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紫色煙霧
挽雲遙遙望向前廳左側,深紅色的巨幅帷幔前那抹淡淡的水紅色人影。明明知道兩人的距離過遠,對方一定看不到,可挽雲還是揚起嘴角向纖弱的茹夫人綻開一抹贊許的笑容。
她并不是贊同茹夫人的話,只是覺得此等情深意重的女子,當得起薛仁的真心疼愛!
“不。”薛仁緩緩站起身,深深的凝望着那個唯一駐足于他心間的女人。
他癡癡的凝着,想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嬌憨嗔癡,統統一筆一劃的細細镌刻下,作為這一世最甜美迷醉恍如夢般的回憶,深埋于心。
他整整身上那件足夠顯示尊貴身份的月白銀絲繡紋錦袍,又擡手攏了攏散亂的發髻,直到烏木般的發一絲不茍的貼于頭側才停了手。
他站的筆挺,清清淡淡的看了眼他那成群的妻妾,目光如詩般孜慻纏綿,流連過每一張含淚的臉,卻是無聲的訣別。那張張熟悉的臉都一一看過了,薛仁卻唯獨不忍心轉眼去看前廳角落裏孤零零的茹夫人。
不敢,不忍。怕情難自禁,恐意難離別……
最後,他張口,沉穩的道:“我去。”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如鈍刀緩緩劃破皮膚,字字掀翻皮肉帶出深紅血液,聽出薛府衆夫人們觸目驚心的痛。
“這才像個男人。”“八夫人”不置可否的勾起嘴角,臉上卻不似是欣賞的表情,反倒像是帶着星星點點的幸災樂禍。她拉長了語調,輕飄飄的一句恍如天外之音,聽得衆人皆如霧裏看花終隔一層。
“我現在不需要你引璎軍進府了,但是——我要你殺了她!”“八夫人”纖長細指微露出袖,毫不猶豫地直指向挽雲。“只要你殺了她,我就放過你的夫人們,當然也包括你那位茹夫人。薛員外,不知于你而言這筆買賣是否合算啊?”
挽雲愣愣的看向那根芊芊白嫩的手指,眉頭微蹙,歪頭兀自的嘟囔着:“她指的方向怎麽有點像是我?”不過只是一瞬又立即讓自己給否定了,怎麽可能啊!除非她丫的哪根神經燒壞了,你見過一百元大鈔和一元硬幣同時掉地上,不撿一百元大鈔卻喜滋滋地去撿一元硬幣的人嗎?
挽雲很自覺的往左挪了挪,恭謙的朝“八夫人”笑笑,大姐,你指着的是賢王吧?
那根蔥白的手指随即向左偏了偏。
恩?挽雲單手撐着下颌,有些郁郁不解,那位大姐的手指怎麽好像還是朝向我?未幾,她自我安慰的笑笑,看花眼了看花眼了啦。
挽雲再次謙遜的朝“八夫人”點點頭,臉上清清楚楚的寫着“不好意思又擋你的道了”等諸般大字,二話不說轉身移步到風厲的身側,心想這次總不會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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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賢王不僅有牛叉得丢個核桃比拿把AK47還實用的朋友保護,還有“拼命十三郎”風厲的舍命相助,怕她們個球啊?再看看自己,無緣無故的“被”結下了無數的梁子(拜風挽雲之賜),昨兒個又是瞎眼又是斷手的也沒人心疼,這算是個什麽事啊!?哎,真是流年不利世道還不景氣,爾等市井小民還是遠離是非的好啊……
挽雲怨天尤人的嘆口氣,站定。一擡眼,險些氣得吐血!
那位大姐的芊芊玉指仍舊不偏不倚的指向她!
敢情她居然真的是要滅了我!
後知後覺的挽雲無限哀怨的用“你不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嗎為毛不殺主角反倒要殺一個無辜路人甲乙丙丁”的不解眼神襲向“八夫人”。
在挽雲的潛意識裏,自己就是路人甲乙丙一枚。她壓根沒有認識到剛才她所表現出的睿智已經無形中激起了對方內心深處的惶恐不安。正如一顆光華如絲的珍珠,于月下還能綻放出臻白洵洵的光芒般,她已不僅僅只是一個花瓶的存在。
默不作聲的回望向賢王側妃神色詭辯的長久注視,“八夫人”面上是一片安谧寧靜無波無瀾的海,內心卻早已乍如雲翻波卷驚濤駭浪。
王爺本已精心布局以對付賢王,誰料京城裏的那位老爺子不知從何得來的風聲,偏說幽州有瘟疫,在賢王走後的第三天遣人快馬加鞭的趕往幽州。王爺聽後大怒!卻也無可奈何……
而此次王爺交給她們的任務便是在聖旨來臨之前擄走賢王。只是不想那道聖旨居然來得如此之快!無奈之下她們只好順勢殺了宣旨大臣,再設法消滅掉薛府外靜候的衆璎禦軍,順帶将污水潑給薛府當家。
但是只可惜師出未捷,假扮“五夫人”的師姐竟然被賢王的隐衛所殺害!
要知道師姐的獨門絕學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半年前一舉大敗掌門師伯而問鼎本派,下任掌門之位也是指日可待!
