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八、九死
範團團聽了，緩緩松開了牽着勾晟衣角的手。
但她雙目仍舊望着司馬二，怔怔而又倔強地說：“師娘，你騙我……”
“師娘真的沒有騙你。”司馬二苦情地搖了搖頭。她伸出右臂，食指越過範團團肩頭一指：“你身後背的，便是這魔頭數年前從峨眉派奪去的倚天劍！當年，也正是他殺的你祖師爺！”
範團團心驚，司馬師娘竟将只有峨眉派掌門和所有女弟子才知道的事情講出來——那就是為什麽峨眉派不可能給遼國國師獻上倚天劍。
因為倚天劍早就在十六年前被魔教的人奪去了，那魔頭……還殺掉了時任峨眉派掌門，範團團的祖師爺。
沒想到、沒想到！那為峨眉派上下恨之入骨的魔頭竟是她的眼前人，身邊人，心上人——勾晟！
等等！！！
十六年前勾晟才幾歲？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啦，哪吒三歲還能殺龍三太子殿下呢，心有多大，夢就有多大。挑戰自己，超越極限，人生終将輝煌。
單長悶聽司馬二提起自己的師傅，頓時紅了眼眶。他怒拔起身後長劍，直指勾晟道：“魔頭，老夫今天就要殺了你！為師傅報仇！為峨眉雪恥！”
範團團沒有喉結，但喉頭還是上下滑動了一下。她半側過身子，追到勾晟的目光，鎖住。
勾晟一挑眉：嗯，什麽事？
範團團輕聲問勾晟：“我背後背的，真的是倚天劍嗎？”
勾晟瞟一眼範團團身後，因為不屑，他很快收回目光：“這倚天劍在本教主眼中，不過是一塊廢銅爛鐵。”
他沒有正面回答，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明白什麽啊！勾晟心裏的意思其實是想說：倚天劍千把萬把，也比不上範團團在他心中的地位。範團團想要什麽倚天劍啊，金釵啊，鳳冠啊，嫁衣啊，只管開口他為她呈上。】
範團團平靜的接口：“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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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了，世道如今，他還要以廢銅爛鐵作比喻，明則羞辱倚天劍，實則将峨眉派羞辱到極致。
“團團，你讓開！為師要殺了他！”單長悶已經不奢望範團團過來了，只命令她不要幹預他。
勾晟聞言一笑，輕輕在範團團耳邊吹氣：“接下來……你怎麽做本教主都不會怪你。”
範團團怔忪，心裏好似寂靜暝迷的霧夜一樣彷徨：她該怎麽做？
她該怎麽做？
理想與感情交織，道義與情意沖突，親情友情與愛情對立，千鈞一發之刻，範團團究竟該如何抉擇？？？
何去？
何從？
範團團認為自己有六個選擇。
【選擇一】
單長悶的劍直指勾晟刺過來，說時遲那時快，範團團攔在勾晟面前，雙手一夾夾住了單長悶的劍。
鋒利的劍刃順時劃破了範團團的手掌，鮮血如注，流過泛着寒光的劍刃，又迅速滴到地上。
但是範團團卻渾然不顧，她緊緊夾住單長悶的劍跪下來，淚水從眼眶裏湧出來，言語卻堅定無半分哽咽：“師傅！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單長悶手腕微抖，長劍跟着左右顫動。他氣到極致，不怒反笑，不住地點頭：“好、好。”
突然，單長悶伸出空着的左手，以食指和中指夾住劍刃，頃刻他也血染二指。單長悶兩指用力一板，長劍瞬間折斷。他狠狠咬牙對範團團道：“今日——你我師徒恩、斷、義、絕！”
