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四更合一 (1)
手上的黑色與下颌處的雪白相對。
想到連宿平日裏臉和手相差極大的膚色, 燕阆垂下了眼。
“曬黑?”
他忽然笑了一下,想到連宿對外的解釋。
他之前雖然覺得不對,但也沒有深究的想法。只是沒想到他的“未婚夫”會主動用東西把自己塗黑。
只為把五官遮起來。
不過現在是連宿主動蹭到“狐尾”上的……
也不怪他不是嗎?
落在他下颌的手輕了些, 燕阆低頭望了他會兒後, 看着連宿睡的無知無覺,這時候擡手拿出手帕,輕輕拭去了他臉上的烏木角汁。
随着一層又一層的黑色被擦去,連宿臉上的顏色終于露了出來。
先是眉骨, 又是眼睛。
浮羅夢讓人頭腦昏沉,連宿只覺得有溫熱在臉上拂過,卻并不知道是什麽, 還以為是白狐的狐尾作祟。
“小狐貍。”他叫了聲。
燕阆動作微微頓了頓。
“錯了。”他低聲道。
可是現在連宿卻已經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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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睡了過去。
萬千修士趨之若鹜的浮羅夢就這樣織就在了一個劍修身上,只為叫他沉入好夢之中, 不受困擾。
連宿躺在燕阆臂彎裏,這時竟有幾分乖順。
燕阆肩骨處還穿透着鎖鏈, 鮮血順着長衣落下, 可卻動作優雅的,繼續替連宿擦去了臉上塗抹的黑色。
作為“未婚妻”, 總要知道連宿長什麽樣子。
燕阆低頭看着懷中的人,在完全褪去烏木角汁之後, 連宿的五官終于顯露。
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卻又好像更符合些。
在褪去遮掩之後, 連宿烏黑的長睫緊閉着,五官清朗分明。唇上薄薄的殷紅, 是天然帶的顏色。
燕阆指尖拂過他多情眉骨, 青色罩衫下那張朝氣俊美的臉宛如瓊枝一般, 有種天然的驚豔, 極為叫人心動。
叫燕阆不由想到了……玉樹之上新長的花苞。
顫顫青澀的,卻又漂亮堅韌。
他指尖微微一頓,收回手來。
那沾染了烏木角汁的帕子就放在一邊。
燕阆瞥了一眼,若有所思。
“不想讓人看到嗎?”
“為什麽?”他低聲詢問。
好聽的聲音仿佛深入心底,叫連宿昏睡中被誘導出答案。
“不想……被人叫小白臉。”
心底的答案脫口而出。
燕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他心弦好似被什麽觸動了一下,為連宿難得的幼稚與孩子氣。這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時才會擔心的事情。
也只有連宿會在意。
他垂眸啞然失笑:“小白臉。”
咀嚼着這個詞,在連宿皺起眉時搖頭:“不喜歡啊。”
“那便不要讓你知道了。”
連宿那麽在意小白臉的事情,要是讓他醒來看到自己知道了他真容,恐怕不太好。燕阆做事向來随心所欲,這還是第一次替連宿考慮了一下。
畢竟是他的未婚夫,生氣就不太好了。
他在連宿睡着時,仔細記下了對方真容。
又看着天色快要亮了,知道連宿也該醒來了。
這才幻化出烏木角汁來,重新又替他塗上。
“這樣便不算見過了。”
燕阆低聲道。
……
連宿只覺得這一覺睡的很沉。他剛開始的時候還能感覺到白狐的,可是到最後問了句“小狐貍”之後,就好像昏沉的不行。
如同那天靠在浴桶邊一樣,眼睛一
閉就睡了過去。
腦海中緊繃的弦放松下來,連宿睡着前只記得握着劍。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他再次醒來,是被白狐狐尾掃過眼睛給掃醒的。毛茸茸的狐貍尾巴劃過眼尾,勾的連宿長睫顫了顫,在怔愣了一下之後,緩慢的睜開眼來。
通體雪白的白狐就在眼前,看到他之後,微微收回了狐尾。
連宿按了按額角,有些無奈。
“你又弄暈我了?”
白狐沒有說話,只是端詳着他無事之間,才回過頭,從狐尾上卷過來了一塊玉牌,推到了連宿面前。
連宿遲疑了一下:“這是給我的?”
