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天樂能離了女人,卻離不開煙酒。煙還好說,酒卻是絕對少不了的。李天樂愛酒,家裏的下酒菜也備得齊全,早先是買,買多了李天樂肉疼那點酒菜錢,就開始自己下手做。現在端出兩個像模像樣兒的酒菜,對李天樂來說已經不是難事了。
兩個涼菜、一碟鹽水煮花生,外加兩個碗。茶幾上堆好了菜盤,倒滿了竹葉青,李天樂席地而坐端起碗來,沖沙發上的周平說了聲“周平,喝!”一仰脖,小半碗酒進了肚子。
周平也端起碗來,聞了聞,又舔了舔,挺辣,挺沖,抿了一口酒就放下了。抓過兩個花生,剝了殼,才要入口,就被李天樂搶去,丢進他張的挺大的嘴裏。
李天樂咬着花生,問周平:“你來幹嘛?不是你逞強的時候啦?”
周平沒理他,專心的剝花生,吃花生。
李天樂火又上來了,“說話!你兩年前不是挺能耐,周叔周嬸的事一個人扛腦袋上。人都化了,你也不言語,怎麽,我這麽些年捂不化你個冰疙瘩。”
憋了兩年的怒火一口氣吐了個幹淨,李天樂喊出話來,心裏卻不爽快。心疼,他心疼周平。已經開不了口,說不了話,眼看着人也越來越卑微弱小,幾乎陷在了自己的天地裏走不出來。周平的那方天地裏沒有李天樂,李天樂闖了幾次也沒闖進那方天地。可那方天地裏有周平,和周平最愛的爹媽,周平在那方天地裏活得舒坦、安心。天地塌了,周平最愛的爹媽也在一夜間離開了周平,周平卻還是守着心裏的殘垣斷壁,不肯出來。
李天樂生氣,氣周平不肯向他求援,也氣自己,心裏口裏時常惦念的人,出了這麽大的變故,竟要從旁人嘴裏知道消息。要是真的惦念,不是該周平一舉手、一皺眉,自己便有所察覺嗎?
“說話!”李天樂又喊了一聲,人也有些哆嗦。
周平的身子也有些抖,從口袋裏摸出紙筆,半天寫了兩行字,扔給李天樂。
字歪斜着,寫着:“我啞了,說不了話!”
李天樂覺得心被狠狠戳了一下,生疼。想說什麽,又怕說錯什麽,幹脆什麽也不說了,只端起碗來,發狠地灌了口酒。
周平繼續剝他的花生。
花生殼堆成了小山,周平也想起了今天來的目的。
媳婦是一定要娶的。周平太想要擁有只屬于他的,不會離開他的人了。那樣才不會再寂寞,才會填滿爹媽離開時留在周平心裏空空的一大塊。
周平是不想求人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周平也不想去求別人幫忙,那是周平在經歷了悲切的痛哭和刺人的嘲笑後,僅剩的一點點尊嚴。不方便可以忍着,無法與他人交流可以忍着,被人嘲笑可以忍着,心裏的悲傷也可以忍着。但是周平不求人,自己能做到什麽樣子,就做到什麽樣子。哪怕在旁人眼裏看來,他的行為是怪異不堪的,周平也不在乎。周平知道,他不想讓人可憐,不想別人因為他說不了話就另眼看待。無論是善意的對他好,還是惡意的對他壞,周平都不想要。他只想憑借自己的一點微薄的力量,活出屬于他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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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李天樂,周平心裏感激,也明白他對自己好,可不知為什麽,周平最不想接近的也是李天樂。
偷偷瞄了兩眼李天樂,他正喝水似的喝酒。這樣又急又快的喝法,周平見慣了也有點咋舌。
喝了一碗,李天樂又伸手要綽酒瓶。周平再也忍不住,拉住了已經在李天樂手裏的酒瓶子。
李天樂這半天只盯着酒和碗,對周平不理不問,周平扯住酒瓶,他才擡眼一瞪,“撒手!”
