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是夜。
夜風清冷, 許諾癱坐在角落處, 掌心處緊緊握着一個手機, 仔細看還能看見他微微發顫的五指。
薄唇緊緊抿着, 他極力克制住自己,不讓自己的嗚咽之聲暴露在空氣中。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胸前微微起伏,敞口的領口處, 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
房間沒有開燈, 依稀有月光從窗外傾斜而進,照亮了房間的一隅。
手機的屏幕還亮堂着, 在黑暗的房間內越發顯得詭異, 白光正好落在許諾棱角分明的下颌處。
他的臉一半隐在陰影處, 後腦勺靠在堅硬的牆壁上, 硌得慌,許諾卻仿若未覺, 思緒早就在見到手機的那一刻斷然抽離。
溫以寧居然和喬衍在一起了。
他們明明才見過, 可短短幾天未見, 他心底的那個小女孩卻永遠屬于了別人。
一想到以後溫以寧會成為喬衍的妻子, 她會陪着他走過婚姻的殿堂,為他生兒育女,許諾就心痛如絞,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一般,血肉模糊。
只差一點,他就可以得到她了。
黑暗中, 許諾慢慢擡起手,有一束月光落在自己腳邊,他伸出手去接一抔明月,到頭來卻發現手心處空空如也。
月光透過他的指尖落到地面,就算他極力挽留,也不曾為他停留半分。
許諾幽深的黑眸漸漸變了顏色,他眸光沉了沉,下颌緊繃着。
如果沒有那件事,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擁有那個女孩子了。
許諾知道自己有病,他不配站在溫以寧身邊,所以他一直隐忍着,克制着自己不去想溫以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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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小公主卻像是罂.粟一樣,越得不到,他心裏越痛苦。像是從指尖偷溜走的月光一般,看得見摸不着。
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的人,他卻一刻也未曾真正得到過溫以寧。
恐怕在小公主眼裏,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千篇一律的醫生而已。
許諾想着,低低笑了幾聲,眼角處有淚水滑落,唇邊的苦澀明顯。
他擡手,指腹停在眼角處,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對面的窗臺。
若是有心便能發現,屋子的方向擺設和溫以寧房間一摸一樣,就連同床上的枕套被單,也和溫家的如出一轍。
這是許諾一點點添置而成的,剛開始他還沒留意,後來才發現,自己偶然買下的東西,不是溫家有的,就是溫以寧曾經提到過的。
他将房間布置成她喜歡的模樣,卻再也等不到他的主人。
雙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許諾掙紮了好一會,終于扶着牆站起。
身子搖搖欲墜,他拖着身軀,一點一點向床邊靠近。行屍走肉一般,驀地一個踉跄,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哐當一聲巨響,許諾臉朝床撞在被單上,他低低笑了幾聲,眼角卻有白光閃現。
手機仍舊被他緊緊握着,好似那是聯系溫以寧的唯一紐扣,他一直知道喬衍在追求溫以寧,也知道溫以寧沒有答應。
她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和喬衍在一起呢。
可所有的幻想都在溫以寧點贊喬衍那條微博後功虧一篑,自欺欺人的最後,終究是鏡花水月,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許諾埋着臉笑着,笑聲在黑夜裏越發顯得悲怆凄涼。
溫以寧不僅沒有斥責喬衍在網上曝光了自己的身份,反而堂堂正正承認了自己是溫家小姐的身份。
就連最初諷刺他們的那個網紅,也吓得删了原博,在網上發了道歉信,并宣布從此永久關閉微博。
月光籠罩下來,房間裏只剩下許諾蒼涼的笑聲,最後也化成了低低的嗚咽之聲,有淚光在他眼圈打轉。
泛白的指尖緊緊揪着被單,指骨凸出,許諾緊咬着下唇,黑眸掠過一絲不甘,隐約可見血絲。
他還想在掙紮最後一次。
就一次。
足矣。
翌日清晨,許諾和往常一樣,面色如常到了溫家。
路過喬衍房間時,許諾頓了頓,駐足停留了好幾秒鐘,才終于擡腳離開。
喬衍還未起身,房間的門都是關着的。昨天喬衍發的那張照片,隐約露出的一角是溫家的花園,所以許諾一眼就認出他所在的地方。
沒想到他居然還在溫家過了夜。
許諾暗暗捏緊了拳頭,黑眸掠過一絲陰翳,見帶路的傭人回頭望了自己,他瞬間收起臉上的情緒,又恢複到往日溫文儒雅的模樣。
溫以寧已經在房間等候,許諾這次過來,不過是因為她宮寒的緣故,多開了些藥過來。
宮寒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事,許諾細細把着脈,見對面小女孩偷偷打了個哈欠,狀似不經意開口問道。
“昨晚沒睡好?”