白狐這次十分靈性的點了點頭。
連宿驚訝的接過玉牌來,但是在看到上面的标志之後眼神卻古怪了起來。
——這是東洲燕氏的玉牌?
可是怎麽會在這只白狐身上。
想到白狐連續兩次來找他……
連宿心念一動,用神識掃過玉牌。
玉牌上的信息一閃而逝。
他終于知道白狐是來做什麽的了。
東洲燕氏的人這次劍修大比本是應該昨天到的,但是路途上卻遇到了妖皇,便被耽擱了些。
所以才叫這只燕氏豢養的白狐來給他送信。
只是,連宿有些哭笑不得。
他每次遇見這只白狐都陷入了昏睡之中。
這是它的天賦?
似是知道眼前人類修士的疑問,白狐狐尾輕輕一揚,一段虛幻的浮霧出現。
連宿伸出手去試探着碰了碰,若有所思。
“這是你的天賦?”
白狐點了點頭,狐眸之中靈性莫名。
這只妖獸身上并沒有修煉的氣息,連宿也無法判斷它具體是什麽修為。大概也知道這是燕氏用特殊的方法豢養的。
和一般的妖獸不一樣。
不過,終于弄清了這只白狐的來路,總歸叫連宿放下了些心。
他伸手摸了摸白狐腦袋,想起了什麽,遲疑的看着白狐。
“對了,玉牌上說燕阆被攔截,沒有事吧?”
東洲燕氏雖然勢力龐大,但敖傅也畢竟是妖皇,叫連宿有些擔心。
白狐搖了搖頭,溫順的用狐尾拂過他面頰,像是安慰。
連宿仔細一想,也是。
如果有事的話對方就不會叫白狐只是來報信了,肯定是會求救的。來報信說是會遲到,應該是沒有什麽事。
而且聽說這次出行,燕氏的幾位長老也都在,對上妖皇應該無礙。
連宿這樣想着,放下心來,剛準備收回手,卻冷不丁的被白狐狐尾“唰”的掃過臉上,不由回過神來。
“頑皮。”
他抽了抽嘴角,捂着臉想到了什麽,立刻去看狐貍尾巴。
白色的蓬松狐尾被捉起,連宿揪着毛仔細看了看,好在狐尾上并沒有被蹭到的黑色烏木角汁。
尾巴毛還是白的,連宿舒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白狐尾巴。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麽親人的妖獸,不過以後還是不要随便用狐尾蹭人了。”
萬一把尾巴蹭黑了就尴尬了。
連宿心中抽着嘴角想着。
白狐似是聽不懂他的話,眼中光華閃爍,歪着腦袋看了眼他下颌,對此只是擺了擺尾。
連宿搖了搖頭,也不指望它知道。
在十分自然的撸了把狐之後道:“你先回去吧。”
“等會兒天就要亮了。”
他推測白狐大概只能在晚上出現,之前那天也都是晚上。
果然白狐聽見天亮之後耳朵動了動,從地上站起了身來。
天邊微茫的泛起了些金色。
它從樹下爬起,伸展了一下腰肢,狐貍毛被抖的蓬松亂飛。
連宿也被抖了一臉,差點沒忍住又揪住它。
“快走吧,快走吧。”
白狐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微微閃動了一下,随即垂下眼轉身離開。
連宿在白狐消失之後,持劍站起身來,看着對方背影。
随着白狐離開,剛才的昏沉感也漸漸消失。
連宿按了按額角,只覺眼前一片白霧散去。
他從夢境中醒來時,發現已經到了清晨。
然而詭異的是,一夜沒休息,他非但不覺得困乏,反而感覺身上舒适極了。
和那天比試完時一模一樣。
連宿微微皺了皺眉。
難道白狐入夢能夠讓人身體更加舒暢?
就在他心中有些古怪時。
這時,耳邊卻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将連宿從剛才的入夢中徹底拉回,叫他搖頭清醒了過來。
緊接着,一陣不緊不慢的敲門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連宿放下手,回過頭去,就看到一襲白衣的姜和在敲門之後,看了眼院內,站在門邊:“師兄練了一夜的劍?”