【選擇二】
單長悶挺劍欲刺，忽生出一個念頭，将劍緩緩收回。
他沉着往前走一步，對範團團命令道：“團團，你若還是峨眉派弟子，拔出你背上倚天劍，殺了他！”
範團團一呆。
“團團，你敢欺師滅祖麽？”單長悶又怒喝道：“團團，一劍殺了他！”
一剎那間，範團團心中轉過無數念頭。她幼時父母亡故，與哥哥範圓圓遵父親遺言，前赴武當山學藝。但武當掌門真人以武當山上并無女子，一切諸多不便，當下揮函轉介，投入峨眉單長悶門下。範團團天資甚至聰穎，又“刻苦”學藝，進步神速，深得師父鐘愛。這數十年的日日月月之中，師父一言一動，于她便如是天經地義一般，心中從未生過半點違拗的念頭。這時聽到師父驀地一聲大喝，範團團心下糾結。
她又聽耳畔有人不斷慫恿：“殺了他！殺了他！”
是師娘司馬二的聲音。
“殺了他！”是大師兄的聲音。
“殺了他！”是戴綠方巾穿綠衫四師兄的聲音。
這些聲音都是範團團時時熟稔，早已銘刻于心的聲音，是她十多年來日日相伴的師友。
範團團腦中一炸，順手抽出倚天劍，手起劍出，便向勾晟右胸口刺過去。勾晟卻決計不信她會向自己下手，全沒閃躲。一瞬間，他才驚覺範團團手持的倚天劍劍鋒已經刺入身內，不由悚然擡頭凝視範團團。
範團團見勾晟眼中震驚，失望，難過等數百種情緒，她的手腕越發發抖，倚天劍略偏，只聽嗤的一聲，倚天劍往前一送，竟是将勾晟身體貫穿。
勾晟身體血如泉湧，倚天劍上一片殷紅。
範團團刺第一劍時，勾晟腦中念想剎那枯滅，渾如死灰。範團團再深入第二劍時，他是徹底連心也亡了。
【選擇三】
範團團是個好脾氣的人，立場最不堅定，更何況此刻她心腦中亂麻一團，就算是快刀也斬不清楚。
範團團呆呆伫立原地，還在思索該怎麽辦的時候，單長悶早已刺了過來：“魔頭，受死！”
他終是擔心愛徒受傷，劍往左偏，只刺勾晟。勾晟自是不會坐以待斃，起手一掌便要迎來。
“師傅，狗剩，你們停手！”範團團痛心疾首呼喊道。
“你讓開。”單長悶不停，長劍向前不停。
勾晟的掌風也絲毫不收，目光不看範團團，只冷冷地說：“你不要管。”
眼看着單長悶和勾晟就要掌劍相接，兩敗俱傷，範團團絕望地将眼睛一避，身子一縱隔在單長悶和勾晟之間。
單長悶的劍鋒先至，瞬間刺入範團團體內，她身形單薄，長劍很快貫穿而出，鮮血飛濺到勾晟臉上。
“團團！”勾晟眉眼帶切急呼，當即收欲掌。但是到了這個地步，掌風哪裏還收得回來，勾晟的手臂早已不聽使喚，那前近一寸，直直拍在範團團後背上。
聽着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音，是狗剩的掌力背透，生生拍粉了範團團的脊梁。
範團團再也支撐不住，一股腥葷自口中咯出，噴濺面前的單長悶一身。
“團團！”單長悶急忙去扶範團團。
“團團！”勾晟心如刀絞，亦伸臂将範團團環住。
她倒下去，兩個男人扶着她，随她一起跪下去。
範團團居然笑了，她很努力很努力旋起微笑，讓自己顯露出最大的開心。
“狗剩……”她顫顫巍巍地将左手挪向勾晟，勾晟趕緊一把搶先抓住她。
他聲音哽咽：“團團，我在。”
事到如今，他哪裏還記得自稱“本教主”！
範團團卻又擡右手去抓單長悶：“師父……”
單長悶亦是立馬回應：“團團，師父在，有什麽話，你說…”任單長悶八尺男兒，一派之主，此時也忍不住掉下淚來。
範團團将勾晟和單長悶的手抓着，牽到一起：“狗剩，師父，你們不要再打。江湖……”她很虛弱，說一句就要深呼一口氣，才能強撐着接着說下去：“江湖何分正邪，不要再争鬥下去，我願……”範團團吸最後一口氣：“我願……以身……換得……江湖的……大和諧。”
