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場雷劫持續了九天九夜, 總共一百道,前所未有, 帶着天道的極致殺意, 最終以天雷秘境被擊穿,一切事物徹底毀滅為結局。
旁觀此?事的高低階修士都看愣了。
不可思?議,難以想象,無論是變态的天道, 還是對抗到最後的修士, 雙方到最後絕對已經到了癫狂的狀态, 不然那個人何至于?如此?搏命對抗天道, 天道又何至于?把一個上古秘境擊碎都要殺死那個人呢?
衆修士一陣心悸, 有人直接道心動搖, 對天道産生?了心理陰影。
“整座秘境都擊碎了, 那個渡劫的人必死無疑啊。”
“是啊, 那種狀态下, 即使大乘修士也沒有生?機吧?可是我不懂,那不是化神?劫嗎?為什麽如此?變态啊?”
“誰知道呢, 也許他做了違逆天道的事情吧。”
修真界議論紛紛。
與?此?同時, 玄天宗衆高層面面相觑,心情各異。
那個麻煩的玄清峰峰主好似已經命斷天雷秘境了, 他們應該拿玄清峰怎麽辦呢。
吳禮沉默良久, 語氣複雜道:“暫時別動吧,雖然不是一路人,但他到底不是什麽惡輩, 是我們玄天宗的修士。”
一位執法長老嘆了口?氣, 惋惜道:“他怎麽會惹上這麽嚴重的雷劫呢,我還想聽?他講解道法。上一次的道會, 我還是被他點醒突破的。”
吳禮搖了搖頭。
誰知道呢,他就不太像這個世界的人,以前性?情古怪也罷,自收了李長淵之後,性?情越發古怪,一個元嬰大修士對一個廢體的孩子百般寵愛,親子都不帶這麽護犢子的,老命都拼了。
但是你又不得不說,自那之後,這個人就變好多了,他為徒弟多次出入秘境,卻也不只?是單純找天材秘寶,他若是遇到誰在危難之中?,還經常伸出援手,救了不少玄天宗的修士,還有其他宗門的,甚至是素不相識的散修。
他總是對人冷漠,好像也不是有意要救,只?是順便而已,可誰會因為順便救下這麽多人,還不惜在禁區涉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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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玄天宗,他雖然鮮少出山,一心只?想培養李長淵,而偶爾出山,就是傳教布道,特別是在他常去的玄靈峰。不知多少弟子記得這麽一位感慨執教的師長,懷念這個人的恩澤。換作其他高階修士,誰沒有藏私的呢。
如今人沒了,他們才知道懷念。
吳禮遙望玄清峰,見白雪融化,草木豐茂,連存在的痕跡都好像要被抹去。
他垂眸道:“我們以前對他太刻薄了。”
以前一心想着這個人快要死了,沒有交善的必要,就等着他死吧,反正他也是孑然一身,死了會惋惜的也就只?有他那個一心愛護的徒弟。
然而,現在一想,并不盡然。
玄靈峰上,符浩壓下了頭。
終究還是無望的嗎。
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就突然結束了一切。
可難道那個人末路将近,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嗎。
符浩內心悲痛。
衆人一陣議論,竟多是惋惜、悲傷的聲?音。
弟子們亦相視而哀嘆,這世間許不會有如此?傾囊相授的師長了。
而玄清峰高處。
李長淵僵硬地起身,目光呆呆地投向?高天。
當?此?時,天雷秘境的崩碎形成了無比盛大的蒼穹景觀,其碎片如若流星閃耀而過,最終黯淡地砸落大地。
所有人都看愣了。
目睹這片景觀,李長淵僵直不動,神?識一片混沌,沒來由的剜心劇痛,不自覺地淚流滿面,渾身上下劇烈顫抖。
……發生?了什麽事。
我為什麽要哭。
為什麽,我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很重要很重要,比生?命還重要,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東西。
他忽地反應過來,神?識廣布,環視周圍,急迫尋找,然後忍不住邁上了高天,走近秘境崩碎的現場。
然而他還是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找不到,甚至叫不出對方的名?字。
到底怎麽了。
到底發生?什麽了。
不過是睡了一下,為什麽好像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
在哪裏……你在哪裏?
你去了哪裏?
誰奪走了你?