連宿點了點頭。
雖然那天給了姜和兩塊梅花糕,但是他和姜和之後也還是沒有什麽可說的,這兩天也一直沒有說話。
不知道他今天過來是做什麽。
他目光直白透露着疑惑。
姜和頓了頓,垂眸道:“那天還沒感謝師兄給我買了糕點。”
“我今天出門,正好看到陵江城中有賣早點的,便也買了些。”
“師兄如果休息的話,出來嘗嘗吧。”
他轉過身去讓開走廊後的大堂。
幾位師弟門都在大堂裏坐着,桌上放了不少早點,顯然姜和買的不少。
連宿雖然用不用食都可以,但是師弟們都在,他也不好搞特殊,這時候便也點了點頭。
“謝謝。”
他收了劍,越過姜和離開了小院。
而姜和看着院中,卻擰了擰眉。
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剛才一進這小院居然覺得有些不舒服,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排斥着他一樣。
但仔細一看小院中卻什麽也沒有。
他收回目光來,只以為是錯覺。
……
連宿走過去之後,幾位師弟們已經在大堂用餐了。
張長老在樓上沒有下來,估計是嫌小輩們太吵了,自己一個人單獨吃肉喝酒。
萬劍宗這群劍修平常也不怎麽吃五谷,不過那天看見連師兄吃了之後,味道好像也不錯,便被吸引了些。
這次姜師兄買回來就一起坐着嘗嘗。
連宿剛過去,李山就揮了揮手。
“連師兄,這是你的。”
“姜師兄給你留的。”
連宿轉頭看向姜和,便見他點了點頭。
“師兄好像有些嗜甜。”
“回禮當然要買合适的。”
那一桌早點裏只有連宿的是甜的。
熱氣騰騰的甜豆花聞着味道不錯,他剛從白狐夢中醒來這時候身體清爽,也有些胃口,拿起來嘗了口。
姜和随意瞥了眼,便見連宿在吃了口豆花之後眉梢松了些,眼睛忽然變得有些亮。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喜歡的東西一樣。
他往日膚色黑,眼睛亮起時便顯得格外明顯。
本來只是不想欠人情,随意在樓下買了些早點。但是在看到連宿表情時,姜和不知道怎麽的,心中微微動了動。
竟然心情也放松了些。
自從到
了陵江城來,他心情便沒好過。只是一直一張溫秀面容,始終沒有叫人看出來過而已。
只有那天,這位遲鈍的大師兄看出來了,只不過對方卻以為他是為劍修大比心情不好……
時間不緊不慢的走着。
姜和見連宿吃完豆花之後,又去拿糖糕,這時候開口道:“連師兄有對付慧劍的法子了嗎?”
連宿剛拿起糖糕來,沒想到姜和會忽然問他,準備放進嘴裏的動作頓了頓,眼中不由有些可惜。
但他還是先擡起頭來回答。
“我沒有見過慧劍,不過佛門修行差不多能夠想到。”
“這慧劍大部分應該是從心而發。”
“明日這場大比,恐怕在劍心的較量上比較多。”
連宿自修道以來,雖只有短短三十年,但在劍道的理解上卻從不輸于前輩。與慧劍對決,便要注意不會被慧劍輕易引動劍心。
這一點上,多想無益,只能到時候上場再看了。
他搖了搖頭,咬了一口糖糕。
香甜的氣息在嘴裏化開,叫人眉梢舒展了些。
一場早點用完,連宿在施加了個清潔術之後,便又去修煉了。
他短短三十載便到結丹中期,除卻天賦驚人天生劍骨之外,便是這一朝一夕修煉來的。在寥寥幾個吃糕點和沐浴的愛好之外,就只有修煉,從不想多餘的事情。
還在為明日大比擔憂的萬劍宗弟子看着連師兄又去修煉,不由有些佩服。
“難怪連師兄年紀輕輕便明悟了劍道。”
這份刻苦即使同為是劍修,也不是誰都能有的。
姜和望着連宿背影,聽着耳邊劍修們的話語,第一次倒也有了認同。
……
一套劍法練完。
連宿回到小院後瞥了眼白狐呆過的樹下。
樹下幹幹淨淨的,顯示着對方早已經離開,并且沒有回來。
他搖了搖頭,收回了目光來,想着明日比試前見到顧靖安還是說一聲吧,不用查白狐了。
東洲燕氏的标志應該還沒有人敢模仿。
