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借宿難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隔壁村落。
他們接連敲了幾戶人家的門,明明屋子裏都亮着燭光,還看得到人影,就是沒有人來開門。
文晞有點焦躁,洛一悟安撫她,畢竟旁邊的木溪村剛發生了屠村那麽慘烈的事,兩個村子離得這麽近,這裏的人會警覺也是正常的。
就在兩人以為可能又要露宿了時,剛巧一戶人家的老爺子從屋裏出來上茅房,洛一悟趕緊跑到門外問,能不能借住一晚。
老爺子猶豫了一下,回屋問了自己的妻子,老婆婆同意了,他才開門把人讓了進來。
他邊開門邊念叨,說着最近村裏頭人心惶惶,都是因為鄰村出了那樣的事兒,誰都害怕招來個禍事,才不敢容留外人借宿的。
文晞和洛一悟表示理解,他們非常感激這對老夫妻能讓他們住下。
這家裏只有老夫妻兩個人,夫妻倆只有一個女兒,嫁到山另一邊很多年了,自己也有了孩子,便很少回來。
家裏的廂房剛好空着,老婆婆簡單收拾了一下,拿出幹淨的被褥,借給他們住。
熊仔從背簍裏探出頭來,剛好被老婆婆看到了,也沒多想,只當他們是一家三口。看到文晞穿着的衣服不合身,她還找出了一件以前她家女兒穿的舊衣服,讓文晞換上。
來到古代這麽多天,文晞終于穿上了幹淨合身的衣服,感嘆一聲,衣服無需绫羅綢緞,還是适合自己的好。
她這邊剛在婆婆的幫助下換好衣服,回到廂房就看見桌上擺着給他們準備的晚飯。
不是多豐盛的美味佳肴,只是幾個饅頭和清淡的小菜,卻也看得出這對老夫妻的仁善之心,考慮得周到。
文晞和洛一悟還好,都是成年人了,又因為這一路上精神緊張,沒覺出餓來。熊仔還是個孩子,大半天沒吃飯,一看見吃的眼睛都直放光。
廂房門外,老婆婆看着熊仔眼巴巴的模樣,像是想起了自己許久未見到的孫輩,臉上笑開了:“這孩子,真可愛。餓壞了吧,快吃吧,不夠自己去鍋裏拿,還有呢。”說完她轉身回了自己房間,不再打擾這三位客人。
熊仔也沒客氣,一手拿起一個饅頭,左邊咬一口右邊咬一口,狼吞虎咽像三天沒吃過飯一樣。
文晞摸他的頭,笑着說:“慢點吃,沒人搶。你這樣像我虐待你了似的。”
洛一悟的包袱裏還有從廟裏帶出來的幹糧,那是文晞做的餅,他很喜歡吃,這會兒翻出來吃了。
文晞看他有熱饅頭不吃,非要啃冷掉的餅,上手把餅拿掉,給他換了一個饅頭:“有熱乎的吃,就不要啃餅啦。”
洛一悟眼巴巴看着被塞回包袱裏的糖餅:“我喜歡吃。”
“喜歡吃有機會我再給你做啊,今天吃饅頭先。”文晞像哄孩子一樣說道。
說完她看見熊仔已經吃到第四個饅頭了,再吃一個應該就差不多了。這是她這兩天和熊仔一起生活觀察出來的。
吃過飯,熊仔還不困,文晞一邊給他洗臉洗腳,一邊向他打聽粥兒的情況。
粥兒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年齡和熊仔差不多,六七歲,家裏有父母和兩個哥哥,還有一個妹妹。
平時父母忙,都是哥哥在照顧她。有時候她跑來找熊仔玩,天色漸晚還沒回家,就會有哥哥來找她。
他沒見過粥兒的父母和妹妹,但粥兒和哥哥都很信任養着他的那個人。每次那兩個哥哥來,都會帶來一些自家做的好吃的,送給那個人。那個人不喜歡吃,就都給了熊仔。
“你記不記得,那個人長什麽樣子?”文晞已經給熊仔鋪好了床,打算哄他睡覺了。她問這句話的時候,正把熊仔抱到被窩裏。
熊仔乖乖躺下,由文晞幫他掖好被子,小孩子的形容不算精準,只是個大概:“他很高,是個大人,頭發是黑色的,眼睛是長條的。”這聽起來很抽象,文晞不大想得出來這個人的模樣。末了,熊仔又說了一句,“他們叫他黎大師。”
“好了,睡吧。”文晞在熊仔的小圓臉上揉捏了幾下,看着熊仔閉上眼睛,然後用手輕輕拍着他,哼唱一首記憶深處的童謠。
童謠就在嘴邊,文晞卻想不起是什麽時候在哪裏聽過的。可能是在她還很小的時候,母親唱給她聽的吧。
在她不到三歲的時候母親就離開了家,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文晞現在照顧熊仔所做的這些,她給自己總結為母性的本能。
洛一悟聽她在唱歌,有些驚奇:“你還會唱童謠?”
“會啊,要不你也躺下,我連你一塊兒哄睡。”文晞拍了拍熊仔身邊的鋪位,帶着玩笑的語氣讓洛一悟躺上來。
洛一悟臉色微紅,原本還坐在熊仔身邊,當時就下了地,推門想要出去。
文晞喊住了他:“大晚上的你上哪兒去?”
