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如意玉珠
晨曦微吐,萬籁尚寂時刻,大都城內辛苦讨生活的小家小戶已有人聲窸窸窣窣響起,穿戴洗漱,晨炊袅袅,加之早起鳥雀兒啾鳴聲聲,整個都城內一派平和安然景象。
不多時,緊閉的桓王宮西北角門處已排起了一隊衣着粗陋的平民裝扮之人,肩上手上或挑或推,筐內車上碼放着整整齊齊的菜蔬瓜果,顏色鮮豔漂亮。供給宮內的蔬果,自然是最新鮮的,要早起踩着露水到地裏摘了來,挑形狀顏色最入眼的收拾好,提前到角門處候着,門一開就得送了進去,來換取那比市價行情還要低了兩成的銀錢。胡人不擅種植,自大都建成,便一直是平原後裔平民被攤派此事,延續至今。
半晌,終有穿着下等宮服的仆役打着呵欠開了門,寂然的隊伍頓時一陣輕微的騷動。那仆役一行口裏不耐煩地呵斥着,一行側開身放那隊久候的平民進去,随即角門又在身後被關上了。
小半個時辰過後,便有人陸陸續續地挑着空空如也的筐子走出角門,又過了大約一刻鐘,一名五短身材,衣衫破舊的菜農佝偻着背,步履緩慢地推着一輛笨重的木推車出了那狹小邊門,一路慢慢往城東平民聚居區走去。
進了自家院門,那菜農直推着小車往後院而去。一刻鐘後,自天将明時便停在隔壁後門的馬車終于有了響動,那車夫待身後窸窣之聲消停,雙目炯炯四處略一掃視,便揚起手中馬鞭,口中一聲呼喝,馬兒“得得”揚蹄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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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
“唔。”高大男子轉過身,平靜道:“人可是帶過來了?”
“正是。”
“那一起去瞧瞧罷。”眸光轉向旁側,有些微難以察覺的溫柔浮上男人眼底:“泙兒也去麽?”
“好。”蘭泙幹脆地點了點頭。
“既如此,卿便在前帶路罷。”視線又重回來人身上。
“是。”車喬輕舒一口氣,自地上站起身,微微躬身立于旁側,先恭敬施了一禮,随後率先向前引路而去。
推開門,蘭澧一眼便瞧見那癱軟在地猶然人事不省的女子,視線挪開在四周略微一掃,便徑直步上臺階,在主位席上坐了下來,蘭泙與車彥分立左右,龔二等幾名鐵衛則散在四周,室內一片靜默。
原本侍立于室內的兩名武士見狀急忙上前見禮,雖不曉得蘭澧是誰,但既然是這般氣度排場,自身所侍之主的車彥又只能站着侍候,自然不是普通人物。想到這裏,兩人忙忙單膝跪地,口呼“大人”。
“你們下去罷。”蘭澧點了點頭,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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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卻遲疑了一下,随即其中一人道:“大人,主上,方才我們在搜這女子的身的時候,發現了這個。”起身上前将手中之物遞給車彥,又回到原處跪下補充道:“看來像是極要緊之物,這女人藏在衣衫的夾層中,寶貝得緊。”
為防止對主人不利,那兩名武士甫一将這魏盼兒帶到這裏,便将她身搜了一遍,确保沒有什麽短匕藥粉之類。又因着這個季節衣衫單薄,居然将其藏得極為隐蔽之物也一并搜了出來。入眼但見此物流光溢彩,溫潤華美,兩人雖不識得,倒也知絕非等閑之物,車喬禦下極嚴,二人自然不敢生什麽額外的心思,此刻遂順勢将它呈至車彥面前。
“這是……”車彥打開包裹着的細絹就是一愣,未及細看便急忙轉身送到蘭澧眼前道:“主上,這不是……”
蘭澧眼中一縷異芒閃過,伸出長指拈了那東西細細瞧了,再擡頭時,車彥只覺那黝黑的眼眸似乎又多了幾分幽深,竟是看不到底了。眉頭微微擰起,周身的氣勢似乎在強行壓抑,又根本彈壓不住,就那樣潛在波面下暗濤洶湧一般,一瞬間令人遍體生寒。
“你們做得很好。”
蘭澧眨眼間又恢複了那般淡然模樣,打量了那兩名武士的裝束一眼,慢慢啓口道:“你們現在還是二等武士罷……此事記一大功,自今日起皆晉升為一等武士,賞金千兩!”
那兩人正被蘭澧周身的氣勢壓得喘息不得,此刻聽了耳邊這般說話,一時都驚愣在當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車彥雖有些愕然,下一刻卻已醒神過來,急忙道:“還不快跪謝主上恩典!”
