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程玉載跟程清章對視一眼, 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這都進手術室了還能出意外。
程清章皺眉站起來,幾名持槍武警守在門口,身形不動如山。
聽到裏面的變故, 帶頭的隊長對着耳朵上的無線耳機詢問情況。
手術室裏, 捐獻者反悔的哭喊聲還在繼續。
沒多久,手術室門大開,穿着無塵服的獄警和護士推着捐獻者出來。
“捐/肝減刑也沒多少時間,肝被割了,要少活十幾年,我不捐了!”
內科主任跟在推車後面,遇到這種情況也很無奈,“你簽捐贈協議的時候, 醫院已經明确闡述過捐獻肝髒會有的後遺症,肝有再生能力,被切割三分之二,還是可以長回來的,真的不會有少活十幾年的情況。”
“主任,我去看一下他,你去盯着任蘭。”簡星光摘下無菌口罩,一時熱血沸騰想要做好事捐獻器官,等真推上手術室了才後知後覺害怕的捐獻者不是沒有。
畢竟是從自己身上劃拉出一部分, 沒有足夠的思想覺悟,真的會被自己想象吓到。
主任嘆口氣,繼續回手術室等着,要是捐獻者能被勸回來, 還可以再準備手術。
“簡醫生, 我們可以一起嗎?”見簡星光要去和捐獻者面談, 程玉載連忙開口。
簡星光看了程玉載一眼,臉色沉靜,“家屬不可以單獨和捐獻者見面。”
程清章接話:“我不跟他單獨見面,我跟你一起過去,聽到他剛才說的捐肝少活十幾年,我合理懷疑他是對捐獻/肝/髒有誤解,我只希望和他好好談談。”
任蘭已經等了一年多的肝/源,好不容易排到一個匹配的,要是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随着病竈的深入,任蘭将來的身體還能不能支撐一場大手術?
Advertisement
本來漫長的折磨都要結束了,不管是程清章還是程玉載都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簡星光淡漠的目光掃過患者家屬還有他身邊的Omega,“不行!不要耽誤時間。”
捐獻者在護士安撫下已經沒有原來的驚恐。
簡星光進來時,看到急診室不少病患往捐獻者看。
又是警察又是圍着他的護士,躺在移動床上的還是情緒失控的病患,想不讓人注意都難。
簡星光進門第一時間拉上簾子,隔絕其病患的視線。
他居高臨下看着防禦姿态的捐獻者:“你不再考慮捐獻嗎?雖然捐獻器/官完全是遵從捐獻者的意願,但你已經簽訂捐贈協議,不是說不能反悔,但是在我們已經做好全部準備,患者也打了全麻開始手術的情況下,你臨時反悔,這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捐獻者以為出手術室了這事就告一段落,沒想到還會有醫生來勸,“我反悔了還不行嗎?身體是我的,我對我身體有完全的支配使用權。”
“我不是來勸你的,只是跟你闡述事實。”簡星光眼中寒芒盡現,“你可以反悔,但你要知道,你的行為傷害了一個躺在手術室裏,想要活下去的女人。”
“她活不活得下去管我什麽事!”簡星光眼神太淩厲,捐獻者像被踩到了痛腳,他向獄警叫喊,“快帶我回去!我不要在這呆了。”
負責看守捐獻者的獄警一臉晦氣。
為了這次捐贈,獄方不僅多次安排人手,帶他出獄檢查。
為保證捐獻前這段時間,他身體能充分吸收營養還專門讓廚師為他開小竈。
這次把他帶到鄰市手術,監獄不僅安排獄警跟随,還特別申請了武警,以防中途出變故。
沒想到這幾天大動幹戈的配合,就得到這麽個結果。
要是可以,他都想把人綁好塞進手術室去。
“醫生,我們現在帶他回去沒問題吧?”
本來考慮到捐獻者身體,監獄為他申請了半個月時間在醫院修養,現在還是別在這丢人現眼了。
簡星光臉色冷的可怕,他居高臨下盯着捐獻者,眼神如冰錐,“他身體沒問題,随時可以走。”
“簡醫生,那手術就取消嗎?”一旁的小護士不确定問。
簡星光沒看小護士一眼,沉着臉往外走,“你去跟主任說下,手術取消,記得監管任蘭的身體情況。”
沒兩分鐘,武警隊長做了個手勢,幾名武警交換了下眼神就往外走。
程玉載臉色一沉,心裏的預感成真。
這手術,真做不成了。
程玉載往男主看去,想要開口安慰,卻覺得這時候說什麽,都蒼白無力。
“下次,還有機會的。”
程清章眼中劃過一絲迷茫,他盯着空蕩蕩的手術室,蒼白如紙的臉沖着程玉載虛弱笑了一下,“我陪着我媽,你先去休息會兒吧!”