他盲目地尋找,甚至化作了龍形,可根本找不到,也想不起要找什麽。
不,不要,你不要離開我。
瘋狂了幾個時辰後,大劫境的轉移符文應時顯現,令他忽然一顫,仿佛想起了什麽。
隐隐之中?,有道聲?音告訴他,他要在大劫境贏到最後,要在大劫境結交好友,要認識很多人,要救助很多人,即使那完全不是他的本心。
他愣了一陣,視線定在崩壞的碎片,只?有鑽心的劇痛不斷地蔓延。
他如此?的悲痛,卻完全不知道因何而起。
然而大劫境強制轉移。
他周身光景一變,又是熟悉的屍林血海、紅日高懸,四周不斷傳來大地崩裂、天空怒號之聲?。
可他不在意,他只?想知道這痛因何而起。
他換回人形,翻閱了這一生?的回憶。
他出生?七大家之一的李家,從小受盡欺淩,直到十歲那年進入玄天宗,拜在了……
——顧雲澤的門下。
“顧雲澤。”
他在齒間反複咬着這個名?字,只?覺內心陣陣鑽痛,想起了這個人開始對自己的照料與?培養,後來卻露出真面目,要挖他的靈根,要置他于?死地,而他從顧雲澤手上逃到了大劫境。
記憶裏,他無比痛恨顧雲澤,因為這個人背叛了他僅剩的信任,令他不再相信人類。
……是嗎?
李長淵摸着心口?,也從流露而出的複雜而混沌的情感中?感受到了痛恨。
他确實痛恨這個人。
很痛恨,恨不得将這個人吞下肚,恨不得往死裏糟蹋這個人。
“我在大劫境拼了這麽久,也是為了有朝一日報複這個人嗎。”
他低聲?自語,俊美的臉上滿是陰翳。
而內心确實跳出了一道聲?音。
是,要報複這個人,因為他如此?信任這個人,把心都掏給了這個人,這個人卻背叛了他。
李長淵仿佛想通了,靈力忽地沉默下來。
“我如此?心痛,想要找到他,是因為他背叛了我,我想要報複他嗎。”
他黑眸顫抖,直覺這其中?有咬合不上的事情,可他記憶模糊,想不起來。
然而這時,已經有好幾個第九層的強敵鎖定了他的位置。
幾場厮殺不可避免。
他也只?想殺,以來發洩心中?渾濁洶湧的不知名?心緒。
可他還是想到了那道聲?音說的“廣結好友,化解劫難,救助他人”。
——如果那是你的希望的話?。
他愣了愣,掌中?無意識地出現長劍,反射性?地擋住了突然襲來的劍擊。
随即,又一道襲擊接踵而至,很快發展成了圍殺現場。
第九層殺戮依舊,可他心不在焉。
——我到底忘記了什麽。到底失去了什麽?
——你在哪裏?你到底在哪裏?
幾日後,玄靈峰弟子問符浩,“李師兄在大劫境未歸,宋師兄也未歸,玄清峰無人,我們是否應該為……那位築墳。”
符浩沉思?一陣,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就當?這天地是他的墳吧。”
多年的相處,符浩很清楚故人生?性?.愛自由。
他不屬于?這世界。
時光如箭,那場浩大的雷劫逐漸淡出了衆人的關注,随之而來的是大劫到臨的急迫和混亂。
以前的世家大族一個接一個的崩塌,而與?此?同時,又有新的世家大族崛起。
至于?三大宗門,劍宗遭重沒落,法宗退至幕後,玄天宗四分五裂,新宗門多次易名?,确立為太一宗,其宗主名?玄昊,出身禁區,據說是先天生?靈與?人類的混血,體質超凡,悟性?絕頂,短短一百年就煉到了合體期,創新歷史,前所未見。
修真界大亂之際,血宗等魔界修士大勢入侵,足足占據了修真界一半的仙山靈峰。魔修不似正常修士,他們多是背經離道之徒,以散修居多,很少聚集成宗門,或者即使成了宗門也難以為續,而血宗能成為魔界上古大宗,屬實是一介奇觀,其根據點在于?他們那位修為深不可測的魔尊,說那位魔尊即是血宗本宗也絲毫沒有誇大。
大劫難傳聞初起時,有人質疑其實力不過化神?期,跑去挑戰魔尊,結果被血腥碾壓,展露出了合體期的恐怖實力。
魔尊遇強則強,選擇性?地釋放威脅,縱很少出世,但已在無言之間鎮壓了一衆逆者。
世界始終風雲變幻,時不時地還有大劫境的傳聞流出。
據說,當?年背棄玄天宗選擇血宗的仙宗逆徒在第九層鎮壓無數天才妖孽,殺出了一片天地,極有可能成為大劫境的最終通關者。
這件事意義非凡。然而有些人也不以為然。
“他早先天賦被廢,一身廢體,是那位的後天栽培讓他走到這麽遠,然而道基不穩,道途終有盡時。”
有人則笑了,因為他們聽?到了更準确的情報。
“那李長淵可是有龍族血脈,且完全覺醒了,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以龍族的變态恢複力,修複童年的道基損傷很難嗎?