他這樣想着,卻不知道另一邊,顧靖安也收到了消息。
“少城主,已經用鎮河印在城中結界處查詢,沒有發現妖獸妖氣。”
鎮河印是陵江城至寶,鎮壓陵江城,維持着城中的運轉。
而最顯著的作用便是威懾天下妖魔。有鎮河印在,任何妖獸都不敢進犯。也因此顧靖安在聽到連宿說有修為極高的白狐時才有些疑惑。
他閉目聽着,耳邊的聲音在禀告到一半之後卻有些猶豫。
“只是……”
看守鎮河印的弟子停了下來,有些遲疑。
在顧靖安睜開眼之後,才小心道:
“雖然沒有查詢到妖獸氣息,但是鎮河印卻在驿站附近感受到了浮羅鏡。”
五洲至寶之間互有感應,有鎮河印在的地方感受到其他至寶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只是……浮羅鏡。
東洲燕氏——燕阆。
這才是那查詢弟子忌諱的原因。
顧靖安也沒想到這其中竟有燕阆。
他腦海中想到了連宿對白狐的描述,瞬間将那只白狐和浮羅鏡聯系在了一起。
連宿說白狐是通過夢境而來,而浮羅鏡最擅長的就是幻夢。
“應該是燕少主通過燕氏的白狐在夢中與連宿聯系了吧。”
那弟子猶豫着,有些小心翼翼。
陵江城內誰不知道自家少城主自從年少時在道魔戰場上遇見那位燕阆少主之後,便對燕少主不一般。
這麽多年只關注那一人,眼中冷漠也只對着燕少主時才會消退些
。
只是沒想到現在卻撞上燕少主和那位萬劍宗首席互通……
那弟子低下頭不敢擡頭看窗邊的人。
卻不知道顧靖安握緊手,眼中此時閃過的卻是厭惡掙紮。
心腹弟子的話還在耳邊,顧靖安本應該思索燕阆的事,可是他一閉眼,卻想到了昨夜看到連宿時的場景。
那抹缱绻的紅痕在眼前一閃而逝,在他微微怔愣心神不定時居然又再次浮現。
他沒興趣去關注連宿,也不想知道他那張黑漆漆的臉和手臂顏色為何不一樣。
對方長什麽樣子,都和他無關。
顧靖安心中冷然,眉頭緊緊皺着,想要将連宿掀開衣袖露出雪白手臂的舉動剔除腦海。
無人知道他平日最厭惡看到旁人身體,沒想到昨天卻猝不及防。
也因此叫那場景陰魂不散。
他眼神冷漠,身上不知不覺散發出了殺意。身側心腹弟子連忙低下了頭來,不敢多問。
過了會兒後,掙紮過後,顧靖安心中波瀾未平。
他睜開眼來,向下瞥了敢,淡淡道:“傳令下去,這件事不用再查了。”
傳令弟子微微頓了頓,不敢擡頭,連忙退下。
城主府中此時便只剩了顧靖安一人。
英俊漠然的青年收緊手,臉色徹底難看下來。
顧靖安進了演武場,徹底放空腦海。
他在演武場一直呆了一日一夜。
這幾日陵江城事務繁多,身為少城主本不應該在演武場呆這麽久,但他心中實在厭煩,便呆了許久。
直到第二日第二場比試開始,才不得不從演武場出來。
此時顧靖安一身血甲,冷漠的面容上一道血痕。他微微閉目調息了會兒,将暴動的靈力壓下去,才施了清潔術,換了身衣服。
在從演武場出來之後,他看着倒是平靜了許多,眼神又恢複了之前的冷冽。
身邊弟子們見狀都松了口氣。
“你可總算是出來了。”顧破虜站在府外搖了搖頭。
“你再不出來,城主都要派我去找你了。”
顧靖安沒有理會他,只皺了下眉:“走吧。”
看他一張冷漠的死人臉,語氣很差的樣子。
顧破虜挑了下眉,感受到顧靖安心情不好,眯了眯眼,神色有些疑惑。
這是怎麽了?
……
第二日早上,連宿在修煉了一天之後,沐浴了一番,便和萬劍宗衆人到了劍臺外。
他目光看了一眼,今日來的劍修比起前日少了有一半多。經過前日的淘汰,剩下的人最少也有結丹中期修為。
幾個劍修抱劍而立,都在各自調息,等着比試開始。
那位護生寺的空觀禪師還沒有來,連宿收回目光來,卻看到了顧靖安。
顧靖安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沒睡,臉色比起往日更加冰冷些,此時正皺着眉頭和人說着什麽。
他無意中擡起頭來,在看到連宿之後,臉色更差了。
連宿:……
不知道這位少城主怎麽對他敵意越來越大了?