男主內心強大,極大的希望落空,他也能第一時間調節好情緒。
不把自己脆弱迷茫的一面暴露在別人面前。
還有親人要依靠他,他不能慌亂,他得當好任蘭的定心石。
程玉載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他虛虛握住男主蜷起的手掌,給他力量。
手掌被滑軟的掌心覆蓋,程清章渙散的眼瞳慢慢聚焦,猶豫了片刻,反手虛握那只白嫩的手。
任蘭醒來的時候,意識還處于混沌中。
她能聽到熟悉的說話聲,無意識看了天花板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是兒子的聲音。
随着意識回籠,她才轉動麻痹的腦袋,看向床邊兩個少年。
一個清俊冷淡,一個溫和秀氣。
“我做好手術了?”她身體還不能動彈,看到熟悉的病房和兩個兒子,任蘭虛弱扯出一抹笑。
她活着從手術臺上下來了。
程清章見母親醒來,上前幫她掖住被角,“媽,你身體有不舒服嗎?”
任蘭皺眉感受了一下,沒覺得身上刀口發疼,搖了搖頭,“好像麻藥還沒過,感覺不到疼。”
程清章目光從任蘭臉上淯隙錯開,“媽,您的手術中止了,沒有做。”
“沒做?”任蘭不解皺起眉,“我不是麻藥都打了,我記得進手術室了。”
程清章神色微沉,安撫任蘭,“您別多想,好好休息,下次還有機會。”
“不是?怎麽突然就不做了呢?”任蘭掙紮起來,本來醒來以為過了鬼門關,只要熬熬就能好了。
沒想到她身上根本還沒開刀子,從期待,害怕再到失落,情緒大起大落,任蘭無法接受。
“阿姨,這件事情太突然,是捐獻者反悔了。”程玉載看任蘭激動的反應,開口解釋。
“可是——”
“沒有可是,捐獻器/官本來就是有風險的行為,學神也阻止不了他反悔。”程玉載見任蘭有隐隐責怪男主的意思,趕緊幫男主撇清關系。
“雖然這次中途出了變故,我們還有機會的,您再耐心等等。”程玉載試圖安撫任蘭情緒。
相比任蘭和程清章的失望,程玉載更多的是煩悶。
原著劇情估計是走不了了,他看向任蘭愁苦的臉,眸光沉沉。
以任蘭現在這個狀況,還能指望她主動說出真相嗎?
“怎麽會沒做呢?怎麽會沒做呢?”任蘭根本沒聽進去安慰的話,喃喃自語,“麻藥都打了,他還能反悔,他走了嗎?這樣的事情我也能遇到。”
程清章眼皮微垂,盡量哄着任蘭,“您別太難受,養好身體,說不定過兩天就有新的肝/源了。”
任蘭語氣一厲:“這話你自己信嗎?我都等了一年多了,才排到這一個,下次?我能活着等到嗎?”
程清章臉色一沉,唇角像挂了一斤鐵砣,狠狠向下抿着。
程玉載冷眼看着失控的任蘭,心裏升起一股煩悶的情緒,“不好意思,我出去透個氣。”
不知道是不是他帶着偏見看任蘭,不論任蘭做什麽事,在他眼裏都礙眼。
“小玉。”任蘭突然叫住程玉載,面露哀求,“你能多陪陪阿姨嗎?”
程玉載身形微頓,像偷/情的丈夫被抓包,第一時間看合法妻子的反應,他也第一時間看向程清章。
任蘭要他陪的原因,他知道,任蘭這麽直接,男主不會多想嗎?
卻見程清章清澈的目光也正向他投來。
程玉載胸口頓時堵了塊鉛般難受:“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情。”
他冷硬拒絕任蘭。
“啊!”任蘭短促的叫了一聲,面露痛苦,“不行嗎?我知道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小玉。”
程清章無言看着任蘭近乎請求的舉動,在任蘭捂住胸口時,默默上前,扶住她的上半身,“媽,你沒事吧?”