“龍族天生?強橫,不修任何法,然而李長淵從小活在人間,還經受了仙宗大能的精心栽培,試想一下,這體質加上道法加上劍術,他能不碾壓一世嗎?”
有人笑道。
其他人頓時語塞,但仍有部分人道:“大劫境內天賦絕頂者并非他一人,鹿死誰手還不如一定呢。”
這時有個老人搖頭道:“與?其關心別人,還不如關心自己,大劫難将至,誰能逃得了呢?”
一晃七年過去。
大劫境的厮殺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轟!
又見排山倒海,劍意四濺,道法對轟。為了擊敗那個人,第九層大半的天才都集合起來了,為時一百多天的車輪戰,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将最有可能贏到最後的那個人徹底擊殺。
然而結果呢。
一百多天的車輪戰,成百上千人的圍殺,外加一衆亡靈修士助陣,結果是圍殺者一個個被反殺,死了一批接一批,那個人好像絲毫不累一樣,恢複力過于?變态,可能昨天被他們重傷了,然而今天就轉眼?滿狀态複活,根本殺不死。
“龍就這麽強橫嗎?到底怎麽才能殺了他啊!”
有人怒罵。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暴響,幾座山同時被一劍橫截,草木土石瞬時化作齑粉。
這一天,第九層前十的大半強者都參與?了針對李長淵的圍攻。
道法漫天飛舞,劍擊聲?、轟炸聲?從未停止,肉眼?甚至無法觀察到到底發生?了什麽對戰,只?能看見天上無數道光波極速碰撞,煙花般齊聚又轉瞬爆炸開來,在死生?的邊緣之處呈現出無比盛大而壯美的景觀。
這場激烈的對戰絕對創了大劫境的記錄,而這甚至都不是多人交戰,而是徹底的圍殺,被針對的只?有一人。
“他肯定累了,他已經堅持不下去了,抓緊圍攻,殺死他!”
為首的紅衣修士背後一片劍雨,随着他的手臂動作,劍雨一瞬爆發,鎖定了下方的黑衣修士。
黑衣修士如其所說,腳步略微踉跄,往地面插.入長劍才能勉強撐住身軀平衡。
他累了,在一百多天的車輪戰裏,他身上的靈力早就枯竭了,憑着一身血脈和意志堅持到了今天,可無法繼續了。
劍雨瞬間擊穿他的胸腹,卻沒能使他流出多少血。
這一記得手鼓舞了其他圍攻者。
“別藏着掖着了,就是現在!他靈力枯竭了,趁着現在殺了他!”
天際一衆攻勢即将成形,在地面映照下多彩的炫光。
可李長淵一動不動,反而好像置身事外般,居然在如此?危機之中?,陷入了自顧自的沉思?。
他開始不知道為什麽要堅持。
通關大劫境對他重要嗎,并不重要吧。
那麽,自己只?是為了求生?而已?
好像也不是,他已經付出了超越求生?欲的努力,是其他東西逼迫他必須活下去,而且必須是第一人的身份通關。
為什麽?