洛一悟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跟文晞說明這個事情,最後憋了半天說:“我們不能睡在一起,會出問題。”
文晞沖下去拽着洛一悟的胳膊把人拉回來:“你給我回來。怎麽在野外的時候你就沒覺得不行?”
洛一悟一愣,好像那會兒是沒覺得有什麽問題,那現在他為什麽覺得不可以呢?他也想不清楚,只好嘴硬着說道:“那不一樣。”
“毛線的不一樣,別唧唧歪歪的,睡覺!”文晞把人按在床上,氣鼓鼓地躺在熊仔另一邊,在心裏抱怨洛一悟怎麽這麽不省心。就算這裏現在安全,洛一悟在外面凍一夜,有個傷風感冒的,最後累的還不是她?
逃又逃不掉,打也打不過,還能怎麽辦呢?洛一悟最後只好老老實實躺在文晞指定的地方,望着棚頂發呆。
他躺在熊仔的右側,文晞在熊仔左側,兩人中間那個小孩子已經呼吸漸漸平穩,進入了熟睡狀态。
文晞忽然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粥兒現在是不是還活着。家人都慘死,她肯定很難過。熊仔一定也還在自責。”她剛才哄熊仔睡覺的時候注意到,這孩子看着沒什麽異常,但身體和神情都很緊繃,之前的事應該還是在他心裏留下了很大的陰影。
“熊仔也是被那人控制的,不能把村民的事怪到他的頭上。”洛一悟盯着棚頂上一團看不真切的污漬,緩緩說道。
“這道理我們知道,但你看玄清,他哪怕知道了熊仔不是出于本意傷人,還是對他充滿戒備,更不要說其他不明真相的人了。”文晞不是不能理解玄清的敵意,若是兩個人位置交換,可能她比玄清還要更憤怒,沒準已經把熊仔揍上兩個來回了。
可現在她帶着熊仔,他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樣,誰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冤枉?
“等我們找到那個人,讓他伏法,承認這些都是他做的,還熊仔清白就好了。”洛一悟從小生活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出了家裏又進了山,接觸的人不多,不擅于揣測人心的惡意。
從文晞的角度看,他的想法有些過于單純了。一個惡事做盡的人,連熊仔的死活都不在乎,讓他認罪怕是不那麽容易。
文晞翻了個身,她從平躺換成了側躺的姿勢,面朝洛一悟的方向問:“惡鬼道不是利用惡鬼嗎?這個假大師怎麽還能控制熊仔?”
洛一悟思考了一會兒才答:“既然他姓黎,肯定也是有家學的,或許,學過如何控制妖?至于能學習惡鬼道這種已經被劃入旁門左道的東西,很可能當年那位惡鬼道的天之驕子留下的典籍沒有被完全銷毀。”
就連洛家的書庫都能翻出幾本關于惡鬼道的古書,黎家作為惡鬼道起家的道術師家族,留有那麽幾本壓箱底的藏書太正常不過了。
文晞小聲嘟囔:“害人害己。”洛一悟沒有應聲,忙了一天,他這會兒也有點累了,黑夜讓人昏昏欲睡。
躺下來之前,文晞把蠟燭熄了,屋裏影影綽綽看不清楚,她胳膊壓麻了,伸出來随手揚了一下,手背擦到了熊仔頭頂的小耳朵。
毛茸茸,溫熱的,手感真好。她忽然福至心靈,隔着熊仔喊洛一悟:“哎,你要不要摸摸他的耳朵?”
剛要會周公洛一悟猛然驚醒:“?”大半夜的為什麽要對我發出這種邀請?毛茸茸的吓都吓醒了!
洛一悟還沒說出拒絕,文晞手腕上那已經看不見的鈴铛發出了一聲輕響。
文晞怕鈴铛聲會吵醒熊仔,忙縮回手,急着問洛一悟:“看都看不到,它還會響?”
洛一悟突然坐了起來,從枕邊的包袱裏翻出了他的尋妖尺——就是文晞覺得像指南針羅盤那東西,上面的指針一直轉個不停,文晞把食指按了上去。
“這東西壞了吧?”
洛一悟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他以前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熊仔自從戴上了項圈,鈴铛靠近他已經不會響了,這屋裏要是有妖怪,你的羅盤轉成這樣,我好像猜到妖怪藏在哪兒了……”
洛一悟緊張地咽了下口水,緊盯着文晞的動作。只見她手指了指天,洛一悟順着她手指向上望;文晞又指了指地,洛一悟向下只能看到他身|下的被褥。
他什麽都沒看到:“什麽?哪裏?”
文晞又用力朝下指了指,這可是現代鬼故事裏最常見的套路了:“床下。”
洛一悟:“咱們睡的這個是炕……炕下面都是石頭,這怎麽藏……”他從炕的邊緣往下探頭,好死不死,正對上一雙閃着綠光的眼。
尖叫聲被眼疾手快的文晞捂在了他嘴裏,受了驚的小妖怪“嗖”的一聲竄出去就沒影了。
對洛一悟沒出息的表現感到無語,文晞質問他:“你真的是捉妖師?”
洛一悟做了一整夜的噩夢,夢裏全都是綠色的小眼睛,早上醒來哈欠連天,仿佛根本沒有睡着過。
第二天他們離開前想給這對老夫妻留點銀錢,作為招待他們,還送衣服給他們的回報,但老兩口說什麽都不要,文晞最後趁人不注意,把錢塞在了被褥裏,三個人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