可今日居然死于區區一名隐衛之手!此番遭遇情何以堪!
而假扮“七夫人”的師妹更離譜,竟然被一記神秘的核桃擊倒!?任務的進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困之境!
如果賢王夫人所說屬實,神秘高人是賢王府上的護衛,而且還不止一位!那她們莫說是完成任務了,縱是插翅也難逃!但是……
“八夫人”擰了擰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稍稍擡眼,迅速掃遍了這芍藥廳的處處屋梁,卻依舊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身影。
究竟方才那一招核桃攻擊真是如賢王夫人所言,出自賢王府護衛之手;還是純粹是歪打正着,卻被這口舌燦蓮的女子随口借來胡謅?
若說是歪打正着——可一記小小核桃又怎麽能夠擊倒習武數十載的師妹呢?
但如果真的有賢王府護衛趕到,又為何遲遲不願現身?隔岸觀火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八夫人”在心底默默盤算半響,終是下定決心——璎禦軍先放在一邊,當務之急還是先摸清楚敵我之間的差距,好因地制宜的再做下一步的行動策劃。
可,如何才能一舉探明賢王的底牌呢?
“八夫人”短時間內只能想出一招:讓薛仁去刺殺賢王夫人,由她“八夫人”親自去絆住賢王身側的那個黑衣護衛,而假扮“十四夫人”的小琴假意襲擊賢王……三人同時出手,探探他們的虛實。若是真有賢王府的高人護衛存在,那她們橫豎都難逃一死;可若是虛情一場,那她們便可無憂無慮的殺璎禦軍,擄賢王了!
空氣一分分的冷了下去,大廳兩側的人們彼此各懷一方心思,無聲無息間暗流攢動。
薛仁只是躊躇了半刻,随即他蹲身,沉默的撿起剛才“五夫人”掉落在地上的短刀。待起身之時,沾血的刀鋒已定定的指向了挽雲的方向。
抱歉,青蓮夫人,我別無選擇……
“八夫人”嗤之以鼻的笑。威逼利誘對付他人興許不行,但是拿來對付薛仁此等重情重義之人卻是綽綽有餘!她稍稍擡手,雪色肌膚探出長袖,神不知鬼不覺的朝“十四夫人”打了個暗號。
“十四夫人”一愣,繼而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啊啊啊啊——!”薛仁右手舉着灼灼短刀,嚎叫般撲向了十幾米外的挽雲。
幾乎是同時,“八夫人”與“十四夫人”互視一眼,一前一後的騰起,疾速掠向風厲與賢王。
挽雲不敢置信的看着單臂舉刀快步奔來的薛仁,不會吧!他居然來真的!?那我該怎麽辦?難道叫我拿暗器去對付他!?
不行,沒有解藥在身,若是暗器真射中了薛仁——他一命嗚呼了,她要拿什麽賠給薛府那十三位夫人們?
這樣殘忍的事,她做不到!
“八夫人”的身影不過風掣電閃間已落至風厲身前,她毫不猶豫的擡腿就是一劈,勢若脫兔直奔風厲的門面,淡黃裙擺宛然就是綻放在半空中的一朵花。
風厲一改先前雷厲風行的靈巧身手,卻是不閃不避,擡手迎上那只穿着紅粉梅花繡花鞋的略顯秀氣的腳。一接,一擰,只聞得忽然“咔叽”一聲脆響,既幹淨又利落。
風厲冷冷一笑,随手的一擲。看似風輕雲淡随意得跟丢個垃圾似的,可那落地的大號“垃圾”卻生生将芍藥廳的波紋碧水大理石砸出了一個人型坑。
“八夫人”的身子瞬間被嵌在了石板之中動彈不得,雙眼翻白,疼得幾乎暈死過去。剛才還不過是右腿腳腳腕骨折,現在估計全身都骨折了。
幹淨利落滴血不見。
一招,完敗。
“十四夫人”自滕然躍起那一刻開始,猝然間神色有了些微的變化。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賢王,額角漫出了滴滴薄汗,呼嘯如風的身型卻不曾有一刻的遲疑,離弦之箭一般劃破長空直射賢王。
就在“八夫人”擡腳襲向風厲之時,“十四夫人”也閃身晃到了賢王的身前。
她還未站定,就揮袖一灑——幾顆褐色的彈丸噼噼啪啪的滾落掉地,瞬間爆炸開來!威力倒也不算大,卻霎時應聲騰起濃密的紫煙,頃刻間朦胧了賢王雪白衣袍的身影。
一道黑影電般閃至,伴着勢如雷聲滾滾的嘶鳴之吼:“王爺!”
風厲低吼着沖入那片詭異的紫色煙霧。他剛剛“解決”掉了“八夫人”,轉眼看見的卻是此番驚心動魄的一幕!又哪裏還顧得上這陣迷離的紫色煙霧裏是否有毒?二話不說直闖而入。
猶如身臨紫色幻境般的雲霧缭繞,未幾氤氲了風厲的視野。他不敢大意,立即氣沉丹田閉氣而行。可是眼前除了紫色還是紫色,哪裏還看得到賢王高挑儒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