但是在知道了白狐是燕氏的妖獸之後,自己多少也得和顧靖安說一聲,總不好再浪費時間叫對方繼續去查了。
于是,即使是顧靖安眼神冷漠,連宿還是走了過來。
顧靖安将今日事務吩咐下午,在察覺到連宿走過來時,神色又沉了些。
“什麽事?”
對方在讓身邊弟子離開之後,轉過頭。
顧靖安此時眼神已經恢複正常了。
連宿搖了搖頭,開口道:“是昨日妖獸的事。”
“抱歉,我之
前不清楚,那妖獸是通過夢境而來,真身沒有進入陵江城。”
“而且,對方……”
他說到這兒有些遲疑,這才想到對面的人是自己情敵,他在情敵面前提到未婚妻。
不太好吧。
連宿頓了一下,顧靖安卻忽然擡眼冷聲道:“你說的我已經知道了。”
“什麽?”連宿有些意外。
顧靖安瞥了他一眼:“白狐是燕氏的入夢獸。”
“此事已經了結。”
“我不會再追查。”
連宿沒想到陵江城的消息這麽靈通,他前日晚上才剛報與城主府,對方今天就已經知道了,倒是叫他白尴尬糾結了一番。
他見事情已經解決,便向顧靖安道了一聲謝。
“那少城主繼續忙吧,我去比試了。”
他說完轉身離開,在察覺到顧靖安好像更讨厭他了之後,心底有些無奈。
算了,這位少城主這麽讨厭他,他還是少出現在對方面前。以後有什麽事還是讓萬劍宗的弟子來找他吧。
連宿這樣想着。
顧靖安還不知道連宿以後準備避着他。
他面色冷淡如常,只在連宿離開之後,微微阖了阖目,強迫自己不去想連宿手臂。
過了會兒才睜開眼轉過頭去。
……
今日比試沒一會兒就開始了,連宿将和顧靖安的事情放下後,便看向了臺上。
他和空觀禪師這次排在後面,一直要等到晚上才能到他們,也因此白天的空閑時間很多。
在看到他回來之後,李山轉頭好奇的看了眼,趁着剛才一場比試完低頭詢問:
“連師兄剛剛去哪兒了?”
“剛才找遍了場內都沒找到你。”
連宿只道:“去和顧靖安道了聲謝。”
“白狐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已經解決了?
李山有些疑惑。
他還沒見到查出來些什麽,怎麽就解決了?
不過看連師兄也不像是拿這種事說笑的人,李山便也放下了些心,他看着是個大大咧咧的壯漢,但也不傻,見狀也就不再多問,繼續看向了比試。
他昨日敗北,丢了萬劍宗的人,此時着實是有些憋屈。
連宿搖了搖頭,将注意力集中在臺上。
只是他剛看沒一會兒,忽然就察覺到了一陣騷動聲。
連宿擡起頭來,看着剛剛又贏了一場比試的那位天聖山劍修忽然看向了他這邊,這時走下臺來。
“一向聽聞萬劍宗劍道不凡,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萬劍宗真傳請教一番?”
他面色陰冷,直直走到萬劍宗方向之後,意味不明的看着連宿。
周圍的人群這才知道對方來意。
挑事來的?
連宿挑了挑眉。
“比試場上自然能夠見到。”
他也不知道這位天聖山的弟子為何對他這麽大惡意,但也懶得給好臉色。
天聖山劍修看了他一眼。
“只希望到時候萬劍宗不會淘汰的一個人也沒有剩下。”
“不然就有些難看了。”
曾經輸給對方的李山頓時面色漲紅,那張粗犷的臉上顯些都有些憋不住。
連宿聽了卻只是微微揚眉看着他。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閣下還是關心好自己吧。”
他話音剛落下,報官就開始叫了下一對劍修。天聖山的無名劍修只好冷哼了聲,跳下了臺。
“這也太嚣張了!”
有弟子看不過去,臉色難看的看向對方離開的方向。
連宿
搖了搖頭:“不用管他。”
比試場就在這裏,與那位天聖山弟子多說無益,不如直接打上一場。
他神色平靜,并未受剛才言語影響,萬劍宗的劍修們也漸漸冷靜了一些,只是心中還有些不忿。
剛才由那無名劍修引起的目光看似都收了回去,只是心下卻都在議論這位未露聲名的萬劍宗首席。
“對不起,大師兄。”李山看了周圍一眼,開口道。
要不是他輸了,那人也不會那麽嚣張。
連宿有些詫異,沒想到李山會将這件事歸結在他身上,拍了拍他肩膀。
“不要将這件事歸在自己身上,你看不出來這人是在針對萬劍宗嗎?”
