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午三點鐘的地鐵站，到處都靜悄悄空蕩蕩的。
不用排隊，不用争搶，敞亮的空間，一個個空着的位子。往常像女戰士一樣連壯漢都能擠開的溫小柔，此時卻如同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往日黑亮的眼睛似乎都黯淡了很多。
今天是溫小柔正式離職的日子。她大學一畢業就進了這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一做就是五年。雖然老板摳門兒，主管刻薄，可真正要離開時，她心裏卻又生出了濃濃的不舍。
老板摳是摳了點兒，也總愛拖工資，還老話裏話外暗示員工無償加班，可她在公司呆了五年，公司也沒耍賴說欠錢不給的。主管天天板着一張臭臉，其實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當初她跟老公結婚買房辦房貸的時候，各種材料來來回回不知道麻煩她了多少趟，她臉黑成了關公，可該蓋的章該申請的材料一樣沒落下，最終還是一份兒不差的給辦下來了。還有同事們，五年來有過矛盾和争吵，然而，印刻在記憶中最清晰的，卻是遭遇困難時的幫助、心情愁悶時的安慰……
看着懷裏同事們湊錢買來送給她的嬰兒背帶，溫小柔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舍不得離開公司，舍不得告別熟悉的同事們。
可再舍不得，又有什麽辦法呢？
公公婆婆嫌棄她生了女孩兒，不願意來幫忙帶；娘家大嫂剛生了個大胖小子，聽說剖腹産傷了元氣，連吃飯都是媽媽親手端到床前的。媽媽要伺候大的還要照顧小的，根本分/身乏術。她也想過請月嫂，可月嫂一個月的價錢比她不吃不喝賺的工資還高，家裏每月還要還房貸，根本負擔不起。
思來想去，只有她辭職在家帶孩子這一條路可走了。
想到可愛的女兒，溫小柔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因為不是足月生的，她坐月子的時候沒人幫襯，老公跟她又都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孩子受了不少罪，這麽點兒大就已經是醫院的常客了。好在她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之後，努力向小區有經驗的姐姐阿姨們請教，最近帶起來越來越得心應手，小鬧鬧這些天已經很少去醫院了。
下了地鐵，溫小柔舍不得花錢打車，所幸地鐵站離家不算太遠，她打算直接走回去。路過菜市場的時候，她買了菜，還順便買了一串香蕉和一袋蘋果，準備當鄰居阿姨幫忙看孩子的謝禮。
想到對門兒鄰居劉阿姨，自從她懷孕就常常給人家添麻煩，可劉阿姨卻沒有半點兒不耐煩，一直都非常熱情，不僅經常幫忙帶孩子，還教了她不少。再想想自從知道生下的是女孩兒後連電話都沒主動打過一個的婆婆，溫小柔心裏仿佛有一把火在燒。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喂？”想到公公婆婆的無情，溫小柔有些遷怒她老公，語氣頗為冷淡。
“……忙昏頭了，才想到今兒是你離職的日子。下班別急着走啊，我待會兒去找領導請假……”
溫小柔涼飕飕的心頓時回暖了。無論如何，陳輝對她還是不錯的。家裏經濟負擔重，陳輝不敢輕易請假，可在家的時候，總是積極幫忙，起夜哄孩子，甚至是換尿布都不在話下。陳輝以前下了班恨不得跟電腦過，吃個飯都得喊上好幾遍，到了周末更是沒日沒夜地玩游戲，過得那叫一個堕落。可自從她懷孕，兩人吵了幾次後，陳輝就漸漸學會體貼她了。叫他陪着下樓散散步，他也不推三阻四找借口了。等女兒出生後，他更是說都不用說，就一下子戒了煙瘾和游戲瘾，聽說打了好幾年游戲攢的寶貝裝備都賣了給女兒買尿不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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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們公司人事部的大姐讓我提前下班了。……嗯，已經快到咱們小區了。……叫啥出租啊？這會兒地鐵沒什麽人，舒服着呢！……知道了，不耽誤你工作了，晚上早點兒回家啊，我買了一條魚……”
