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黑化晚晚
極致的悲哀,濃郁的絕望,迷茫,委屈,痛苦……
數不清究竟有多少情緒在我的心底識海交織,擠壓,炸裂,織成更濃的灰霧,将我吞沒。
我的神情不可避免的陷入恍惚。
“放過我……”
為什麽就不能放過我呢?
我知道錯了,是我錯了,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我不該……不該活着。
不如死去……
與其這樣痛苦地掙紮着活着。
還不如一死了之。
所有的努力都是無意義的,深淵的盡頭只有深淵。
我太過弱小而無用,所以無法拯救自己。
我弱小,無用……所以不會有人來拯救我。
我發出的求救聲,只會被嫌棄吵鬧,我掙紮所留下的痕跡,只會被嫌棄刺眼……
還不如死去,反倒幹淨。
像是身處在一個空空蕩蕩的懸崖,只有深淵如影随形,無法擺脫。
我控制不住地顫抖,崩潰地哭喊着:“洛無塵,你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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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無塵臉色難看,只緊緊将我抱在懷中,卻不肯給我一絲的憐憫。
“死……”我神色空白地呢喃着,“殺了我……”
我感覺自己仿佛是缥缈天地之中的一根浮萍,找不到一塊能夠讓我停駐休息的土壤,我只能在飓風與水流裏随波逐流,沒有停歇地飄蕩,流浪。
時間與空間都失去意義。
我被世界抛棄,隔離在外。
我看不見自己的歸處,也看不見希望。
耳邊有什麽咚咚作響,強勁而滾燙的血流撞擊着耳膜。
我捂住耳朵,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謝晚!”洛無塵在喊我,可我不想理他。
他從來都不會聽我說的話。
我也不要聽他的話啦。
除非……
他肯殺死我。
我微微側過臉去,不叫洛無塵出現在自己的視覺範圍內。
“謝晚,”洛無塵他緊緊地抓着我的手指,沉聲道:“我不會殺你”
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似的,艱澀而困難。
我緩慢地将目光移向洛無塵。
是嗎?
可你還不如是為了殺我。
我面無表情地把自己的手從洛無塵手心抽出來。
鏡子裏,我原本因為進食而帶着幾分紅潤的臉色變作慘白,我同鏡子裏的自己對望,誰都笑不出來。
既然笑不出來,那就不要笑。
沒關系的,反正我都不想活着了,稍微任性一下也沒有關系了。
我的目光在鏡子裏的自己上停留。
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
恍然間,我好像看見他對我笑了一下。
冰冷的,譏嘲的,帶着最深切的惡意。
【你怎麽不去死?】
【難道你就連死亡也要依靠其他人的施舍?】
我的眼瞳微小地動了動,我看向鏡子裏的。
我看見,我的臉上……表情是一片的空白。
是錯覺。
可在腦海裏響起來的聲音卻又那樣清晰,半分也不似錯覺。
【難道你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控制?】
【懦弱,無能,悲哀。】
我的臉色蒼白,神經質地扣着手指。
他說的對。
我真是太無用了。
腦海中蕩着不知道來自哪裏的聲音,無處不在,無孔不入,聽不出語調,卻又帶着奇異的熟悉感。
我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是在什麽地方聽到過這個聲音。
這種熟悉的感覺叫我本能地願意聽從。
給我一種沒有由來的想要給予信任的沖動。
【謝晚,你為什麽不能争氣一點?】
【誰欺負了你,你加倍奉還。他們要逼你去死,你就殺了他們。遇到事情就知道退縮,直到現在還恪守自以為是的正确,你是魔啊,魅魔也是魔,為什麽還要以人類的道德标準要求自己?】
【不擇手段,保全自己,你之所以寸步難行不是因為你的弱小,而是因為你愚蠢的堅守,不計一切代價爬上去,唯有強大的力量,才是保證自己不再陷入被動,不再陷入絕望的根本。】
【謝晚,你明白嗎?】
“我……”我遲緩地眨了眨眼睛,聲音低微得幾乎無法叫人聽見。
【我應該報複……】
【對,你應該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用鮮血慰藉鮮血,用謊言回報謊言。】
鮮血……謊言……
心髒的柔軟處被嵌入細小而長的刺,并不鮮明的疼痛,卻又叫人難以忽視。
我的喘息變得急促,呼出口腔的吐息變得灼熱。
“我該……”
怎麽做?