二人聽聞方才驚醒,急忙身體仆地,大聲叩謝。
“罷了,退下罷。”
對視一眼,兩名武士分明都在對方眼中看到那份狂喜,聽了這話急忙歡喜跪謝,急急退下了。
“把她弄醒。”蘭澧摩挲着手中之物,片刻方才朝那軟在地上的女人瞄了一眼,束起手淡淡道。
“是。”
車彥自袖中摸出一支細長線香,用火石燃了,放到那女子鼻端微晃了一晃,随後便熄了那香,再次回到蘭澧身邊,束手而立。
約莫半盞茶過後,癱軟在地上的身體略動了動,有輕微的軟糯鼻音響起,随後那雙嬌俏美眸便緩緩睜了開來。
“這是……”頭痛欲裂,魏盼兒眼前一片恍惚,看不明晰,掙紮着自地上爬起身,入目卻是一個背光端坐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
模糊中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卻能察覺到那一雙深邃的眼睛正盯住了自己。魏盼兒恍惚起來,眼前之人的眉眼也似乎變得清晰,竟成了自己日思夜想那人。這般想着,一雙水眸漾起層層漣漪,竟似有些說不出口的癡迷混雜着不甘與獨占之意濃濃流淌出來。
“大膽魏盼兒!居然敢以下犯上,還不快快跪下!”
車彥眼見着那魏盼兒對着大王的神色越來越不對,登時唬了一跳,急忙厲聲一喝。
蘭泙瞧着面前的女人,亦然不由得抿着唇皺了皺眉頭。
被這般厲聲呼喝,那魏盼兒的身子抖了一抖,立時便清醒過來。入目卻見上位端坐着一人,因了背光而坐,只能約略看清眉眼,氣勢一派沉穩凝練,隐約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壓迫之意撲面而來,令人不敢直視,魏盼兒膽怯,本能地挪移視線,掃過侍立左右的蘭泙和車彥,又看到周遭幾名帶刀侍衛正虎視眈眈地盯視着自己,腿腳一軟,頓時跪跌在地,簌簌發抖。
抖了片刻,卻見這魏盼兒居然爬起身來,雙手恭敬放在身前,額頭點地,姿态嚴謹地行了禮,口中道:“奴……魏盼兒,見過大王,見過蘭統領、車大人!”聲音雖帶了顫意,語聲卻十分清晰。
“唔,倒是個聰明孩子,猜得出孤的身份。”蘭澧的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喜怒,卻令跪在地上的小女子又顫了一記,語音開始變得不穩:“奴……奴以下犯上,胡亂揣測……請大王……恕罪……”
蘭澧聞言,嘴角噙着的笑意變得越發冷了。他與蘭泙和車喬皆未易容,便是為審訊魏盼兒計,在心理上施之以壓迫。再者,既把她自宮中弄出來,自然就不會再放她回去,因而也不虞會洩露些什麽。而這女人倒也聰明得緊,在場諸人中雖只見過車喬,卻一眼便能瞧出自己和泙兒的身份,真真是不可小觑。更妙的是,為了掩飾那一瞬間猜出自己身份時駭然欲絕,進而跌落在地的失态之舉,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此事,甘願承擔一個以下犯上,妄斷揣測的罪名。
呵,如若剛才不是這女人自神智未明之中豁然驚醒,眼中流露出的本能的驚駭心虛之色被自己收入眼底,如果不是自她身上搜出了那樣東西,恐怕還真是就被她這麽蒙混過去了。
——須知本能的反應方是那最直白最為誠實的語言,她後來所表現出的因豁然發現置身于意想不到的高位之人面前,進而發生的适度驚亂與恐慌僅僅是假象而已。
“那你倒來說說,是如何猜出孤與蘭卿的身份的?”
王淡然無波的語聲似乎并未帶任何責難之意,魏盼兒心中略定,又磕了個頭方嗫嚅道:“奴,奴是認出了車大人……車大人既在,大王的身份一定……再者,再者,看到蘭統領與大王那般……相似的容貌,奴,奴……”身體再度俯下,魏盼兒小聲而急促道:“請大王恕罪!請大王恕罪……”
“哦?是這樣麽……”
聽得耳邊淡淡一聲過後再沒有下文,魏盼兒心中惶急,死死壓下那波動不斷的心緒,腦海中各種念頭不停閃過,飛速盤算着應對之策。
“魏盼兒。”
“奴在。”
“你可知……孤為何要令人将你帶至此處?”
“……”
魏盼兒的身體聞言猛然一僵,轉瞬又迅速放柔下來。她既當初能從衆多受訓之人中脫穎而出,被送至嘉玥兒身邊,自然是一等聰明靈巧之人。會被通過這種方式弄出宮來,自然是因對方對自己起了疑心,可哄騙自己入彀之人卻是向來與己感情頗好的妹妹枚果兒,若果然境況兇險至極,甚或是死路一條,相信憑妹妹對自己的感情必定不會輕易答應,想必到了如今,他們也只是疑心而已。換言之,只要自己應對得當,必可脫身。
果然他們所料不差,這位此刻本該在安梁的主子居然真的出現在了這裏,這實在是……
“大王恕奴愚鈍……奴實不知……”
這般說着,狂亂不斷的心跳已然漸漸趨于正常,魏盼兒這才發覺自己已是渾身冷汗。
“哼,不知麽?”蘭澧冷笑一聲,突然将束在袖中的手抽了出來:“好好看看,這是什麽!”
魏盼兒只覺眼前一花,面頰一痛,便有什麽被扔到自己身上的東西滾落下來,骨碌碌滾了出去。定睛瞧去時,腦中頓時轟鳴一聲,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 老花又圓潤滴滾回來了~(自己撒花ING~~)
(老花滿面歉疚):等文的各位親辛苦了~老花很抱歉,鞠躬九十度~~
(衆):= =
于是被PIA飛~
(畫外音越飄越遠):俺老花還會回來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