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查皮特44
蔣覓頭一回發現, 靜默是可持續的。
整整十六分鐘,包廂裏沒有人說過話。
她的腕表快被自己盯穿了。
正在她祈求上帝讓她暈過去時,身旁的游荔道:“我看孟小姐不像那種人。”
她這段時間被游音折騰怕了, 半夜打電話過來就為哭一場, 她哪怕氣糊塗也不敢說一句重話。
這日子誰還能過下去?
“孟小姐, 我妹妹雖然年紀小,但是很上進, 也許您可以跟她試試?”游荔說。
孟輕晗:“……”
蔣覓也有點懵了。
當着人家女朋友的面挖牆腳?
她覺得鐘宜聲要生氣了。
游荔發現沒人理她,又道:“鐘總也不像被家暴的?”
鐘宜聲掀了掀眼皮:“打的地方你又看不見。”
孟輕晗:“………………”
蔣覓:“???”
游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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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音當時心中五味雜陳。
她覺得鐘宜聲是不會說謊的人,如果沒有家暴,她也不會親口承認。
難道…真的是她看錯人了?
孟輕晗其實不像表面上那樣溫柔, 她背地裏就是個人渣?
不會的吧?
她悄悄看了一眼淩亂中的孟輕晗。
那張臉又揉搓起她的少女心。
肯定不會。
孟小姐怎麽會是那種人?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鐘宜聲收入眼底, 鐘宜聲微不可察的蜷了蜷手指, 忽然站了起來。
孟輕晗:“?”
游荔以為她打算退出了, “鐘總不吃飯了嗎?那您慢走。”
鐘宜聲蹙眉,“在我們家, 我不能上桌吃飯。”
說完,她神情微妙的看了一眼游音,又将視線移到孟輕晗身上。
孟輕晗自覺站了起來。
鐘宜聲伸手勾住她的手腕, 兩人要走。
游荔道:“孟小姐, 你也要走?”
孟輕晗這會兒還是蒙圈狀态,随口回了句:“我得督促。”
“…………”
兩人走後。
蔣覓腦中浮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她完了。
她竟然…把鐘宜聲惹生氣了。
年度壯舉/強顏歡笑。
游荔還在教訓游音, “你現在看到了吧?這些個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打人家就算了, 還不讓上桌吃飯,你跟過去受罪嗎?你一個好好的姑娘, 先把工作搞定了再想談戀愛的事,她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別摻和了!”
游音又哭:“你不也沒工作嗎?”
“……”
游荔沉默片刻,一巴掌呼過去。
蔣覓顫顫巍巍的道:“你們不會出去亂說吧?”
游荔觑她一眼,“我倒是想,但現在孟輕晗風頭正盛,我說點什麽的話,她得追到我家打我一頓,我敢嗎?”
蔣覓:“……”到底該怎麽解釋這件事?
不過,游音好像…信了?
一出門,鐘宜聲就大義凜然的直視孟輕晗,“你打我一頓吧。”
孟輕晗:“……”
她沒想到鐘宜聲還有這一面。
“聲聲,我們在一起了,如果有人喜歡我,你是可以宣誓主權的,而且能看到你這樣…我還挺喜歡的。”
鐘宜聲垂着眼:“你不生氣?”
孟輕晗笑着攬住她。
蔣覓跟出來時,就看到這幅畫面。
直到她們乘電梯離開,那個相擁的背影還定格在她腦海中。
爆炸頭被空調風吹得晃動幾下,如同搖搖欲墜的危樓。
蔣覓不得不回想一些很久遠的事情。
她是個盲目快樂的人,從來不會接觸什麽厚重的東西,即便難過,那也只會為一些淺薄的東西而難過。
比如沒有買到最新款的包,沒有燙到最時興的頭。諸如此類。
孟輕晗是她見過最沉靜冷漠的人。
她看上去對誰都溫文有禮,但是透過那雙眼,只能窺見堆積成山的冷淡。
被抓的第三天。
船艙裏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再抱什麽希望。
聽那些人販子說,下午就會有人派車把她們送到港口。
她們将會成為中非某個不知名場所的舞妓…或者去不見天日的地方挖礦。
當然也有可能是先被送去當舞妓,等賺不到錢了再被送去挖礦。
總之,這世上最有生意頭腦的就是犯罪分子,他們簡直比造物主還懂得資源循環利用的道理。
當其他看守人員都被叫走時,有一個人逗留下來。
他看她們的眼神很奇怪,令人惡寒。
蔣覓當時吓壞了,縮在角落不停掉眼淚,她的腦袋昏昏沉沉,反應慢了好幾拍,等她回過神來時,發現那個人販子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
面上血肉模糊。
孟輕晗則是脫了力,虛浮的靠在木箱上,黑色毛衣劃破了一道口,好像有血從她腹部流出來,她臉色發白,光線瀉入艙內,打出她堅毅的側影。
不久後,外面傳來槍聲。
不知過了多久,蔣覓睜開眼,發現自己在孟輕晗背上。
她的背緊窄單薄,但卻那麽有力。
蔣覓在那一刻失聲,臉埋在孟輕晗的後頸,眼淚沾濕孟輕晗的衣領。
孟輕晗說,她們所在的這艘船上有人販子集團的重要秘密,他們随時都準備炸掉這艘船。
所以她們得盡快出去。
那是一個荒僻的地方。
槍聲消失很久。
她們躲在一個洞裏,大家都沒有力氣,死裏逃生了嗎?不知道。
人販子還會來嗎?不知道。
夕陽似血。
遠處有幾輛車朝這邊駛來。
蔣覓遠遠看到一個瘦弱的人跳下車,隔着這麽遠,蔣覓竟然看到鐘宜聲的發絲在風中纏繞打圈。
夕陽在她臉上劈下帶血一刀,她身後有許多人朝這邊奔來。
就在她們上車前,那艘船炸毀在淺灘邊上。
到了醫院,蔣覓還在想,她們竟然死裏逃生了兩次。
這是無法言說的一次經歷。
直到晚上要睡前,她才想起來一件早就該想起的事。
孟輕晗腹部有傷。
等她找到孟輕晗的病房時,聽到裏面有微弱的談話聲。
鐘宜聲靠在床邊,臉埋在陰影中。
“為什麽冒險?”
