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觀音
在我跟顏姐說了我和輪椅男的一些情況之後，我喝了一杯水然後猶豫了不到五分鐘就把給老爸彙款10萬元的事說了出來。
說出來之後，我一方面感覺自己真是一點也守不住秘密，另一方面又感覺到一點點的解脫。
嚴姐一邊慢悠悠的點了一根煙，一邊吃冰塊。她有這個習慣，就是一邊抽煙，一邊從杯子裏用食指和中指夾一個冰塊放在嘴裏嘎嘣嘎嘣的嚼。
“你傻啊，給你就要呗。”她最後說，并且慢悠悠的翹起了二郎腿，她的腳真小，才穿35碼的鞋。
我看着她的樣子，也不自覺的跟着慢悠悠的吐出一口氣，“青春擺在櫥窗裏，待價出售。”
“嗯，”顏姐點點頭，“對大多數女孩來說，青春是廉價品。極少數的女孩子才是奢侈品，才夠資格擺在櫥窗裏。當然也有那種很特別的古董地攤貨，有那麽一兩個傻子非要出高價買。青春的價值不是體現在你擺在哪裏出售，而是你被什麽人收藏，明白？”
我對她豎起大拇指，“高見。”
顏姐淡定的笑，又往嘴裏填了一塊冰。嘎嘣嘎嘣。
手機響起來，她的臉色很快就成了冰，拿起來，極為不耐煩的應了一聲，“喂。你現在才回電話啊。你這個神經病。兒子旅游重要還是開學重要，人家老師說了再不去報道就不用去了……”
最後她按斷了通話，夾了兩塊冰填進嘴裏。
怒氣沖沖的樣子讓我一時沒敢說話。許久才忍不住，“誰呀？”
“兒子的爸爸。真是畜生來的。”她頹然罵道。
“當初愛他愛得像個傻逼，賠了青春賠了光陰，生了兒子低三下四的跟着他住廉租房。然後他說要去結婚。好，你去結婚。我一個人帶兒子，那個畜生一分錢也沒給我，我跟我兒子你知道怎麽過的嘛，曦曦你根本都想不到，有一次交了房租就剩了五塊錢，然後買了10個小饅頭，很小很小的那種，我兒子那時候才五六歲，一下子就吃了6個，剩下4個我都不敢吃，留着給他晚上吃。那個畜生回去結婚，當天晚上打電話給我，說羅顏，你他媽的現在說讓我不要結婚讓我回去，老子現在馬上就回去！你說他是個人嗎？我說你別來找我，永遠也別來找，結果第二天就過來了。我是不可能再回頭的。現在回想當初，沒有任何一點相愛的回憶，沒有一點溫暖的東西，好像當時自己是瞎子一樣是被人灌了迷魂湯一樣。真可笑。曦曦，真的完全一點都沒有。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被一個男人寵着是什麽感覺，什麽都幫你做，逛街包包都幫你提，給你想要的一切。我現在才明白所謂的什麽愛情其實一分錢都不值。”顏姐一副恨恨的樣子，“她老婆現在還在老家呢，也沒離婚。那個死男人就一直在這裏租房子。他到底要禍害多少女人。”
她才剛說完，我的電話就響了，我看着顯示的那個名字，心裏有點突兀的酸澀，不是心痛心酸的酸澀，是做了虧心事被發現的那種緊張兮兮的酸澀。
“誰呀？”
“一富二代。”我說。都能感覺到自己臉上不和諧的表情。
顏姐看了我一眼，涼飕飕的笑道，“睡了？”
“哪裏。”我拖長聲音。
顏姐抿嘴一笑，“給多少錢？”
“又不是賣的？”我紅着臉小聲說。突然感覺很尴尬。
“賣的怎麽了，人家既享受了甜蜜，又有大把錢拿。你被人白屌一頓，什麽也撈不着，連賣的都不如。”
我如雷轟頂。
雖然非常傷自尊。但是我無法辯解一個字。只怔怔的看着她，心想，是啊，她說的沒錯啊。
“你以為男人屌了你不給錢是愛你啊？蠢吧你。你看看人家那些小姑娘，二十不到，在市區房啊車啊都有了，你多大了，沒幾天就三十了，我看你六十歲也撈不到一套單身公寓！趕緊回老家找個男人結婚生孩子吧。”
我完全被打擊了。低着頭，說不出一句話。
雖然她的話很過分，很不中聽。但難道不是事實麽？