她交待完畢，再不言語。
時間在流逝，她的血在流幹，她要死了呢。
可是，怎麽辦，她對這個人世還有留念呢……
【選擇四】
範團團聽見單長悶喚她讓開，當即向師父眼眸望去，她見單長悶目光凜冽，俨然是除魔之心已決。範團團又轉頭看勾晟，瞧見心中愛郎亦是眸色堅毅，決然沒有打算離開逃跑的意思。
範團團左右為難，心中直想着，要是回到從前，回到昔日峨眉山下，哪怕是魔教總壇也好。她不帶他來京城，便不會有今朝這番事端。範團團無奈，只好從懷中掏出一個刻着“月光寶盒”的檀木小匣。
她将小匣對半打開，聳然立直身軀，高舉雙臂向天呼喊一聲：“波羅波羅蜜！”
只見一道白光閃過，無論是範團團、勾晟，還是單長悶，霎時間全都消失不變。
……
範團團腦中模模糊糊，忽聽見身旁有人搖着她說：“格格，格格醒醒！”
她再睜開眼，發現眼前是雕花的大床，綠紗帳子，眼前坐着一群穿着怪異的人，女子梳的兩瓣發髻奇特，更是奇特的是男子們皆剃光半個多腦袋，只在瓢後留一戳小辮子。
“老爺，夫人，格格可算是醒了！”範團團身邊坐着的一個小丫頭哭道：“格格，你一聽說要入宮去選秀女就跳了湖，老爺将你從湖中救出來後你就一直這麽躺着，已經昏了四天了！”
好吧我都看不下去了讓我們趕緊進入【選擇五】。
“團團，你讓開。”單長悶再次命令道。
誰料勾晟亦是擡了下巴，勾起唇角而笑：“團團，你便讓開，讓本教主同他好好打一場。”
範團團心若絲纏，理也理不清，怎麽辦，怎麽辦？
她的頭搖得向撥浪鼓，索性一咬牙：“好，那你們就打個夠！”
她說得幹淨利落，而這個選擇的描述也是六個選擇中描述最少的到此為止。
才怪！
【選擇六】才是最短最幹淨利落的！
單長悶挺劍欲刺，勾晟傲然不避，範團團夾在中間，萬分為難。
天地真真若爐，苦來把人煎熬！
忽然天上掉下一塊流星，近地方知體積巨大，無邊無際，将對峙三人以及武林群豪全部砸死。
一秒死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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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團團将六個選擇逐一過了一遍，選擇哪個好呢？
她糾結數秒，心道：不如擲個骰子吧。
腦海裏抛了個骰子。
骰子轉呀轉，很快停下來，範團團一看，玲珑白玉面上朱紅兩點：··
擲了個二啊……那就二吧。
【更何況武俠文自然要選最武俠的那個呀！】
範團團也沒有猶豫了，拔出倚天劍就朝勾晟刺了過去。
勾晟卻決計不信她會向自己下手，全沒閃躲。一瞬間，他才驚覺範團團手持的倚天劍劍鋒已經刺入身內，不由悚然擡頭凝視範團團。
他腦中一片茫然，思維全僵死了。
範團團卻将倚天劍略偏，只聽嗤的一聲，倚天劍往前一送，竟是将勾晟身體貫穿。
勾晟聽得分明，自己心中“咯噔”一聲，是他的心也死了。
什麽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但是對于魔教教主勾晟來說，他的江湖已經亡了。
因為在範團團兩劍刺完的時候，他自己和他心裏的人已經全部徹底地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也出現虐戀情深了，我很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