他扪心自問,随後一道聲?音跳了出來。
——因為……那個人會開心。
是了,他想要那個人開心。
如果是為了那個人開心,他即使抛掉這條命又有什麽所謂。
李長淵垂眸,任利刃穿透他的身軀,粉碎骨骼,燒灼血肉,帶來刻骨銘心的劇痛。
時間仿佛變得過于?緩慢,死亡将至,卻并不能帶來絕望,而是無盡的懷念。
他的眼?裏好像浮現了那個人的身影。
那個人總是守在他身邊,時刻關心着他,見他受傷,那個人會難過,見他沮喪,那個人會憂慮……總是那樣,不變地守在他身邊,絕不會離開他。
你是誰。
現在哪裏。
為什麽我想不起你,找不到你。
這時,對面的強橫道法迎面轟來,直将他擊退幾百米,差點站都站不穩。
可他只?是想到,自己絕不能在那個人面前低頭,要一直挺直脊背,因為那個人喜歡看到他的風光。
啊……如果在此?死去,你一定會難過吧。
想成為你眼?裏最好的男人。
我是為此?努力到了現在。
卻在這時,對面的幾大攻勢成形,巨大的能量如箭釋放,一瞬吞沒了他。
毫無疑問,他的道體将被溶解。
他卻毫無知覺,仿佛等這一刻很久了。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體表忽然升起了銀白色的防禦法陣,無上玄奧的大道符文環着他瘋狂旋轉,愣是幫他抵住了對面的殺身攻勢。
他愣了愣,無意識地伸向?那白光,可接着,對面的攻勢再度加強,再一瞬淹沒了他與?白光。
轟轟!
視野一瞬空白了,他仿佛在墜落,耳邊響起一道道粗.重的龍鳴。
這裏是龍族的集體意識空間,他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卻忘記了上次因何而來。
衆龍圍着他,龍頭表情猙獰,大多帶着憤怒與?不滿。
一條紅龍終于?忍不住了,罵道:“愚蠢!上次就叫你占據他,你卻不聽?,克制自我的龍都不會有好下場!”
李長淵頓時一怔,卻莫名?明白了對面的意思?。
克制……啊,是說克制不好。
紅龍嚴聲?道:“長大吧,龍崽子,他們總是這樣,而我們只?有占據他們,他們才可能看到我們。”
“……”
李長淵在墜落中?沉默,分明想不起那個人,卻同意了紅龍的話?。
對方為什麽會不見了呢。
因為自己放過了對方。
自己放了對方自由。
自己愛的太卑微,讓對方過于?自由。
以至于?,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掌控不到,只?能一味地失去、迷茫、痛苦。
我們應該把那個人掌控在手心,知道他的一切所想,控制他的一切行動,奪走他的一切自由。
——這才是真正愛那個人的方式。
意識空間中?,黑龍猩紅了眼?,滿是暴虐和瘋狂。
下一瞬,李長淵渾身利刃創傷,忽地眸光一變,重掌了劍柄,面向?對攻而來的衆人。
一定要通關出去,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他一心只?剩這個想法,渾身上下的龍血都在沸騰。
一瞬,滔天的劍光與?道法對轟,餘波震撼大地,摧枯拉朽地掀滅一切。
這場對戰持續了幾個月。
第九層都幾乎被打碎了,只?剩天昏地暗,到處靈力亂流,不會腐敗的修士屍體四散而飛。
而一切皆有盡時。
随着劍身崩碎的聲?音響起,黑衣劍修在血海中?轉過身,目光投向?高天。
至高天散發出太陽般的輝光,意味着頂層争奪戰的結束,以及最終通關者的出現。
黑衣劍修屹立不動,而身形已經出現在了輝光凝聚而成的高臺之上。
大道符文自上而下的飄散而開,帶着至為玄妙的道韻,莊嚴而肅穆。
一道古樸的聲?音宣告他的成功,宣讀他所獲得的巨大好處,預言他将成為這一世的第一人,天上無雙,無人能及。
可他卻聽?得滿眼?厭惡,還有無意識地湧起殺意,直想将這道聲?音及其主人挫骨揚灰、碾成齑粉、牢其神?魂使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還好,這道聲?音仿佛也怕了,及時收住,展開了通關的出口?。
大劫境退出天幕,自上而下地顯出宏偉天梯。
當?此?時,幾乎所有修士都目睹到了這一震撼景觀。
茶樓酒館一陣嘩然。
原來真的有人能通關大劫境啊。
那豈不是說大劫難猶有解決辦法,只?要他們依靠這個人,說不定就能抓到一線生?機!
他們很快認出了通關者,那竟是李長淵!
李長淵居然真的鎮壓了大劫境的無數天才,橫空出世了!
天上天下一陣嘩然。
有合體老祖直說:“要變天了,他一出世,我等将會落入他的陰影,他将會修士第一人。”
與?此?同時,太一宗宗主玄昊眼?神?變了變,道:“那我們無論如何都要争取這個人。他是玄天宗的人嗎?”