“怎麽，不受聽啊？曦曦，我跟你說，我把你當自己人才跟你說這些話，有很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在這個城市打拼，想釣金龜婿，但是釣得到的少之又少，哪有那麽多金龜婿啊。你自己不跟男人要錢，男人也不會給你，男人也精的很啊。你以為你不要錢就是高尚，就是高貴啊。你告訴我，這個年代沒有錢的人能有多高貴。我的一個朋友，從來不管老公的錢，後來老公在外面有了人，就離婚了。她根本不知道老公有多少財産，跟我們說她不想争什麽。傻死了吧，淨身出戶的。你知道她老公在外面怎麽說嘛？說她肯定在外面有人，不然怎麽一分錢也不要啊？你說氣不氣人。白丢那人了。現在四十好幾，沒有工作經驗，又沒有贍養費，你覺得她會像韓劇裏擁有第二春嗎？現實是，她這輩子就完了。”
顏姐滔滔不絕的話已經淹沒了我。我重新回想自己短暫的青春，發覺自己一心拜金，現實的不得了，而現在，更加迷茫了。
被傷害過的女人給出的忠告或許會危言聳聽麽？
但是現在，她已經是一個小有成績的女人了。
我的四十歲會是什麽樣子？那個時候，我會像羅顏一樣有兩套房子，一個讀貴族學校的兒子，一家屬于自己的料理店，以及那麽多好玩的男友女友麽？
我沒有信心。
也許我最後會像大多數人一樣離開城市回去家鄉。
因為顏姐的一番話，我一整天精神恍惚。期間電話響了好多次，我都不願意接。這時候會很清晰的知道，我不愛這個人。
這更加令人垂頭喪氣。
你為什麽不愛這個人。像你這樣的人有什麽好挑的。如果你愛他的話一切都解決了，車子房子你向往的有錢太太的生活，所有的都實現了，難道你還在幻想白馬王子，拜托，你也不照照鏡子，你十八歲麽，你長得像天仙麽？
越想越頹廢。真想找一個黑洞把自己窩藏在裏面一段時間。或者是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一段時間。
我是很現實很拜金，也曾經想過，假如一個有錢人看上我，哪怕他是個糟老頭我也會願意的，那富貴新生活在向我招手，為什麽我卻一開始就躲避呢？
我想要婚姻麽。并沒有那麽深切的渴望。因為我也不曾那麽深刻的愛過某人，愛到必須要嫁給他必須要給他生孩子才甘心。也就是說，其實沒有家庭也很好。只要有很多錢，可以在自己想做什麽的時候就做什麽，想擁有什麽的時候就擁有什麽。
那麽為什麽你不接電話，曦曦？
我終于窩在被子裏，被自己嘲弄的哭了。
偶爾，我還是很希望自己能哭一場的。因為哭完了，會覺得舒心一點。雖然只是一點點。
電話響了很多次之後，終于不響了，換成短信進來。
“小喬，很忙麽？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約你出來坐坐。”
我看了。有些愧疚。又有些尴尬。心裏亂亂的難受。
電話突然又響起來，是吉娜。我開心的接起來。
“吉娜。你回來了麽？”
“嗯。”她的聲音聽上去真好，“曦曦，有空麽？我明天想去天後宮拜佛，你陪我吧。”
“好。”我答應道，“過得好麽，很開心吧？”
“嗯，很開心。見面再說。”
好容易才跟顏姐調了休息。
很意外的，吉娜沒有開車，而是約我一起坐公交。
“坐公交車可以慢慢地看風景，可以随心所欲的聊天，不用擔心方向盤啊路況啊什麽的。我去拜佛都是坐公交車的。”
因為是工作日的關系，公交車這個時段不是很擠。我們選擇了并排在一起的座位，一邊看風景一邊聊天。
車子漸漸駛出市區，開始出現高高低低的山和滿眼雜亂又美麗的樹木。城市裏人工修整的道旁樹也很美，但是山區不被人每月修剪限制長勢的樹看上去更茂盛更自在，雖然有的長的東倒西歪。沒有高樓大廈遮蔽視線，一眼可以望出很遠，我才發覺自己的視力原來這麽好，可以看清那麽遠那麽遠的地方。我以為我只能看清幾步之外的大樓、電腦上的小字、手機游戲裏的桌球呢。原來可以看這麽遠啊。