麻藥讓任蘭大腦有短暫的麻痹,聽到程清章出聲,她才驚醒,養子也還在病房裏,“媽沒事!媽只是覺得,心裏有點難受。”
程清章深深地看着她,沒有開口。
任蘭覺得養子的眼神像是窺探了她的秘密般,她斂住失控的神色,“我想一個人休息會,你先出去吧。”
程清章沉靜的神色沒有變化,他調高病床的高度,讓任蘭不至于一下子睡過去。“我陪您吧!我得看着點。”
見養子堅持陪在她身邊,任蘭負氣地轉過身背對着他。
她睜着眼,正好看到程玉載離開的背影,當年的往事一幕幕浮現腦海。
那時,她也被自己大膽的想法吓到,但是看着這麽多傭人為一個孩子打轉,就因為他有對有錢的父母。
而她自己的孩子,卻只能丢在狹窄破小的出租屋,沒人看管,餓的直哭,只能等她晚上偷摸出來喂/奶。
她的奶/水,要優先緊着別人家的孩子。
沒人知道,作為一個母親。她心裏多痛苦。
兩個同時出生的孩子,命運卻天差地別。
明明喝着同一個人的奶水,一個将來會長成優秀的人,住豪宅,出入高級場所,永遠不用為錢發愁,過着光鮮靓麗的人生。
一個會成為社會底層,如果運氣好,他可以考上大學,為有限的工資奔波,為擇偶發愁。
要是不幸他會早早辍學,沾染不良習慣,賠掉自己的一生,也可能一輩子碌碌無為,跟她一樣為生活發愁。
讓自己的孩子,過更好的生活,這是一個母親的天性。
但是調換孩子這事,她有膽子想,卻沒膽子幹。
可老天也助她,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五官沒有長開,看不出像誰。
加上她帶的孩子生了病,她成了接觸孩子最多的人,加上同樣長得白嫩,只要換上相同的衣服,除了時時刻刻關注着孩子的父母,沒人能一眼認出。
可那個孩子,除了豪宅裏各司其職的傭人,哪裏有父母看管。
尤其是當從家庭醫生哪裏知道,兩個孩子還是同血型,那隐藏在內心深處的陰暗,又按耐不住躍躍欲試。
正好孩子也病了,比原來瘦了一圈,生病不能見風,她帶孩子在房間裏捂半個月,出來有一點點差別,誰能一眼認出來。
孩子本來就是一天一個樣!
沒人會想到調換孩子。
瘋狂的念頭,不斷沖擊着理智。
她想過怎麽周全調換孩子。
但沒想到,一次她抱着孩子去他外祖父母的路上,試探向司機說要臨時回家一趟,她就輕而易舉把兩個孩子調換了。
她的兒子,換上了昂貴華美的嬰兒服,粉白的小臉,貴氣的和有錢人家的孩子無二。
她提心吊膽帶孩子上車,司機只是随意掃了一眼,根本沒關注過雇主的孩子究竟長什麽樣。
孩子外祖家,更是只在出生時見過孩子皺巴巴的樣子,在她抱着孩子給他們看了一眼後,便讓她帶進客房養病。
孩子的母親也一直以生完孩子身體不好的理由,鮮少見人。
那個父親,她更是只遠遠見過一面。
她成功瞞過了所有人,唯一擔心的就是,豪宅內那個精明的管家。
好在孩子的外祖留他們住了一周,她的孩子在她的精心喂養下,白胖了不少,加上醫生囑托,她回到程家後,就帶着孩子在房間裏呆了半個月,才出來見人。
沒有人懷疑,這個家的小少爺,已經換成了毫不相幹的人。
她的計劃,沒有遇到任何風險,成功了。
任蘭一直心存僥幸,在确認孩子不會被懷疑後,她怕未來暴露,狠心離開程家,再也沒出現在兒子的世界裏。
為彌補內心的愧疚,她一直盡力對養子好,有什麽好吃的都先緊着養子。
她對養子也是疼愛的,不然,在她生病的時候,養子不會一直照顧她。
那道清瘦的身影走出視線,任蘭心情平複下來,她轉過身望着養子,眼神冷漠堅定。
“清章,你怪媽媽嗎?剛才是媽媽太激動了,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媽媽也是心疼你,不想你一直被我的身體拖着。”
程清章眼角半垂,聽到任蘭的話,他才掀開眼皮,沉默望着那張內疚的臉,“你是指哪件事讓我別怪你?”
任蘭眼中閃過慌亂:“媽媽的意思,是我沒有手術讓你又要無休止的等,你會怪媽媽嗎?”
“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你能左右的。”程清章緩緩收回目光,冷淡道。
聽到這話,任蘭沒有放心,臉色反而沉重下來。
她難言地看着養子一如既往細心的舉動,一股不安籠罩心頭。
另一邊,程玉載走出病房,思索許久,還是不能靜觀其變,他敲開簡星光的辦公室大門。
“我想跟任蘭做器官配對。”程玉載開門見山。
簡星光挑了挑眉,深邃的目光打量着程玉載,良久,唇角意味深長的勾起,“你給她捐獻肝/髒?是因為他兒子?”