“謝晚,謝晚……”
我聞到來自洛無塵身上的冷冽氣息,鼻腔,喉管,乃至我的肺都好似要被凍傷……
啊,是洛無塵……
原來是洛無塵。
我覺得惡心。
“不要……碰我……”我的牙齒打着顫,聲音斷斷續續,虛弱得仿佛下一瞬便會死去。
我的視線是渙散的,視野範圍裏的一切變得颠三倒四,似乎整個世界都不停地旋轉。
身體和靈魂仿佛已經被分離成沒有聯系的兩個部分,我感覺身體在下墜,靈魂卻在空中冷靜地看着自己的肉身下墜。
那是一場輕飄飄的墜落,仿佛整人浸泡在冰冷的湖水裏,有水波的緩沖,下沉的速度并不算快,就那麽一點點地沉,沉,沉……
一直,沉到湖底深處,連接深淵的,那漆黑的,一點光都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意識開始變得支離破碎,我所看見的,我所聽見的,全部都變得混亂無序,仿佛被攪亂的水面,倒映其中的一切開始扭曲,逐漸模糊不清。
【——】
耳邊圍繞着的聲音變作寂然的無聲。
我緩緩閉上眼睛。
黑暗降臨。
而我,歡欣愉悅地迎接,主動投身黑暗。
……
耳邊仿佛傳來有人在壓低聲音的交談,朦朦胧胧,暧昧不清,只隐隐約約捕捉到幾個模糊的字眼。
“他……是心魔……難以壓制……需要……推遲大典……”
“……只能抑制一……”
我隔着朦胧的霧氣知曉了那個聲音的主人。
是……
丹峰峰主秦清。
洛無塵把他找來做什麽?
總不會又是為我醫治吧?
我的意識在黑與白之間的灰色界限沉浮不定,黑色的區域在緩慢地蔓延,善與惡的界限逐漸模糊。
意識沉浮間,我隐約感覺有誰托起我的脖子,喂我吞服了某種微微苦澀的液體。
黑色區域蔓延的速度減緩,逐漸停止。
交談的聲音變得愈發模糊,我再無法抓住任何的線索,不甘心地重新歸于黑暗的寂靜之中。
心魔……
我的……心魔?
……
我是在一片嗡鳴聲中恢複意識。
我的眼皮動了動,緩緩地睜開雙眼。
我感覺自己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腦袋也迷迷糊糊地非常不清楚。
奇怪,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我撐着額頭,識海隐隐作痛,昏迷之前的記憶朦胧不清,哪怕努力地去回想,回想的記憶也是破碎的,零星的片段碎片。
睡夢裏的交談仿佛是一段沒有開頭與結尾的淩亂夢境。
可……我下意識按住了小腹,吞入腹中的液體卻還留有淡淡的,還未徹底化去的藥效。
我手指輕微顫抖,不是夢。
洛無塵找來了秦清。
并且喂我服下某種靈藥。
“魔……”我無意識地呢喃出聲。
突然,我怔住了。
原來如此。
怪不得我會對那個聲音感覺到熟悉。
原來是這樣。
我之所以會覺得那個聲音熟悉,正是因為那個聲音我每日每時,只要我開口說話就能夠聽見。
那是我自己的聲音。
而那個聲音的主人是——
我的心魔。
所以,那時候的我是心魔入體。
而洛無塵喂我的藥,大概就是消除,不對,是抑制心魔的靈藥。
畢竟我早已不是人族,身為魔族的我,比人族更容易被心魔控制,并且也更不容易徹底祛除心魔。
我的猜測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當天黃昏,洛無塵給了我七個一模一樣的瓷瓶,讓我一日服用一瓶。
我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瓷瓶,看向洛無塵,問:“這是什麽?做什麽的?我為什麽要喝這些?”
這一次,對于我的詢問,洛無塵終于沒有選擇隐瞞。
但也只有這一點的長進了。
洛無塵告訴我,他叫我喝的靈藥是能夠壓制我的心魔的破妄丹,他還同我說他要出去取一個東西,他說會幫我拔除心魔,叫我心思放寬,不要憂思過慮……
只可惜洛無塵一改過去沉默寡言,同說了那麽多的話,對我而言,卻只是一堆沒用的廢話。
他說的,沒有一句是我在意的。
更何況……
我為什麽會心魔滋生。
洛無塵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這個原因無論是他,還是我,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因為洛無塵,我又怎麽會被逼到選擇這個地步,又怎麽會絕望地放任自己被心魔控制。
我不說,只是因為我知曉多說無益。
而洛無塵為什麽會選擇緘默,是逃避還是視若無睹?
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洛無塵要為我尋找祛除心魔的寶物,
不過是自以為是的為我好罷了。
我本來不想恨他的。
我本來是真的想對他好的。
可惜……
“洛無塵……”
我目光平靜地,喊道。
我如何能不恨他呢?
他毀了我。
所有。
我的人生,我的信仰,我的全部。
我恨透他了。
見洛無塵回身,我朝他勾起一抹弧度微小的笑容。
“我等你回來。”
我微微垂下眼睫,脖頸彎起柔軟的弧度。
我的姿态溫順如羔羊,聲音既輕且軟。
唯有我自己知曉,在乖順的假象下,在柔軟無害的皮囊裏,翻湧着多少的惡念。
【——我等你的死訊,祝福你能死無葬身之地,不要再回來了。】
洛無塵認真地允諾我:“我會給你最好的。”
可惜呀。
我面上的笑容愈發溫軟。
你給我的,我都嫌髒。
我不要你的東西,也不要你。
我只要你……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