底下的人回答:“是,他是玄天宗的弟子,師從玄清峰顧雲澤,但是入大劫境前傳聞已和師父決裂,轉投了血宗,目前态度不明。”
玄昊目光平淡,直問:“玄清峰顧雲澤?”
底下的人答:“已逝之人,當?年遭遇一百道雷劫震驚天下,天道針對,絕無活路。”
“那還真是可惜了。”
玄昊本欲追溯其因果,但一想一百道雷劫,只?好作罷。
天道要抹殺的人,誰人能留呢?追溯也是無用。
這時,座下有人忍不住道:“當?年若非顧峰主的栽培,何來李長淵的今天?不知道他當?年怎麽想的,居然叛出了師門,據說還與?顧峰主鬧了不快。”
有個散修說:“難道不是因為靈根一說嗎?我聽?傳聞顧峰主栽培他只?是為了他的靈根,栽培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這根靈材。李長淵自然要叛出玄天宗,此?人就不配當?他師父。”
玄昊眸光一暗,斥道:“無根無據,休得碎嘴。”
其話?音帶着威懾,吓得在場人根本不敢造次。
不過,這也說明那對師徒之間關系很複雜,并不能簡單概括。
另一方面。
玄天宗宗主吳禮卻是渾身冷汗。多年前,李長淵曾警告他保護那個人。然而時過境遷,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他會不會因此?被報複?可雷劫這種事他也無力幫助啊。
然而,一瞬而已,他渾身僵硬,毛骨悚然。身後一道黑影投在腳下,這個氣息他太清楚了。
李長淵居然一出秘境就來找他?是來算賬的?
吳禮吓死了,連忙轉頭道:“你師尊的事我也無能為力!”
可李長淵皺了皺眉,道:“我不是要問這個人。”
吳禮頓驚。什麽意思??
李長淵:“我是要問,你知不知道我在找誰。”
吳禮瞪大眼?睛,你自己要找誰你不知道?而且你除了找你師尊還能找誰?我怎麽知道?
李長淵仿佛看出了他的一概不知,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了。
留下一臉詫異的吳禮。
吳禮摸了摸胡子,不解道:“我說到他師尊,他怎麽這麽平淡?似乎還有幾分冷漠……他這些年在大劫境發生?了什麽,難道連性?格都變了嗎?已經不念師徒情了?”
另一方。
李長淵邁入玄清殿,掃視幾無人氣的大殿,而與?此?同時,他又感受到了那股鑽心的痛。
那是被顧雲澤背叛的痛嗎。
他心中?一沉,認為确實是被背叛的痛,但并不止于?此?,比之更痛,痛不欲生?,只?想把心挖出來,讓它?不要再痛了。
他要尋找那個人。
可是沒有線索,或許他有個師弟可以問,但那個師弟行蹤不明,也等于?沒有線索。
那個人在哪裏。
我終于?出來了,可你在哪裏?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見我。
李長淵眸色晦暗,任憑身體本能地走過玄清峰的每一寸土地,卻還是找不到任何人,反而內心的痛苦不斷加劇,仿佛這裏積澱了太多回憶,他再待下去,未能找到人,自己就會被悲傷壓垮,內心如被刀刃反複剁砍。
他忽然停下腳步,站在後山的溫泉前,視線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又走到一間寝殿,視線掃過黑簾、床榻、床頭,隐隐有記憶在複蘇,細碎地跳出一幅幅朦胧而香豔的畫面。
他看見月光下,那個人雪白而纖.細的身軀。
那個人茫然地望着他,銀眸好似含着春水。
漂亮的銀色長發應聲?躍動,又因汗水而沾粘在身上,勾勒出貼身的線條。
他好愛那個人,所以很小心,很照顧那個人。
一切只?想讓那個人舒服。
可是……那有用嗎。
李長淵忽地自嘲,黑眸隐約猩紅。
良久,他忍着窒息,走出了玄清殿,目光投向?了遠遠的高空。
天雷秘境的殘骸,他隐隐從那裏感覺到了跟自己相同本源的東西,盯久了,甚至心髒都會隐隐發痛,好像那是他缺失的心,他必須要彌補回來。
