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棺材鋪
棺材鋪沒有名字,黑色的招牌白色的字,就是“棺材鋪”三個大字。
來鬧事的肯定不能是事主本人,還從沒聽說過買棺材的因為使用者本人不滿意退貨的呢。那幾個人八成是死者的家屬,身上都穿着白色的喪服,幾個小輩兒的還披麻戴孝,已經與棺材鋪的老板和幫工的男孩撕扯起來。
老板身體虛弱,被推到在地,男孩想要把人扶起來,就被人揣了一腳,最後只能是擋在老板前面,防止過于憤怒的顧客鬧出人命來。
争吵發展到動手打架的階段,已經很難再從他們口中聽到關于事情的具體經過了,剩下的都是些問候先祖的髒話。考慮到自己還帶着個未成年,文晞沒多聽,領着熊仔回了客棧。
他們住的客棧離這棺材鋪不近卻也不遠,大家都在一條街上做生意,文晞剛到門口就看客棧老板娘手裏拿着一捧瓜子,正倚着門抻長了脖子看棺材鋪門口的熱鬧。
文晞讓熊仔自己上去找洛一悟,她往老板娘身邊湊了湊,好奇地問:“老板娘,那邊吵什麽呢,您清楚嗎?”
“這你問我啊,可就問對人了。”老板娘媚眼帶着得意,手捧着裝瓜子的盤子,領着文晞到了一個空桌坐下,就要給她講講這裏面的門道。
老板娘四十來歲,是個風韻猶存的俏寡婦,男人不愛,就愛打聽這些家長裏短。有些人嫌她煩,繞着她走,不過偶爾也能遇上像文晞這樣,跟自己一樣好事兒的,她可得好好表現,不能把這個小朋友放跑喽。
找上棺材鋪要說法的,是鎮裏的大戶人家,姓金。金家祖上出過大官,後輩雖沒有一直入仕,近來幾輩人生意經營得不錯,在蕪水鎮包括周邊的城鎮村落都是叫得上名號的。人都說金家是祖上積德,祖祖輩輩都是好命的。
然而就是這麽個好命的金家,在金老爺子前幾日壽終正寝後,卻接連發生了好幾件怪事。
先是金老爺子去世的那天,家裏所有的雞都死了。一聲沒出,就像是同時被人下了藥,死狀凄慘。第二天家裏人沒聽見公雞打鳴,覺得有點奇怪,這會兒下人來報,說全死了,一個沒剩。
再問起鴨子和鵝,卻說是除了雞之外,所有的牲口都沒事。
之後就是守靈夜。
金老爺子有四兒兩女,最大的大兒子五十多了,最小的女兒也年過三十,嫁的地方很遠,沒個十天半個月到不了。
因此守夜的是他的四個兒子,分成兩對,前半夜是老大和老四守,後半夜換老二和老三。
前半夜什麽都沒發生;後半夜起初正常,到了醜時正是人最困的時候,老二和老三兩人也不知道是誰先打起了瞌睡,反正是都睡着了。睡夢中又同時都被一陣翅膀撲扇的聲音吵醒了。
老二覺着奇怪,家裏養家禽的地方離靈堂遠着呢,再說下人也不可能不小心忘了鎖門,前一夜才發生了雞全死了的事兒,正是謹慎小心的時候才對。
他與老三心裏都犯嘀咕,誰都不想去,又覺得不得不去,最後決定一起去看看。
兩人剛把門推開一道縫兒,就有黑漆漆的影子想要往門裏鑽,他們不得不趕緊把門再關上。
院子裏黑壓壓一片成群的烏鴉,在夜裏眼睛反着不知道哪裏的光源,冒着幽綠的光,直吓破人膽。
接下來這兩個時辰,就聽門外的烏鴉群不停地用身體撞擊門窗,想要進來,而且力道越來越大。
老二還問老三,照這麽個撞法,明天外面得見血吧?不會一地死烏鴉吧?
老三說:“難道你還想放它們進來?那明天可就不是一地死烏鴉了,就是咱倆血肉模糊了。”
老二嘟嘟囔囔,把門窗鎖得死死的,兩人誰都沒敢再睡。
誰料第二天天微亮,外面忽然安靜下來,一點聲音都沒有了。他們再打開門窗,院子裏別說死烏鴉了,連根烏鴉毛都沒有落下。昨夜裏發生的一切,仿佛都是他們幻想出來的。
前兩件事都還沒個說法,金家又發生了第三件怪事。
這家的小女兒剛高齡産子,嫁得又遠,就算來也趕不及,金家就只喊了嫁到臨近城鎮的大女兒回來,小女兒那邊只是去了封家書,讓她以後什麽時候方便了,再去父親墳前上柱香。
就算是鄰近的城鎮,在古代只能坐馬車,也得走上一天一夜。大女兒到金家的時候,正逢老二老三給老大老四講昨晚的怪事。
她聽了幾句,還沒發表自己的見解呢,忽然當場抽搐不止,吓得金家趕緊去請大夫。好不容易兩副猛藥下去,人是不抽了,可一直昏迷不醒,尋了好幾個大夫了,也沒個确切的說法。
事情發生了這麽多,這就有人開始傳啊,說金家是染了什麽不好的東西,得請人去去晦氣。
“等下,”文晞當聊齋故事聽了半天,還沒聽到根兒上,忍不住打斷了老板娘,“這不都是金家自己的事兒,找不着人棺材鋪啊!”