“你只不過是個由頭而已。”
李山有些愕然:“針對萬劍宗?”
他倒是沒有仔細想過。
從兩人對戰再到剛才仔細回想了一番,這才發覺連師兄話中意思。
不管是誰輸了,這天聖山弟子都會上門挑釁。
不過是挑中他了而已。
但到底也是他技不如人。
李山握緊手。
臺上的比試一場接一場,連宿目光已經從剛才天聖山劍修身上收回。
此時首座之下,那場騷動消弭于無形之中,卻也入了有些人的眼。
天聖山的那位女修瞥了下面一眼,忽然開口:“張長老好像對你們宗門的弟子很有信心?”
“護生寺的空觀禪師可不是前面那些修為不入門的。”
她指的是連宿之前贏了的散修聯盟的斷山劍。将連宿之前能贏,歸結于了對手太弱。
張長老冷哼了聲,沒有接話。此時比試還未開始,他自然不好替連宿說什麽。
空觀是結丹後期修士,慧劍修為佛門一絕,并不弱。如果他在此時替連宿開口,萬一輸了,才是對連宿不好。
過剛易折的事情張長老還是知道的。
兩人之間的話各派衆人都聽到了,向來聽聞天聖山和萬劍宗私下有些不愉,幾個宗門的人不由互相看了眼。
直到陵江城主笑了聲。
“比試開始了。”
衆人這才将目光轉到了劍臺下。
……
第二場比試比第一場艱難的多。
連宿目光落在幾位名門天驕上,從破虜劍到瀛洲三島的真傳,已經陸續有幾位劍修比試過了。
等到叫到自己名字時,連宿才終于擡起頭來。
“萬劍宗連宿對護生寺空觀。”
随着報官的聲音落下,連宿躍上劍臺,而空觀也從護生寺的位置上飄然而下。
眉目溫和的僧人穿着袈衣,行了一禮之後,才道:“我的劍與一般劍不同,連首席先請。”
随着空觀話落下,首座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這裏。
連宿笑道:“空觀禪師修的是慧劍。”
“慧劍無形,今日我便也以心中之劍與禪師對決。”
他握着長劍卻并沒有出鞘。在空觀有些驚訝時,忽然場內的氣氛有些變了。
空觀神色一凜,也認真了起來。
連宿體內劍丸運轉,此時與空觀禪師同時出手。
兩人都沒有出劍,只同時睜開眼。
只是目光相對,劍臺之下卻劍意嗡鳴,無數劍修的劍按耐不住,幾乎要飛上劍臺來,被劍臺上的禁制死死攔下。
劍勢與劍意都在這一指之下升起,無形的劍道在空中相撞,連宿青色衣袍吹的獵獵作響。
兩人誰都沒有動,也誰都沒有退。
在劍臺響動下,空觀的慧劍仿如深入連宿劍丸,包裹纏繞住劍丸。耳邊萬千凡塵纏繞,叫人神思恍惚。
連宿卻一動不動,在兩指交錯剎那,他劍丸之中光華暴漲,一瞬間掙脫慧劍纏繞。
他心中清明無比。
心劍引動,自我之中,一劍斬下慧劍盤絲。
眼前無形劍影又是一變,變成了連宿師尊的劍。
藏鋒真君的重劍陡然出現在眼前,叫連宿微微頓了頓。
而對面空觀依舊是神色溫和。
授業恩師仿若是一座無法跨越的大山,無論是誰,面對無法戰勝的尊者時,這一劍恐怕都無法發揮出來。
然而連宿只停頓了一瞬,心念一動又是一斬。
慧劍由心而起,他修道至今所有際遇都化作了密密麻麻纏繞心頭的無形之劍,束縛着他。
如果是之前,連宿或許真的會猶豫。
可是現在他劍道已立,心中之劍已經出鞘,這些無形大山不會壓着他,只會讓他升起攀登之意!
他睜開眼,雙目銳利,微微笑了笑,在空觀一指已經落在他額前準備定勝負之時開口:“多謝禪師。”
空觀微微一怔。
連宿平靜道:“已經領悟過禪師慧劍,現在也該我了。”
“請——禪師接我心劍!”