溫小柔家所在的小區位置有些偏，可是近幾年新建的，基礎設施還是不錯的。她家住在18樓，八十多平的小二室。房子雖小，可光是首付就将她跟老公攢了五六年的積蓄花了大半。有了孩子後各種花銷多了不少，還有每月欠銀行的房貸壓在頭頂，不管是公婆那邊還是自己娘家，又都幫不上忙，他們經濟壓力大得很，要不然她也不會在休了産假後巴巴在公司賴了三個月才上交辭職申請，還不是為了拿那一萬多的生育津貼？
将買的菜放冰箱裏，溫小柔提着水果走到家門口，想了想，又回房間忍着肉疼拿了一罐奶粉，才去按對門的門鈴。
是劉阿姨兒媳婦開的門。
“來接鬧鬧啊？”孫巧板着的臉在看到溫小柔手中的水果和奶粉後，立刻變得柔和了許多。
“哎呀，小柔你咋又提東西過來啦？都說多少遍了別跟阿姨客氣，我呆在家裏沒啥事兒，帶一個是帶，兩個也是帶，不費事兒的！”劉阿姨見溫小柔又提了東西過來，數落着想要讓她拿回去。可見兒媳跟啥都沒聽見似的，麻溜兒地接了東西轉身就往廚房走，她頓了頓，臉色難看地不說話了。
溫小柔見劉阿姨氣得臉都紅了，心裏很是過意不去，連忙拉着她說起了她家小毛毛和自家小鬧鬧。
劉阿姨大概也知道自己拿那個混不吝的兒媳婦沒轍兒，不想讓溫小柔自責，很快也配合着說笑起來。
在劉阿姨家坐了一會兒，溫小柔就抱着自家寶貝兒回家了。小家夥跟小毛毛玩了一天，剛剛又美美飽餐了一頓，這會兒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正困覺呢。
趁小家夥困，溫小柔輕手輕腳地将她放進嬰兒床裏，趁清淨趕緊去廚房準備晚飯。
只是，當清理完一條大鲈魚後，拿起菜刀準備去魚骨時，溫小柔只感覺一個晃神失重，她就出現在了一個美如仙境的地方。
溫小柔确定這是無比平常的一天，沒有意外，沒有奇遇，一切都很正常。她看了看手中的菜刀，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選擇用手擰了下自己的大腿。
嘶~~~很疼！
小鬧鬧醒了找不着媽媽會害怕的！公公婆婆心狠，小鬧鬧沒了親媽，以後日子可咋過！溫小柔越想越心慌，連美景都顧不得欣賞，驚惶地大叫起來。
“你好？Hello？空妮七哇？阿尼阿塞喲？”
瘋子一樣對天嘶吼的溫小柔被扔回了廚房。
主神：千挑萬選竟然選了個瘋子，本王需要靜靜！
手握菜刀保持對天嘶吼姿勢的溫小柔一臉懵逼。
再次往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
嘶~~~依然很疼！
看着白嫩的大腿上無比顯眼的兩個略有些發青的紅印子，溫小柔愣了一下，繼續收拾那條大鲈魚。她從小在家做事，練就了一手好廚藝，即使整個人暈乎乎的，眼神呆滞，可手上的動作卻十分利索，沒一會兒就收拾好了魚，淋兩茶勺米酒，滴幾滴香油、米醋，加半杯水，裝入盤中放進了蒸鍋。
溫小柔如同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擇菜，洗菜，切菜，裝盤備用，然後又手腳麻利地收拾幹淨狹小的廚房，才神色恍惚走進客廳，愣愣地坐在沙發上神游太空。
“親愛噠，我回來啦！”
玄關處傳來陳輝進門的聲音。
“回來了。”溫小柔抹了把臉，勉強扯起一抹笑，迎了上去。
陳輝一眼就看出了愛人臉上的勉強。他知道小柔雖沒有特別強的事業心，可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呆在家裏做全職主婦。可為了孩子，為了這個家，她最終還是做出了讓步。
可說到底，這一切都是他的無能導致的。他沒能力掙大錢，沒辦法讓父母為他改變，讓小柔戀愛時跟他一起吃苦，結了婚生了孩子，還要為他受罪！
陳輝将她額前淩亂的碎發捋到耳後，用燦爛的笑容掩飾心中蝕骨的愧疚，攬着她的肩走進了客廳。“小鬧鬧今天怎麽樣啊？這會兒又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