孟輕晗嘴唇蒼白,笑着看她:“因為我相信,不論我在哪裏,你都找得到。”
她眼眶有點紅,似乎很歡喜,“原來你長這個樣子啊?”
蔣覓知道自己不該進去了。
她停在門口,不自覺想起大學初入學時,她們寝室裏其他人全都在慌慌張張的收拾床鋪,還要去宿管那邊領鑰匙,買日用品,認學校的路,忙得腳不沾地。
只有孟輕晗悠哉悠哉的坐在位子上吃西瓜。
她震驚了,問她:“你是早來了一天嗎?怎麽這麽快就收拾好了?”
孟輕晗也震驚了:“不是你幫我收拾的?”
蔣覓:“?”
孟輕晗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不是她。
那是誰?
孟輕晗切西瓜的手顫了一下,開始害怕起來:“難道我走錯了,不對啊,這上面就是我的名字啊。”
蔣覓也不知道什麽情況,兩人去宿管那邊确認了一下,宿管說那是她的床位,至于是誰收拾的那就不知道了。
她們宿舍四個人,只有姜雪詞帶了朋友來。
但是姜雪詞跟她們素不相識,不可能幫孟輕晗布置床位,還給她送冰鎮西瓜。
也許是其他寝室的走錯了?
但那些東西都是全新的,孟輕晗沒扔,只是在宿舍群發了消息,如果有人弄錯寝室,可以說一下寝室號,她把東西送過去,或者把賬單發過來,她還錢。
沒人認領。
孟輕晗起初還不安,後來發生類似的事情太多,她就把入學的這份驚喜抛之腦後了。
她喜歡的東西,第二天一定會出現在她桌上。
她遇到的困難…一天之內必會解決。
網傳miss的一款天價手鏈被人買走,哭暈無數富婆。孟輕晗生日那天,那條手鏈出現在她桌上。
正是那一天開始,孟輕晗告訴她,有個人一直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蔣覓心想,那不是很可怕嗎。
但是孟輕晗說,換成別人,她會打跑。但是這個人,她覺得可愛。
正趕上微信朋友圈上線。
孟輕晗的第一條朋友圈是:來見我吧。
《燈猶可見》的後期已經差不多了,孟輕晗出了幾套宣傳方案,送到孫粵那邊後,孫粵什麽意見也不敢提,谄媚的笑了幾下,讓孟輕晗自己做選擇。
孟輕晗也沒指望他能提出什麽建設性的意見,衡量了一下,選了一個循序漸進的方案。
等這些忙完以後,她又收到了游音的辭職申請。
實習生辭職沒那麽多流程,只要象征性批下來就可以走了。
她毫不猶豫點了同意。
孫特助在她耳邊叽叽喳喳:“那小姑娘怎麽突然要走?之前還挺勤奮的,诶不是,她怎麽還給我發微信,說讓我多看着點兒鐘總的身體,有必要的話送她去醫院……”
孟輕晗:“……”
行吧。
洗不清了。
不過這對她們也沒什麽影響。
快要下班時,孫特助又被鐘留瑩叫去挑男模,孟輕晗去辦公室找鐘宜聲。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但是室內的暖色調布置讓人感到一股暖氣撲面而來。
孟輕晗進去時,鐘宜聲正襟危坐,緊緊鎖住她的雙眼。
孟輕晗:“……怎麽了?”
鐘宜聲悶聲道:“你說,我那麽造謠你,我們會不會…打官司?”