程玉載眉宇一皺,簡星光的眼神讓他有種被洞穿的不适感,“我是自願捐獻,我也成年了,難道不行嗎?”
簡星光輕笑,那雙鳳眼犀利,蘊含着濃濃的趣味,“只要身體健康,且在你自願的情況下,只要你的身體指标正常,沒有傳染疾病,并且能夠成功配對的情況下,自然可以捐獻。”
簡星光話音一轉:“不過,在匿名資助任蘭的基礎上,你又想為任蘭移植肝/髒,我真的有些好奇,這都是為什麽。”
簡星光這人,在原書中對別人興趣不大。
他一見鐘情男主後,興趣就只在男主身上,雖然有些病态,但是算得上一個十分專情的男人。
這幾天跟簡星光簡單見過幾次,程玉載沒發現簡星光有對男主有露骨的地方。
簡星光對待男主,跟對待病人家屬沒什麽區別,公事公辦,卻沒有多上心。
看來,簡星光也偏離了原書劇情。
“簡醫生,還是麻煩您不要透露給我朋友,我怕他接受不了。”程玉載沒理會簡星光的好奇。
簡星光眼中閃過一抹戲谑:“就算匹配了,到時你還得出現在手術室,瞞得住嗎?”
程玉載愣怔了一下,他根本沒想到這個問題。
給任蘭捐肝?
這是不可能的,他這具身體跟任蘭是親母子,有大概率肝/源匹配。
任蘭不是想死捂着這個秘密嗎?
那他就讓任蘭不得不親自捅破這個秘密。
他沖簡星光搖了一下頭:“暫時麻煩您不要告訴我朋友,我會親自跟他說的。”
簡星光眸中盈着一層光,緩緩點了下頭,“你想好了,就去做檢查。”
“好,謝謝!”程玉載沖他點點頭,轉身離去。
在他出門的那一瞬,簡星光輕淺的笑意立刻消失,臉上的陰沉一覽無餘。
這樣默默對一個人付出。
他要保密嗎?
呵呵,當然了,不然這乖巧的小兔子,不久跳進別人懷裏了?
接下來兩天,任蘭精神都有些恍惚。
程玉載很少去看任蘭了,請了幾天假平代亦已經有些不滿,他得在學校裏當回好學生。
這天,簡星光給他發信息,說檢測報告出來了。
程玉載直接問他,結果匹配嗎?
那邊發來信息,結果是不匹配。
程玉載清秀的眉毛微擰,有些出乎意料。
不是說親人之間,匹配率高嗎?
程玉載:我放學過來拿檢測報告。
簡星光發來:匹配不成功很正常,任蘭的兒子也做過,同樣是不匹配。
程玉載耐着性子:我知道了,麻煩幫我妥善管理檢測報告,我放學會來拿。
男主這兩天還在假內,周夏陽他們不太清楚男主為什麽會請那麽多天假。
幾次問程玉載關于男主的事情。
程玉載只得含糊其辭應付,男主沒有向周夏陽袒露家庭狀況,他也不适合跟別人說這些事。
況且,他本意也不想跟人談起這事,他跟男主的身世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雖然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善良平和的,但是難免有人用有色眼光看他們。
尤其他還是鸠占鵲巢的假少爺,還是過錯方的孩子,要是被人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會代入受盡委屈的真少爺,給他使絆子。
一放學,程玉載就收拾東西往醫院趕。
剛走出校門,就看到一輛低調的私家車停在對面自建房下面。
車子沒有熄火,駕駛座車窗降下一半,正好能看到司機的側臉。
程玉載目光一頓,立刻加快腳步避開。
“程少爺。”司機見程玉載要走,連忙推開車門,向人群喊去。
程玉載當作沒聽到。
下一秒,褲兜裏的手機震動。
程玉載皺眉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眉毛狠狠擰在一起。
他向私家車看去,只見後座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平靜的側臉。
司機擠過人群小跑過來:“程小少爺,我家少爺等您很久了。”
程玉載臉色微沉。
司機又尴尬地說:“少爺只想和你談談,您可以不讓我難做嗎?”
程玉載看了看寧宜年冷淡的樣子,點了點頭,“別去太遠,我趕時間。”
“好的好的,您請跟我來。”司機忙不疊應下。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章,不過時間可能要到淩晨了,太晚了小朋友們就不要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