吉娜噙着笑，一副賞心悅目的樣子。
一路去，我們沒有過多交談。可能因為風景太美，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在看，看到什麽新奇的東西會告訴對方，要對方也來評價一番。
如此過了一個多小時，才下車。
天氣很涼了，即使在南方，不過今天的太陽很好，暖烘烘的。
我們沿着土路走，路上有很多落葉，不是那種很美的黃葉，就是普通的厚厚的枯葉。生命在頭頂上絢爛，在腳底下腐爛。
空氣冷冽，我忽然覺得心內空空。
買了票才進入天後宮。我第一次拜佛，跟在吉娜身後，看她做什麽就跟着做。買了香，在燭臺上點燃，每尊佛前跪下叩頭，然後插cha三炷香在香爐裏。
以前只在電視上看到的佛像，現在真切的在眼前了。
覺得他們長得很美，很慈祥。看着你，仿佛又并沒有看着你。
吉娜從觀音堂裏走出來之後，我就走了進去。在堂前的跪墊上跪下來，原本該閉上眼睛許願，可是我卻擡頭看着觀音。
我想要描述一下她的容顏。卻一開始就找不到合适的詞了。她的臉龐，鼻子下巴和嘴，都是絕對的美人，我迄今沒有在任何一個演員或是美女身上看到這樣的輪廓。她微微垂眸，好像在認真聽你說，好像又不需要聽就知道一切。
我閉上眼睛，眼淚忽然流下來，一直不停。
我仿佛有好多話湧上心頭想要對觀音訴說，然而頃刻間又似乎什麽也不必說了。曾經那麽多欲望、願望，此刻竟一個也無法對菩薩許。不是我不想說，而是像忘記了一樣嘴巴說不出，像不需要了一樣心情平靜。我的眼淚一直流，過往如煙的事在腦海穿梭一下，似乎一切都已微不足道，灰塵一樣。我為什麽流淚？因為心疼自己麽？
最後我聽見自己對菩薩說，這世上該我經歷的都讓我經歷吧，惟願現世祥和。
我擦幹淚痕走出來，吉娜靜靜站在外面等我，她既不驚訝也不詢問，只是微微笑點點頭。
拜完了天後天王如來佛祖金剛土地最後還拜了月老。離開天後宮，坐上公交車，我們似乎都心情平靜，不願多說話，直到車子漸漸開回市區，繁華熱鬧的街道店鋪又重新令我們興奮起來。
坐在星巴克我們一邊對往來的美女帥哥lady gaga評頭論足，一邊互訴心事。
吉娜說，“他早已結婚。我找到他，然後上床，如此和諧，簡直想在Xing愛裏死去。期間他接到妻子的電話，慌亂不堪，匆匆起身離開。我一個人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晚。之後便開始頻繁幽會。感覺彼此深深相愛。然而所有甜蜜都抵不過他妻子的電話。他還是很愛家的。有時又會惦記我，會在深夜徘徊在我樓下。嫉妒和女人的心理讓我不止一次去偷看他妻子的樣子。很白，很嬌小，并不漂亮，開一輛奔馳。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樣子像朋友。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激情四射。後來我想，這也許是愛情最好的狀态。假如我成為他的妻子，時間最後也會把我們的愛情消磨成親情。”
“你有多愛他？”
“很愛很愛。可以為他去死。”她說着眼圈竟然紅了。
我一生都不會愛某個男人到為他死的地步。所以因為如此，菩薩不曾想要賜我一個愛人。
不知為何，出于女性的自尊和長久的愛情小說豢養的心理，我不喜歡一個女人這樣瘋狂的愛一個男人。反之，則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