周平搖了搖腦袋,從李天樂手裏搶過酒瓶,抱在膝上。
李天樂起身要奪,周平又搖了搖頭,腰板繃得直直的,小臉也繃着,酒瓶子更是抱得死緊。
李天樂沮喪極了,心想:我這輩子準要毀在他手裏了,怎麽對他一點招都沒有。
酒不搶了,周平也拿起了紙筆,刷刷的寫了今天來的目的。
“我想娶個媳婦!”李天樂出聲地念着。
“我想娶個媳婦!”李天樂又大聲念了一遍。
念完了,李天樂問:“你找媳婦?作什麽?“
周平又寫:生娃娃。
“噗!”李天樂頓時笑了出來,由小笑發展到大笑,最後拍着周平的膝蓋,直抹笑出來的眼淚。
周平挺生氣,扒拉開膝蓋上的手,瞪着李天樂,想咬人。
李天樂緩了緩勁兒,揉着笑疼了的肚子,問:“你逗我呢?”
周平搖頭,又要寫。李天樂攔住他,問他:“你多大了?”
周平一愣,伸出兩根手指,意思是二十了。
李天樂把周平伸着的兩根手指摁倒一根,“十九,還是沒滿周歲的,你是臘月生的,比我小兩歲。”說着把另一根手指也摁倒,“等你毛長齊了,再想找女人的事。”
周平有些羞,又有些惱。女人啥的,他至今沒挨過邊兒,啥味道不知道,啥感覺更不清楚。可周平覺得,自己想找個伴兒,這沒錯。
“現在找!”周平憤憤地寫。
李天樂又嗤嗤地笑着,“喲!還是個急茬!那你說說,怎麽想起這一出了?”
周平不想說,二十歲的大男人了,還覺得一個人住冷清寂寞,有點羞人。
李天樂端起酒碗,在周平的酒碗上碰了碰,喝了一口酒,沖周平一呲牙,“想找什麽樣的,我替你留意。”
周平又搖頭,他倒不是怕李天樂找不着,要說李天樂認識的姑娘準比王嫂子多,只是人家女孩看到李天樂,再看周平,準是瞧不上的。有李天樂當介紹人,周平怕自己要憋屈死。
于是又寫:我是想找王嫂子。
“哦!”李天樂看了,聲調立時拔高了兩度,又上上下下的把周平看了個仔細。“行啊,周平,原來你好這一口,那大蛾子都多大了,當你媽都有富餘。”說着蹙起好看的濃眉,像是犯了愁。
周平聽了站起身來扭頭就走。李天樂忙拽他,又拉周平在沙發上坐了,“才這麽兩句玩笑話就受不住了?那我這麽些年熱臉貼你的冷屁股,我都還沒跟你急呢。”
周平扭臉不理他,李天樂撓了撓頭,嘆了聲:“我是栽你手裏了。行啦!我明白你的意思,王嫂子那我去說,包管給你尋個好丫頭來。”
周平的眼睛立刻閃了光,嘴角也彎了起來,抓過李天樂的手,在他手心裏寫了“謝謝”兩個字。
“謝?就這?”李天樂摳摳有點癢的手心。
周平又指了指桌上的竹葉青。
“呸!我李天樂就這麽不值錢,兩瓶酒就打發啦?”
李天樂表情嚴肅,直盯着周平,一本正經的樣子。周平彎起的嘴角也耷拉了,想了想,趴茶幾上,大白紙上工整規矩地寫了“欠條”兩個字,遞給李天樂,要他填錢數。
李天樂接過欠條,揉巴揉巴就沖周平砸了過來,正打周平腦門上,“我算白認識你了。我就這人性?”
周平揉了揉腦門,看李天樂臉都青了,是真氣着了。自己也是因為身無長物,又不知道別的辦法,才會想起寫欠條的。想想,到底情分上是生疏了。
拉拉李天樂的衣袖,周平堆笑着點了點頭,又搖了兩下衣袖,才見李天樂的臉色緩了過來。
李天樂勾起手指,狠狠在周平腦門上來了一下。周平細白的臉上頓時紅了一塊,疼得周平一哆嗦。
“我幫你行,你可別娶了媳婦就忘了兄弟。告訴你,我可不白幫你。從今天開始,你得聽我的,我說往東你別住西,懂嗎?”
周平猶豫了下,但還是點了點頭,他知道李天樂不會害他。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啦,就多碼了兩個字發上來。
首先感謝看文的各位,鞠躬!另外,那個,方便的話寫個評吧,交流一下,我也好知道不足的地方。再次謝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