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4:懵懂暧昧
◎冬天你會陪我一起過嗎?◎
滴。
收到消息的時候宋洇在家中的書房研讀心理學方面的書籍, 垂眼看亮起的手機。
她早上起來就給傅晏發了消息,一直沒有回訊。
【小狗:醒了。】
宋洇撐着下颌有些嫌厭,吐槽。
【因因:這麽晚啊?】
【小狗:嗯。】
又說。
【小狗:都記得。】
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反應過來傅晏的消息是什麽意思, 宋洇心頭一顫。
傅晏信守了承諾。
他在說他答應她的事。
——告訴她酒醒後還記不記得醉後所作所為。
少女倏然一笑。
打字回複。
【因因:那還難受嗎?】
【小狗:好多了。】
壞脾氣的大小姐懸在心頭的事終于放下, 但又不想輕易饒人。
【因因:哦,那就好。】
【因因:等會兒有安排嗎?】
【小狗:去新開的奶茶店兼職, 在明城路33號, 十二個小時, 到午夜。】
【因因:好吧。】
他還是很忙。
尤其是鄧清月轉入軍.區醫院後,住院開銷成指數級別增長。
宋洇有一瞬間的心疼, 不過不妨礙她逗他。
【因因:那傅晏, 可以給我複述一遍昨天發生了什麽嗎?】
突然的提問居高臨下,頗為驕縱, 但宋洇就是有任性的資本。
她現在可是傅晏的債主和恩人。
滴。
收到新消息。
對方回了一個标點符號。
【小狗:。】
【因因:?】
宋洇能夠想象出傅晏欲說又噤聲的模樣, 下颌線分明,側臉撇開不與她對視。
只餘下視覺中心的喉結, 孤零零的, 形狀明顯。
怪好看。
【因因:你回我句號做什麽?】
傅晏的回複來得很快。
他說。
【小狗:不知道說什麽,但應該要回複。】
宋洇被他逗笑了。
詢問。
【因因:所以句號等于已閱?】
【因因:我不喜歡。】
【小狗撤回了一條消息】
宋洇的心情好了許多。
【因因:對了。】
【小狗:怎麽了?】
【因因:成人禮,我給你也定了禮服。】
【因因:你表現不太好,但是暫時也沒有合适的人了。】
【因因:請記得來找我拿哦,好學生。】
宋洇的成人禮禮服是定制的,在她最喜歡的一家店。
一條黑色魚尾裙, 不算保守, 但設計得清純。
至于配套的手工西裝, 宋洇只看過式樣, 并沒見傅晏上身的效果。
她想給自己留點驚喜,畢竟禮物的美好就在于親手拆開的過程。
宋洇期待了很久她的成人禮,可從未想過她會缺席。
那日清晨,天未破曉,白晝沒有誕生,萬事萬物沉寂于迷蒙黑夜。
宋洇尚在睡夢中,倏然被人吵醒。
咚咚咚、咚咚咚。
連續的敲門聲沉悶、空洞,像是敲打在人半睡半醒的靈魂之上,要把身體鑿出一個巨大的洞。
“誰?”宋洇随意地整理儀容,開了門。
孟晚枝一身寬松的睡袍,全然沒個往日裏養尊處優的樣子。
她形容散亂,捂着嘴,眼睛一紅,兩行清淚簌簌落下。
半是哭腔:“洇洇,你爸爸……”
嬌嫩的皮膚被她用手反複揉搓弄出紅痕,惹人憐惜得緊。
宋洇問她怎麽了,孟晚枝哭得不成聲,嗚嗚咽咽聽不清楚說什麽。
許久,才語無倫次地講了宋清予出車禍的事情。
宋洇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停滞,心髒冰凍停止。
她知道拉着孟晚枝問不出所以然,安撫了母親,瞬即給Heinare小姐打了電話。
“洇洇小姐,不必擔心。”
Heinare小姐已經開始着手處理,語氣急促,但不算亂方寸。
“先生還好,這次出行選用的德系車,安全系數較高,也有安全氣囊保護,并沒有傷及先生肺腑這些重要器官,只是玻璃碎片傷到了身體,他本身有遺傳性的低血糖,失血偏多暫時昏迷。”
“我知道了,”不幸中的萬幸,宋洇松了口氣,“Heinare,辛苦你了。”
燈火通明的宋宅,宋洇迅速換好衣服,發現手機提醒裏接連不斷的詢問,來自父親的生意夥伴還有諸位宋家的長輩。
一開始是打電話詢問,後來發現占線,幹脆都給她發短信,不過短短幾十分鐘已經顯示99+。
一縷煩躁的情緒像是火星見着了易燃的酒精。
宋洇偏了頭,側臉冷漠,問一旁不知所措的孟晚枝:“你和其他人說了?”