“你聽我接着說嘛,”老板娘甩了甩衣袖,嗔笑道,“年輕人就是心急。”
這金家說罷就開始找人,不知從那裏請來一個大師父。他們找這個人大概沒什麽真本事,花大力氣做了三天法,看着像是消停了,等金老爺子出殡那天,又出了纰漏。
這就要說到與棺材鋪有何關聯了。
老板娘還記得,金老爺子出殡的那天是個陰天,想要下雨似的,刮着風,陰恻恻的,看着就不是什麽好日子,黃歷上倒是宜出殡。
金老爺子的棺木由十六個男人擡着,要擡往鎮外山坡那邊的金家祖墳。
棺木才出了金家沒多遠,路過棺材鋪的時候,突然一聲巨響,所有人都吓懵了。擡棺材的那些人只覺得手上一輕,低頭去看才知道,這棺材底掉了。
“你說說,金家能不找他們算賬麽?”
這老板娘說的生動,文晞聽的起勁兒,被她勾着問:“那棺材鋪賣了個破的棺材給金家?金家是不是得罪過他們?”
老板娘搖了搖手:“哪兒能啊,那棺材鋪掌櫃的人雖不愛言語,可是我們蕪水鎮有名的老好人,就算有天大的仇,他都不會幹出這種事兒。何況誰不知道金老爺子樂善好施,從不與人結仇?”
文晞就納了悶兒了:“可這棺材底兒掉了沒有假吧?”
“是啊,”老板娘瞅了瞅門外,像是能從這裏聽到外面的情況似的,“所以這金家是天天來棺材鋪讨說法,棺材鋪呢,給不出說法,這不,就吵個沒完。我看今天還動手了,是伐?”
“嗯。”文晞看見了,就實話告訴了老板娘。
老板娘慌慌張張要走:“那我不跟你說了,我現在去看看,沒準兒能趕上個尾巴。”
文晞:“你剛才怎麽不去?”
“剛才不是你攔着我想聽八卦嘛,”老板娘沖文晞抛了個媚眼,“等姐姐回來給你講新的。”
老板娘跑出了門,文晞站起身準備回樓上客房,一轉身一擡頭正撞上了洛一悟。
“你什麽時候來的?”文晞問。
洛一悟認真回憶了一會兒:“‘雞全死了’的時候。”
那不就是剛開始不久的時候?文晞有點怪他:“你怎麽不出聲啊?”
“我看你聽得認真,不好打斷你。”洛一悟被責怪了,擺出低頭認錯的姿态,像是真的是做錯了一樣。
“熊仔呢?”文晞沒看到熊仔的身影,問了一嘴。
“在樓上自己玩兒呢。”
熊仔一個人玩倒是也不會出什麽事,但文晞還是不希望他脫離兩人的視線太久。在這樓下也沒什麽事了,便讓洛一悟跟着自己上樓。
她邊走邊問:“就金家和棺材鋪這事兒,你覺得是什麽情況?”
洛一悟沒有藏拙,直接說了自己的看法:“棺材鋪不好說,金家應該是問題,怕是得罪了什麽。”
文晞也是這麽認為的。前前後後出了這麽多事,都是沖着金家去的,那棺材底不結實,也只能算作是其中一件,未必就是棺材鋪的鍋。在她看來,可能根本就跟棺材鋪沒有關系,純粹是吃了瓜烙兒了。
文晞想起了洛一悟的吸引妖怪體質,看看左右沒人,小聲問:“哎,你先跟我說說,這鎮裏有沒有妖怪?”
洛一悟表情有點難看,他想隐瞞來着,但還是在文晞的直視下說了實話:“有。”
文晞把細白的手腕伸到他眼前晃:“這鈴铛沒響啊?壞了?”
洛一悟別過了臉,不去看那腕子:“離得遠。”
文晞非要湊近洛一悟的臉,左看看右看看:“那你是聞到的?最遠能聞到多遠的?”
“是感覺到的。”洛一悟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與文晞之間的距離,才繼續說,“鈴铛的感知範圍是五十步之內,我能感覺到千步之外的妖怪。”
“那麽厲害?”能感覺到百步之外的妖怪的存在,不怪他家敢放他一個人出來,就算打不過,他還可以跑嘛。
文晞開始覺得,搞不好洛一悟不是個菜雞,是個天才啊!
“這也沒什麽用處。”洛一悟很少被誇,文晞誇得這麽真誠又毫不掩飾,他有些不好意思,抓了熊仔到自己身前,把他交給文晞。
文晞摸了摸熊仔的頭,萌生了一個想法。她挑着眉毛看洛一悟:“咱們要不要去金家看看,那是個什麽妖怪?”
洛一悟不明白文晞為什麽會對妖怪的事這麽感興趣。他一直以為世人都是害怕妖邪之物的,就連他們捉妖師中,大多數人都認為妖怪是邪惡的。
該不會是遇到的妖怪都是清梅和熊仔這樣的,讓她對妖怪産生了什麽誤解吧?
“不是所有妖怪都是熊仔這樣的,有些很兇的。”洛一悟試圖給文晞建立一個正确的看待妖怪的觀念。
文晞好像沒聽進去,她眼中仍閃着好奇與期待:“我知道我知道,反正你是捉妖師,跟着你安全的很。”文晞對洛一悟的能力仍然還是一個問號,但她對洛一悟的幸運屬性已經快要深信不疑了。
洛一悟自覺承受不起這麽大分量的信任:“可我什麽都不會。”
“據我分析,你很可能是缺少實戰經驗,所以我們遇到妖怪一定不能躲,得迎難而上,這樣你才能在歷練中成長!”說完文晞還沖着洛一悟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這是文晞的老爸日常用來鼓勵她的話。她努力過了沒什麽用,就看洛一悟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個應該不會被河蟹吧……
總感覺自己在待審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