話音落下,連宿擡起手來,與空觀慧劍相對,近到眼前眉心的一指被破開。
空氣之中劍氣化罡,叫風中樹葉如霁,被大風揚起。
空觀後退了一步,悶哼了聲,眼中慧劍陡然消散。
“和彌陀佛。”
他雙手合十,嘆了口氣。
“是施主贏了。”
他慧劍被破,硬接下連宿心中一劍,此時面色蒼白。如果不是連宿中途收了劍意,只怕他要被當場逼的吐出血來。
空氣中一片寂靜。
空觀後退,而連宿毫發無損,兩人之間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只是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剛才的對決在無聲中進行,劍臺之下沒有察覺的劍修還有些茫然。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怎麽就空觀禪師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輸了?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衆人神色疑惑。
空觀搖了搖頭,此時擡起頭,望向連宿有些感激,又有些感慨。
“連施主後生可畏。”
連宿收了心劍之後,看到空觀行禮,自然也還了一禮。
“禪師慧劍不凡,我不過是因為很少想那麽多而已。”
他靈臺清明,對上起自心中的慧劍自然有優勢。
然而靈臺清明之下撼然出劍,卻也是劍修最難得之處。
空觀禪師笑了笑:“連施主不必謙虛。”
“輸了便是輸了。”
“能見識連施主的心劍,貧僧亦是收獲良多。”
報官這時候才回過神來,看了上首一眼,大聲道:“萬劍宗對護生寺。”
“萬劍宗連宿勝!”
首座之上,張長老這時才擡眼頗有些諷意的看向對面天聖山女修。
“聖姑可還認為連宿不能贏?”
一句話,叫對面女修噎住,畢竟她不久前還說連宿之前能贏是散修聯盟的人不濟。但是現在,結丹中期的劍修勝了結丹後期的修士。
而且那人還是護生寺這一代聲名在外的空觀。
她表情一沉,終于不接話了,只是心中到底沒把連宿放在眼裏。
畢竟這次三甲,他們天聖山的毒心劍絕對有一席之地。連宿能贏兩次固然有些實力,但他們天聖山也不是好相與的,被稱作聖姑的女修冷哼了聲。
而座旁,持着一柄薄如蟬翼的軟劍的青年,擡頭看向了劍臺下。
目光若有所思看着連宿。
連宿此時剛一下臺,萬劍宗的師弟們就圍了上來。
“連師兄,你贏了!”
“真是太厲害了。”
就連向來沉穩的幾位真傳同門都忍不住看向連宿,心情有些激動。
連宿搖了搖頭:“僥幸而已。”
“繼續看比試吧。”
他轉頭看向臺上。
連宿與空觀禪師的比試本就在後半場,此時在他們比試完後,也只剩下了一兩場,不過這兩位遠沒有連宿與空觀比試引人注目。
首座上的人都閉上了眼。
在兩場比試結束之後,陵江城主才重新睜開眼來。
第二場大比之後,從最開始參與比試的劍修一百二十人,到現在只剩下三十人。而這三十人無一不是五洲八海的英傑。
他眯了眯眼,再次抛下飛簽。
夜裏原本閉目調息的劍修們都霍然睜開眼,向飛簽伸手。
連宿等着飛簽落下之後,一躍而起,低下頭去。
這次李山總算是松了口氣。
“我就說連師兄你不可能運氣每次都這麽不好,一直抽中熱門劍修。”
先是散修聯盟斷山劍,又是護生寺的空觀禪師,李山都要懷疑連師兄是手氣不好了,現在總算是來了一個正常的。
白雲劍派的結丹中期圓滿修士。
李山松了口氣,這位白雲劍派的劍修比起斷山劍還要有些不如,連師兄這次終于可以輕松取勝了。
不過想到這兒,又有些古怪。
空觀禪師本是這次前十的熱門人選,誰知道這次竟然提前碰到了連師兄,在第二場抽簽時便退了出去,這恐怕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不過佛修重心境,空觀心性不錯,即使是輸了也沒有介懷,反而坐在座位上微微笑了笑。
連宿收了手,倒是沒有對下場比試難度降低發表什麽意見。合上飛簽之後,便聽陵江城主道:“好了,第二場試劍已經結束。”
“諸位下去準備吧。”
在場修士都拱了拱手。
連宿擡起頭,便見張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