孟晚枝一怔,垂了眼,有如被風雨淋濕的頹唐嬌花,抹着淚回答:“沒,是剛剛宋家那邊打電話過來問的,問是不是有情況。我沒說你爸爸的事,只說了家裏沒事。”
宋洇聽着孟晚枝委屈的聲調,一時無奈,她都能聽出來孟晚枝的哭腔,又是淩晨,天都未亮,孟晚枝能接到電話就已經是告訴人家宋清予出事了。
宋家那些人精怎麽可能反應不過來。
宋洇心裏清楚孟晚枝不會處理那些繁雜的東西,Heinare小姐雖然在,但更為需要壓住的是宋家這邊的人。
只能是她。
宋洇換了身幹練的小西裝裙,先去總部确認了公關部的決策和情況,前前後後處理了幾十個文件,又開了一場發布會。
忙完這一切,她去了一趟宋宅,往日裏安分的叔叔伯伯嬸嬸阿姨揪着她刨根問底。
等去醫院探望父親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高級病房裏,俊朗的男人陷入了昏睡,眉頭緊鎖,唇色因為失血而泛白。
“宋先生下午一點的時候醒了一次,并沒有什麽大礙,但還是需要靜養,不能過度費神。”
高級病房的護士是個溫和的四十歲阿姨,将相關的情況轉述給宋洇。
秋日昏黃的光從窗簾的邊隙爬進來。
宋洇瞥了眼父親臉上零星的劃痕,心定了定。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媽,吃東西了沒?”宋洇問陪同了一整天的孟晚枝。
女人已經哭得眼睛腫起來,失神地聽完宋洇的提問,搖頭,然後又點頭,再搖頭。
宋洇看她六神無主的樣子,氣憤的情緒被掩蓋,只覺得好笑。
“我等會叫阿姨做了送過來。”
孟晚枝嗫嚅,拒絕:“不吃,我要等你爸爸醒過來。”
她抱着宋清予的手,眼裏滿是心疼和缱绻愛意。
宋洇沒說話。
深深看了一眼孟晚枝,而後默不作聲地離開病房,輕輕帶上門。
“Heinare,你吃了嗎?我等會讓家裏阿姨做晚飯,給你也備一份吧。”
病房外,滿頭灰發的女士還在安靜地處理消息。
她旗袍外加了短披風,往膝蓋上架了筆記本電腦,嘴巴裏叼着燃了半截的女士細煙,擡眼,笑說:“我方才在樓下便利店買了飯團,洇洇小姐你自己吃吧。”
她身側垃圾桶上的煙灰缸已經被她熄了五根雲煙。
“行,”宋洇也不強求,“公司那邊的事拜托你了,父親明後天的行程能換人則換人,不能換先延期十天,具體情況等明天父親醒了再說。”
“好的,記下了。”
Heinare溫和淺笑,熟練地打開辦公軟件檢查宋清予的行程,排查信息,突然發現了什麽,眯眼撚了煙。
“對了,洇洇小姐,今天是你們學校的成人禮吧?”
成人禮。
當心神歸位,宋洇一下子就想起了傅晏。
她沒有參加。
宋洇想起自己那條挂在衣櫃裏早就熨燙好的魚尾裙,她配了去年父親從西班牙拍賣會上帶回來的深海珍珠首飾。
又想到了傅晏的西裝。
他有沒有去。
宋洇全然忙忘記了這件事,她今天沒怎麽看手機,只顧着跟随公司的公關部部長四處奔波,幾乎把後腳跟都快磨破。
垂眼,才發現亮起的屏幕上顯示有諸多未讀消息。
大多來自黎潇。
【黎潇:洇洇?今天成人禮你沒來嗎?】
【黎潇:是不是路上堵車了?】
【黎潇:傅晏來了哎,他說他是你的舞伴。】
【黎潇:宋洇?】
【黎潇:還有二十分鐘散場了,宋洇,你是不是家裏有事?】
【黎潇:微信電話未接通】
【黎潇:散場了,傅晏走了,我也走了。】
【黎潇:宋洇,我給你媽媽打電話她說你家出了事,看到消息回我。】
……
漫長的走廊上,少女微蹙眉,看了眼和傅晏的聊天記錄,沒有新消息。
又翻查了通話記錄,沒有來自傅晏的。
宋洇給黎潇打了電話,問了傅晏的情況。
“他去了啊,說了是你的舞伴。”
黎潇更為關心宋洇家裏的情況,對于成人禮上的事能簡要帶過便不展開。
宋洇聽到自己的聲音,清冷得凍人。
大抵是白天處理亂七八糟的事宜太累,她擺了一張嚴肅的撲克臉一整天,此時很難再去維系出一副虛假的溫和有禮的模樣。
“有沒有人為難他?”宋洇在意這個。
黎潇一頓,沒說話,一陣讪笑。
答案顯而易見。
宋洇深深地吸了口氣。
傅晏真的參加了宋洇的成人禮,從開場到結束。
沒有見過他穿定制西裝的模樣,宋洇只能模糊地在腦海裏描繪他的模樣。
該是像個騎士。
只是公主本人沒有到場。
“我知道了。”
宋洇道了聲謝挂斷電話,心中五味雜陳,轉而撥了一通新的。
嘟聲響後被撥通。
很漫長的寂靜。
就如同醫院玻璃窗外的夜色,樹木輪廓淩厲,淡青的彎月似鋒利尖峭的鐮刀,疏冷至極。
許久,是傅晏先開口。
清沉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宋洇。”
宋洇抱着手臂,站在窗邊,單薄的身影有幾分落寞,啞着聲音告訴他:“我家裏出事了,所以沒去。”
“嗯。”
很輕的回答。
傅晏的四周安靜。
什麽聲響都沒有。
“你去了嗎?”宋洇深吸了一口氣,垂眼問他。
“去了。”
平淡的回答。
“去了?”