溫以寧打着哈欠的動作一頓,輕搖了下頭,不過是因為這幾天喬衍的事,所以睡得有些不安穩而已。
她輕擡起眼皮,目光落在許諾臉上時,才驚覺他面色的憔悴。
她緩慢眨了眨眼,又重新換了另外一只手把脈,開口問道:“你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許諾很少面容孱弱出現在外人面前,溫以寧皺眉,試探地開口:“是工作太忙了嗎?”
明明是最普通的寒暄慰問,聽在許諾耳裏卻掀起了萬丈波瀾,他抿唇點了點頭,看向溫以寧的目光更加溫柔。
房間點着檀香,和溫以寧身上的藥香混雜在一處,袅袅迷醉着人心。室內安靜得出奇,許諾已經把完脈,又重新給溫以寧換了一張暖宮的方子。
筆尖在紙上留下清晰的聲音,溫以寧剛想讓人端茶進來,忽然間,木門倏然被人推開,她剛一擡頭,正好對上喬衍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
喬衍才剛睡了幾個小時,若不是聽見傭人說許諾在溫以寧房間,他也不會這個樣子就趕了過來。
頭發亂糟糟的,身上衣服的紐扣錯了好幾顆,和一旁坐着的西裝革履的許諾大相徑庭。
“你怎麽......”溫以寧走過去。
“來了”二字還未出口,溫以寧這個人已經被喬衍拉到懷裏,他惺忪着睡眼,下巴抵在溫以寧肩窩處:“我醒來沒看見你。”
語氣委屈得好像被人欺負的小孩,眼睛卻盯着許諾的方向看,見許諾手中的鋼筆差點折斷,喬衍眼底的挑釁更甚,環在溫以寧腰間的手又加緊了些。
房間還有旁的人,溫以寧難為情地将喬衍推開,轉身見許諾只是垂首寫着東西,雙頰的緋紅才漸漸散了些。
“你陪許醫生坐一會,我讓她們端茶上來。”
溫以寧推了推喬衍,又往外走去。
她剛一離開,原本還朦胧着睡眼的喬衍頓時恢複了往日的精明,大大咧咧地在許諾對面坐下。
他手肘擱在膝蓋上,身子向前傾去,見許諾一筆一畫規規整整寫着字,喬衍勾唇笑着,手指在茶幾上打着節拍。
他輕輕笑道:“別裝了,人都走了。”
喬衍說着,身子往後靠了靠,雙手擡起搭在椅背上方,放蕩不羁盯着許諾,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筆尖在紙上留下最後一道痕跡,許諾終于放下筆,他挑起眼皮,目光淡淡。
“你想說什麽?”
喬衍不語,依舊盯着許諾,須臾才開口:“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他冷笑,視線一刻都沒有從許諾臉上移開:“看病只是借口,你不過是想來看看我,是不是如網上所說的那樣,和以寧在一起了。”
“許諾,我們都不是什麽好人,就不必惺惺作态互相惡心了。”
喬衍往後靠了靠,眸光冷冽。
許諾沒接話,只是唇角往上勾了勾,他将紙張往前推了推,揚起臉看着喬衍:“你又知道什麽?”
他笑容淡漠,眼底的冷意顯著,恨不得将對面的人千刀萬剮,半晌才低低笑了一聲。
身子重重往後靠去,許諾微閉上雙眸,避開了喬衍灼灼的目光:“她的病,好不了的。”
溫以寧是真正的琉璃美人,一碰即碎,她的這一輩子,注定不可能擁有一個健康的身子。
“如果情緒穩定,或許還能安穩度日,可若是......”
許諾驀地說不下去,如果遭遇什麽變故,随時都有可能喪命。
許諾重新睜開眼,又看向喬衍:“擔驚受怕過一輩子,喬先生,你甘心嗎?”
房間靜默無聲,喬衍緊緊盯着許諾,喉結上下滾動,這個問題,前幾天溫以寧也問過他同樣的。
他突然覺得好笑,反問道:“我有什麽好不甘心的?”
“她想過安穩的生活,我便陪着她一起。靜看庭前花開花落雲卷雲舒的日子我可以陪着她,她想要踏遍千山萬水看日落日出我也可以陪着她。”
喬衍支着手肘,眼皮子微掀:“許醫生,我有什麽好不甘心的?”
“那孩子呢?”許諾面色淡淡,“如果她不能有孩子呢?”
喬衍瞪大了雙眸:“你什麽意思?”
“她身子弱,不适合孕育孩子,就連那種事......”
許諾沒說完,只是淡淡看着喬衍,話裏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兀自盯着喬衍,薄唇緊抿着。
有黑影在門口晃動,溫以寧擡起的手頓在半空,只聽屋裏的喬衍笑語盈盈道。
“我要的是溫以寧,又不是孩子。她若喜歡孩子,我随時可以領養一個回來。至于我家裏,我爸不會管我的事,我爺爺就更比不必說了,絕不可能讓以寧擔任一絲一毫有風險的事。”
“我不能保證她往後餘生安穩無瀾,可在我面前,她可以随心所欲、為所欲為,過她喜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