轉眼?間,他消去身形,出現在了高空的殘骸之上。
幾乎與?此?同時,一處高山的破爛道廟中?。
哐哐一聲?,一面兩扇門大的鏡子砸落下來,引起一片灰塵,卻沒聽?見破碎聲?。
那是變大了幾百倍的蘇鏡子。他處在那個狀态好幾天了,紋絲不動,只?能卡在房梁上,這下好了,他直接砸了下來,但還好沒有砸到那個人身上。
至于?那個人……
蘇鏡子心髒不禁抽痛,緩緩地看向?了廟宇中?央。
陽光透過廟宇的窗棂,溫柔地灑在他的臉上,他肌.膚潔白如玉,眉宇間輕輕地舒展着,銀眸半阖,泛着瑰麗幽光,長長的銀發披散在石面,如同一泓銀色的波光,平淡而寧靜。
他靠在石柱上,一身的繁缛道袍,外露出的肌.膚極少,卻仿佛冰雪融化後春光外洩,讓人不禁露.骨凝視。陽光還在他身上打出了一層光幕,襯得他仿佛籠罩着神?聖,超凡脫俗,清冷孤絕,美得令人一見傾倒。
他好似不該在這破爛的廟宇裏,而是在更宏偉的仙宗道會之高位。
然而可惜,這個人神?魂不穩,意識還未回歸。
蘇鏡子嘆了一口?氣。
當?時,第一百道雷劫劈下來,顧雲則已經幾乎放棄了,可蘇鏡子被那幾段話?激得爆發出了他都不知道的力量,突然體積增大,定在顧雲則面前要阻擋雷劫。
且真的有效果。
就是可惜效果不太好。
雷劫帶來的巨大能量餘波還是沖毀了顧雲則的道體,使他道體崩解到無力維持的地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解體。
顧雲則用盡最後的力量,也只?能保護抓在手裏的龍心,沒有保護他自己。
餘波劇烈震懾,那是千鈞一發的危機,蘇鏡子不知哪來的力量,再次爆發了一波,愣是要徹底護住顧雲則。
這場瘋狂的拉鋸中?,蘇鏡子成功護住的是顧雲則受創的神?魂,而心知不可能正面抵擋,他帶着幾片道體的碎片,一邊掩蔽天機,一路狂逃,最終砸到了這裏。
現在廟中?這具身軀是幾天前,他終于?利用道體的碎片幻化而成的,相當?于?靈身,然而因為神?魂嚴重受創,顧雲則一直沒有恢複,所以靈身只?能是這副狀态,怎麽也無法回歸意識。
修真界有多個修煉體系,顧雲則屬于?典型的法修,不重道體,一天可以編織好幾十個,被破壞了還能再編,元嬰修士只?要元嬰還活在,就一切沒事,而當?時經過九十九重雷劫的淬煉,顧雲則已經完全邁過了化神?境,也就是說神?魂才是他的真身,只?要神?魂沒事,他就能再編織道體。
可問題是雷劫也打壞了他的神?魂啊。
蘇鏡子內心氣憤,要知道,神?魂不像別的,是最難恢複的,顧雲則以往恢複神?魂都是通過長時間的睡覺,可這次受創,得睡多久才能醒啊,萬一中?途又發生?什麽岔子怎麽辦?
蘇鏡子自語道:“話?說回來,你在天雷秘境還有大部分的道體碎片,按照以多為主原則,那邊才是你的本體所在,你不會盡往那邊跑吧?笨蛋讀者,那裏天道盯着呢,它?絕對要往死裏搞你,來靈身這邊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我能屏蔽天機,但在我的掩蔽下,它?至少幹擾不到你。”
然而他說再多,那個沉睡的人也還是沒反應。
其鶴羽般的長睫随着微風輕顫,睡顏恬靜,如若人偶,完全沒有生?命的跡象。
這麽安靜,哪像當?初那個活躍得跟他瘋狂對線的讀者啊!
蘇鏡子叫喊了幾天都沒用,只?能劍走偏峰了,有時候神?魂蘇醒,就是要刺激!
“笨蛋讀者!快醒醒!你男人要走狗血劇本了!”
蘇鏡子大聲?吶喊。
卻在這時,白衣修士手指突然動了動。
我去,有效!你果然不喜歡狗血劇本!
蘇鏡子大喜,加大輸出,大聲?道:“快醒醒,你最愛的主角要變态了!”
白衣修士手臂一顫,竟愕然地睜開了眼?睛,仿佛被吓了一大跳,許久沒用的咽喉幹澀地漏出字音,下意識地質問道。
“誰、誰要變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