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米威
在2號貴賓房上完菜之後，我走去大廳拐角取冰桶，意外的發現大廳坐着一張熟悉的臉，讓我腳步像機器人一樣生生頓住。
Angela笑眯眯的過來問，“曦曦，晚上夢夢約我們出去唱K，去不？你怎麽了？”
“啊？”我擡頭笑笑，“坐在窗口的那個人是誰啊？”
Angela望了一眼，“哪個啊？”
“那個，穿羊毛衫的男人。”
“呵呵，”angela笑，“哦，那個阿加西最近常來，挺有型的哈。”
“我怎麽才發現。”我低聲說。
“問你呢，曦曦，晚上去不去啊？”
“不去。我跟你一樣啊？我一小員工哪能天天往外跑啊。我要認真努力工作去了。”提了冰桶，轉身小跑。聽見angela在身後小聲罵，“小蹄子。”這丫最後在看清宮劇。
中午兩點半下班後，我急忙換好衣服往外跑。
果不其然，羊毛衫男跟上來了。
我繞着桂陽路亂晃，這厮卻越跟越近。我想我絕不能像小白鼠一樣被抓住。他的腳步幾乎響在我心口上了，踩着我的脈搏越來越大聲。
“曦——”他竟然敢叫我的名字。
我急忙轉身拐進了一家大門緊閉的店鋪。
只聽見一個女人帶點沙質的聲音，“誰有什麽想法就現在說出來。”然後一圈眼光齊刷刷的射向我。
女人坐在高腳凳上，穿了一雙極為漂亮嬌俏的淡黃色高跟鞋，用一雙懶懶卻又光芒的眼睛看着我，“你就是那個新來的亞美？都點了三次名了！我說下午兩點半集合，這都幾點了，你有沒有時間觀念？”
站在她面前圍成一個半圓的好心人們，又一次齊刷刷并且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放佛要看我怎麽應答似的。
“嚴姐，她……”一個頭上紮着一塊抹布顏色頭巾的男孩還沒開口就被瞪了回去。
“我讓你說了麽，我讓她說。”嚴姐，還真夠嚴厲的。
“我不是……”我可不是你的員工，完全不用看你的臉色。但是門又一次無聲推開，那個走路完全沒有聲音卻能步步踩在我脈搏上的羊毛衫男跟着進來了，我不用回頭就知道他站在身後。因為所有人又一次訝異的盯着我。
所以我只好硬生生改口，“我不是故意遲到的，真抱歉。”
“那麽昨天開會時我說的問題，你認真想了嗎？你對重新開始營業有什麽好建議？”
謝天謝地她重複了問題。
“我很認真的想了，嚴姐，”我拿出對待何雨夏的恭敬态度，然後開始信口開河，“我認為，顧客是員工的上帝，但員工是公司的上帝，尤其是工作在第一線上的員工，他們工作量最大最辛苦，直接為公司創造利潤價值但他們工資卻最低待遇卻最差。當然這幾乎是所有行業的普遍現象，一下子要求嚴姐改變這種狀況也是不可能。但是我想，最基本的最容易做到的卻可以嘗試。第一是，員工夥食簡單重複，又是大鍋出的，味道差。其實相同的材料，只要用小鍋分次炒出來，幾乎不會增加成本，但味道卻提高至少百分之五百。大家吃飽了吃好了才能有力氣做事，才有好心情好笑容服務客人，我相信營業額至少能提高百分之二十，員工和客人的流失率都是大大降低。第二是，女孩子雖然出去約會喜歡穿高跟鞋，但工作的時候我們都是站着的一天差不多十個小時站在高跟鞋上還要笑着服務客人十分痛苦。根據我調查，很多漂亮價格也便宜的工鞋不是高跟鞋。雖然正規的工作裝要求配至少二寸的高跟鞋，但我們完全可以另辟新徑，穿……芭蕾鞋，”我頓了頓，唉，權當這是讓我抒發抱怨吧，“或者是像cosplay一樣，穿一些漂亮又舒服的工作裝，女孩子愛穿，穿着工作也開心，同時也是招攬客人的方法。第三，要有獎金要有提成。營業額做到多少，銷售額達到多少，獲得客人好評多少次，獎金不能少，要知道這少量的獎金可以提高多少工作效率和積極性，就像市場經濟對于計劃經濟一樣，多勞多得才是硬道理。總之以人為本，暫時就這三點。謝謝。”
寂靜了三秒鐘。就在我以為雷鳴般的掌聲要爆發出來時，門哐啷一次又被打開，一個頂着波波頭的女孩子氣喘籲籲的走進來，細聲細氣的說，“對，對不起，我睡過頭了，沒趕上，車。”
視線齊刷刷射到她身上。
“嚴，嚴姐，她才是李亞美。”抹布頭巾男孩說。
靜。
我聽見羊毛衫男在我身後讪笑。
漂亮高跟鞋女盯着我看了幾秒，而後忽然笑了笑，“你叫喬曦？”
我尴尬，“不好意思。”轉身默走。
羊毛衫男如影随形。
走出門口沒多久，我還在思索怎麽脫身，身後一把沙質音叫道，“喬曦，留個電話。”
同志們，我決定把我遭遇的故事用一種幽默的語調講出來，但千萬不要因為我講述的輕松基調而誤會羊毛衫男是個好男配。讓我真心的告訴你，他是目前我見過最陰險狡詐的人——當然不排除以後會遇到更恐怖的角色，我對進化中的人類充滿了信心。