宋洇的情緒有些失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是很生氣。
惱怒像是爆發的火山,把她的理智徹底淹沒。
“傅晏,你去了就沒發現我沒去嗎?你問都沒問我?”她冷聲質問。
“就不打電話問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不去,為什麽耍你?”
宋洇從淩晨兩點忙到現在,眼睛又酸又澀,忙得腳不沾地,積攢了一天的憤怒、委屈此時此刻都宣洩了出來。
他為什麽不問她?
就在那裏被人欺負?
就在那裏跟個猴子一樣被人圍觀,然後嘲笑被宋家的大小姐抛棄嗎?
傅晏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聽。
許久跟她說:“宋洇,看短信。”
清朗的聲音并沒有因為宋洇揚聲的質問生出怒意。
宋洇皺眉,開了免提,去查看手機的信息。
冗雜的來自各路親朋好友的詢問信息翻到一半,夾雜兩條被宋洇忽略的訊息。
【傅晏:出事了嗎?】
【傅晏:出事的話,祝平安。】
“你不會無故缺席,一定是有事,打電話怕吵到你,就發了短信。”
空蕩蕩的醫院走廊回蕩少年的聲音。
宋洇一怔,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今天太忙太累了。
媽媽根本沒辦法幫她分擔,宋家的人又如狼似虎,最終做決定的終究只有她。
宋洇還沒有真正地成長為一名獨立的名門淑女。
她今天表現得很好,但還是會覺得害怕與悲傷。
宋洇仰頭看天花板,讓眼淚不掉下來。
傅晏是把她看透了。
宋洇沒由頭地亂想。
他是不是還知道她現在想哭?
宋洇知道,她現在嗓音都變了,就和孟晚枝一樣,誰聽不出來。
宋洇的聲音帶上了輕微的哭腔,但大小姐不可能掉眼淚的,只是聽上去又軟又悲傷。
她轉移了話題,“傅晏,你去打工了?”
“嗯。”
他一直在旁聽她的宣洩。
傅晏告訴她:“在奶茶店。”
宋洇好奇:“為什麽今天奶茶店這麽安靜?沒有客人?”
“奶茶店很吵,我跑到外面和你講話。”
宋洇一怔,心髒像是一塊面團被人揉搓,疼痛又溫暖的感覺從心髒湧出,牽連整個身體。
她難受得渾身都發軟。
那些被埋葬的奇怪情感開始理智不住。
眼淚又想掉出來。
他明明不喜歡她的,為什麽要出去跟她講話?
顯得小心翼翼。
窗外,秋葉在夜風中飛舞。
“宋洇,冬天要來了。”
電話那頭的人,大抵在同一輪彎月下,跟宋洇看到了相似的景象。
宋洇鼻子發酸,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問:“冬天有什麽好的?我喜歡夏天。”
傅晏笑了。
是胸腔震蕩時發出的低沉笑聲,很蘇,叫人心髒都柔軟。
“可我喜歡冬天。”
“為什麽?”
宋洇知道傅晏在找話題。
理智地告訴她,傅晏算什麽,不過就是打賭的時候看中的一個還不錯的人。
她接近他,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勝負欲。
只是沒有談過戀愛的女孩一時的盲目和新奇感。
“因為扛過最冷的冬天,就會遇到生機。”
回答有些晚,卻像是在黑暗中遇到的一束再明亮不過的光。
倏地,宋洇聽到電話那頭的詢問,非常虔誠:
“宋洇。”
“冬天,你會陪我一起過嗎?”
清晰的吐字讓人想起他們在一起時發生的所有親密與熱烈。
是荒蕪之中的唯一亮色。
“啊?”她假裝沒聽清。
一聲笑。
“我說,冬天一起過嗎?”
心間卷起熱潮。
宋洇的手不自覺抵着心髒,聽到咚咚的聲響,像是要破開軀殼跳出來。
她終于忘了要去克制淚水,也不用強作鎮定。
因為少女的心裏只記得那句提問。
那一瞬,宋洇的心緒宛如雜草,一生長便是漫山遍野。
莫名地,她開始對于往後餘生所有的冬天,都有了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