塵扶着我的後頸,喂我喝藥。
哪怕我心裏知曉喝了藥對我的身體有好處,可洛無塵喂進我嘴巴裏的藥,最終還是被我盡數吐了出來。
無論他喂我多少,我都嘔得幹幹淨淨,我吐得那麽厲害,甚至連肚子裏的酸水都吐出來。
“晚晚,乖一點,”洛無塵發抖的手抓着我的手腕,“不要讓我擔心。”
我揚起被淚打濕的眼睫,眼裏滿是迷惑。
乖一點……
我已經很乖了。
洛無塵臉上原本一成不變的冷漠仿佛被什麽打破,他看起來……
有些焦躁?
就像是想要對我好,卻不知道該怎麽好。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張了張嘴,下意識便想要應允他。
應該是我的錯。
我不該把藥都吐出來的。
可我真的咽不下去。
那個藥好苦,我害怕……
我恹恹地窩在洛無塵的懷裏,在盛着藥汁的湯匙靠近我嘴邊時,我忍下心底說不清的畏懼,柔順的張開嘴巴,把藥汁,一口一口的吞到肚子裏去。
真的……好苦。
苦得我忍不住又要掉眼淚了。
“晚晚……很乖。”我無意識地攥緊了洛無塵的手指,臉頰貼在他的手心,“我……乖乖的……”
洛無塵的手像是被燙到一般顫了一下。
片刻之後,他扶着我瘦骨伶仃的脊背,輕柔地拭去我的眼淚,将我塞回了被子裏。
我渾渾噩噩的病了兩日,期間,哪怕我勉強想要保持清醒,也很快又昏昏欲睡。
到底是傷了元氣,又養了三天,我也還是下不去床。
再清醒時,我只感覺自己好似已經死過了一遭。
洛無塵陪我的時間更多了,像是想要補償我的那樣對我予取予求。
就這樣吧。
讓噩夢一樣的過去當作一場夢過去吧。
我這樣同自己說。
長夜會過去,寒冬也會過去,萬物會複蘇,太陽會升起。
我同洛無塵還會有将來。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可積雪會融化,被白雪掩蓋的髒污也會暴露在陽光底下。
這是命中注定。
是宿命。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自我小産,我便一直有幾分郁郁,洛無塵便又帶我下山散心。
回到擇天宗的時候,有弟子找到夫君,說宗主有要事尋他。
洛無塵本想先将我送回戮峰,在接了一只傳音的紙鶴後,夫君的臉色便染了幾分凝重。
“晚晚……”
我最不願叫他為難,便主動開口,“夫君先去忙吧,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我在擇天宗,又不會有什麽危險。”見洛無塵尚有幾分遲疑,我輕笑了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走丢的。”
“我回戮峰等你。”
我這樣同洛無塵說道。
卻不知,等我再次回到戮峰,卻又會完全變了一個心情。
我告別了夫君,發了一會呆,婉言勸回想要護送我去戮峰的弟子,慢慢吞吞地往戮峰走。
可不知怎麽的,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思過崖。
先前——
那是我假孕之前的事情了。
我當時就打算去一趟的,只是太不湊巧,接連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等我真的有機會去那個思過崖,竟已過去了二月有餘。
思過崖上靈力貧瘠,終年刮着靈力也無法完全抵禦的罡風,偏偏崖上空蕩蕩的,連株樹都沒有,想要躲都沒有地方躲。
哪怕是規矩繁多的擇天宗,也只有犯了大錯的弟子才會被關到思過崖去。
我到思過崖的時候,正有一個弟子也往這邊來,看見我,那弟子眼睛一亮,一路跑到我的跟前。
“你也是來看慕師兄的嗎?”
見我神色迷茫,那弟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哦,我忘記了,你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慕師兄,慕禮,就是咱們的少宗主。”
慕禮……少宗主……
聽到熟悉的字眼,我的眼神動了動,“他……”犯了什麽錯?
他真的是因為同我……私奔,才被關在這裏嗎?
那弟子低頭從袖子裏摸出一個油紙包,往我手裏一塞,“你順便把這個帶過去吧。”
“慕師兄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對了,躲着點罡風,我先走了。”
那弟子一股腦把話交代完畢,幾乎是蹦蹦跳跳地走了。
我低頭看了看他塞到我手上的油紙包,發了會呆。
過了一會兒,我默默捧着那個不知裝了什麽的油紙包,繼續往思過崖上走去。
思過崖既然喚作崖,自然是平坦無峰。
我攀到最高處,便看見一塊巨石,上面劍意凜然,刻着“思過”二字。
一道巨大的禁制将整個思過崖頂罩在其中,我試着觸碰禁制,便有刀刺一般的痛意自指尖傳來。
慕禮看見我,眼睛亮起光來,強壓着什麽,又很快熄滅。
“你怎麽來了?”
雖然他身上常的法衣破破爛爛的,但仔細觀察,還是依稀可以從其中窺見從前的華貴。
不待我回答,慕禮的臉色又是一變,“你還是被抓住了?”
“他們……”不知為何,慕禮說的有些艱難,“……劍尊有對你做什麽嗎?”
劍尊……他是說洛無塵?
我搖搖頭,夫君對我很好。我并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問我這個。
慕禮卻愣了愣神,像是松了一口氣,又有幾分像是失落,喃喃道:“那就好。”
“你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我遲疑了良久,還是忍不住想要從當事人口中得到答案。
時至如今,我也仍舊想不起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而哪怕現在另一個當事人,慕禮就站在我的面前,也無法給我帶來絲毫關于過去的回憶。
但有一點我很确定,我對慕禮沒有任何的感覺。
對于那群弟子口中的私奔,我現在的感覺更像是他們故意潑了髒水。
慕禮撓了撓頭,表情有些愣,“不就是因為我帶你逃跑被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