“喬曦，你能不用那種眼神看我麽？”他選擇端着星巴克的咖啡坐在KFC的露天桌子上，企圖用他卑劣的語言說服我。
“米威你能不跟着我麽？我不可能參加你那什麽X屁計劃。”我一邊啃着一個嫩牛五方一邊無限鄙夷外加略略恐怖的看着他，“你難道沒聽說過，所謂心理醫生其實都是變态的？你認為我的智商能讓我相信你一個變态的人？并且這個變态的人企圖研究我然後發表一篇論文夢想揚名國際？別做你的夢了。我們以前的談話內容，如果沒有得到我的允許而被你擅用的話，別以為我不認識律師，就算我一毛錢沒有，我相信律師你對的家産挺感興趣的，贏你一場官司夠我和律師發家致富了。”
他仍然笑眯眯的看着我，“慢點慢點，吃完了再說，小心噎着。”
“少在那裏假好心。”
他又笑笑。
“最近還有夢到小時候照鏡子的情景麽？”
我看着他，故意停頓幾秒，然後轉移視線。
“喬曦，真的，僅僅用巧合來解釋它們的話，你不覺得那也太巧了麽？”他慢條斯理的說，“讓我研究一下有什麽不好，難道你不想更加了解自己，或者是更好的利用自己的才能。”
我終于吃完了這個嫩牛五方。最近非常流行的一句諷刺語是，“看你長了一張嫩牛五方的臉”。可惜用不到米威這個變态心理醫生身上。希臘神話中邪惡的撒旦其實和白翅膀的天使一樣長了一張差不多完美的臉。我對《哈利波特》裏那個邪惡至極的伏地魔的長相很不滿意，根據他年幼時的表現以及邪惡的程度，他完全不應該像電影中長成一個“無相”，而是應該擁有一張邪美無比的臉。
不過也許美國人不喜歡這種調調，日本人才喜歡。
“在東方，有一個詞叫夢想成真；在西方，有一個詞叫做皮革馬利翁效應。但是在中國，将會有一個新詞為皮革馬利翁效應做注解，以證明所謂的激勵和期待産生的力量，同時也存在另一個彼端。人的心願從産生到達成，心理暗示起着重要作用，因為心理暗示會調動力量，暗示越強烈，産生的力量也越強烈。如果暗示的力量強烈到一定程度，則會調動宇宙秩序的力量，改變和聚集促成願望達成的序列，然後願望實現。”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這非常容易理解。就像聲音一樣，它由震動産生波長，在耳蝸引起二次震動，二次震動産生神經電解質，衍生新的波長并且傳輸，最終大腦将波長轉換為信息。普通的聲音大家都能聽到。但是超聲波卻不是人人能聽到，普通人聽不到不證明它不存在。譬如人類聽不到高于20000赫茲的聲波，蝙蝠便可聽到。如果将前面所說的聲音産生信息，進行反推，一個願望最初以腦電波的信息形式向外發散，如果發散者擁有蝙蝠一樣的超聲波發散器，我暫時把它叫做‘超意識傳感器’，而宇宙序列接收了這種波長的信息，引起共振，最終把共振轉換成新的序列，而這新的序列便促成了實現願望的各種有利因素，這時候，只要把握這序列，實現願望就像抓住慢慢從頭頂飄過的氣球一樣。”
“所以你的意思，我是一個形而上的‘超意識傳感器’，而你打算用我的那些夢和人生短暫經歷來撰寫一篇滿紙屁話的論文，然後讓全世界的科學家将我關進籠子裏做世界巡回展覽？作為一個心理學研究者，你的立論完全子虛烏有，簡直是個唯心主義者，你甚至不能成為一個學者，更何況是科學家。我建議你好好坐在豪華空調房聽深閨怨婦和青春期少年發牢騷然後按鐘收錢好好過日子永遠不要在完全喪失我的信任之後仍然來騷擾我。”
“喬曦，那麽拖欠你工資并且性騷擾實習生的老譚是怎麽死的呢？你從來沒有願望他永遠消失掉麽？”
“我只是詛咒他。”我剛說完就頓住了。
米微靜靜看着我，露出一副“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做了些什麽”的表情。
我迅速站起來，“我是唯物主義者，我生長在社會主義國家，從小接受馬克思理論科學教育。你不要妄想用你的心理學伎倆迷惑我，讓我不相信自己，讓我以為自己是個怪物。就此別過，永不相逢。”
“喬曦，你自己完全應該明白，你最近昏睡的次數開始頻繁，你一次又一次從醫院逃走，這些難道不是事實麽？”
“我只是貧血。”我一邊跑一邊笑着對他大吼。
就在這時，米威突然摸了一下額頭罵了一句“屎！”他看着我，我想象他發青的臉色。一只白色的大鳥從他頭頂飛過。
哈哈。讓你胡說八道。
我相信人類智慧的有限，相信人類在微觀上對自身的研究和認知已去到極深，宏觀上對宇宙的探索和思索也已去到極遠。但總有科學和智慧所不能到達的領域。那也許是神的密閉之域，它密閉而不封閉。
如果所有的巧合都不是巧合，如果我真的是一個超意識傳感器，那麽我真正的願望為何未能實現？
不要相信我吧。我在瘋言瘋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