孟輕晗失笑,随後道:“那我可要在法官面前好好哭一哭了,像我這種抓了蟑螂都要空運到大草原放生的好心人,一定得給我還個公道。”
鐘宜聲只穿了件修身的針織上衣,看起來特別恬靜,鎖骨線和肩頸線都十分流暢。
她溫聲問:“可以私下和解嗎?”
孟輕晗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頭發,垂眸對上她淺淡的瞳仁。
“當然可以。”
鐘宜聲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在幹淨的辦公桌上,“那你,什麽都不要?”
孟輕晗說:“倒也不是。”
鐘宜聲眼睛亮了一下,“你要什麽?”
孟輕晗說:“我上次給咱們表妹發了篇童話故事,但她淚點好低,被虐到了。如果她找你告狀的話,你要站我這邊。”
鐘宜聲遲鈍地點了下頭。
兩人要回家時,孟輕晗接到了徐寅的電話。
徐寅聲音壓得很低,應該是藏在什麽地方,“鐘繁吟真的死了?!現在鐘東臨把我這個孩子當成唯一的寄托,每天都要叫我過去跟他說話,我真的很煩。孟小姐,您能不能幫我出出主意?”
再這麽下去,她就要産前抑郁了。
孟輕晗都快忘了還有鐘東臨這個人了。
她道:“你現在在哪兒?”
徐寅磕巴了一下,說:“在……你們家。”
孟輕晗:“?”
徐寅趕緊解釋:“不是我要來的,是鐘東臨,他說給你們打電話打不通,氣的找上門了。”
孟輕晗沉默了。
都老了,還要別人教他怎麽做人嘛?
挂了電話後,孟輕晗才跟鐘宜聲說鐘繁吟的事,她道:“我是聖誕夜知道這件事的,但那晚我們……我就忘了,然後……再沒想起來。”
鐘宜聲聽她提起聖誕夜,不自覺将頭低下去,“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他的事。”
很多人都說血緣關系無法割舍,但對她而言,她已經跟最好的人擁有了一段最好的關系,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她随時可以忘記。
回到家時,孟輕晗看到鐘東臨神情肅穆的坐在大堂。
江誠意也很膽戰心驚,再怎麽樣,他是沒有立場把鐘東臨趕走的,只能讓兩位女主人回來處理了。
按鐘宜聲的性格,要麽把鐘東臨和徐寅一塊兒打包送走,要麽忽視他們,去忙自己的事。
但是鐘東臨不給她這個機會,一看到兩人進去,銳利的目光直射而來,冷聲道:“你弟弟的事你知不知道?”
鐘宜聲皺眉:“知道。”
鐘東臨痛心疾首:“那你為什麽不去參加他的葬禮?”
鐘宜聲道:“懶得去。”
鐘東臨發現她今天必以往更冷漠了,最主要的是……她連口頭上的忍讓也不願意,他說一句,她全頂回來了。
這讓鐘東臨不禁悲從中來。
“聲聲,就算繁吟之前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他都…死了,你還不原諒他?”
鐘宜聲眉頭皺的更狠。
鐘東臨以為她有所動容,誰知道孟輕晗張口就道:“那種人要是想得到原諒,除非他解決物種之間的生殖隔離,拿個諾獎什麽的,不然免談。”
鐘東臨震怒:“孟輕晗,你有沒有禮貌!繁吟都死了,你還要這麽侮辱他!”
孟輕晗也很無語:“他死了就死了,又不是我殺的。”
鐘東臨:“……”
他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如此不尊重痛失愛子的老人。
“你閉嘴!我要跟聲聲說話。”
孟輕晗攤手,“你不是正說着呢嗎。”
鐘東臨都沒力氣跟她吵了,繼續對鐘宜聲說:“徐寅的孩子是你弟弟的,你不打算…送點什麽?”
旁邊裝透明人的徐寅:“……”
孟輕晗:“?”
見識到了。
她直接道:“生孩子是大事,也沒什麽好送的,就送你們出去吧。”
她把保镖招呼過來,讓他們擠開任秘書,把鐘東臨推出去。
鐘東臨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出門前他聽見孟輕晗問江誠意:“有點冷啊。”
江誠意說:“鐘老說有點熱,我就把溫度調低了……”
孟輕晗淡淡道:“他覺得熱是他自己的問題,讓他舌頭伸出來不就好了。”
江誠意:“?”
孟輕晗說:“狗不都那麽散熱的嗎?”
鐘東臨差點氣暈在輪椅上。
來之前他對鐘宜聲的那點愧疚瞬間煙消雲散。
本來他還想對她們手下留情,至少在拿走財産之前會給她們留幾棟房子,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他一分錢都不會給她們留的。
現在鐘氏的一切,不久後都會屬于鐘繁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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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下線預警——
感謝在2022-05-23 00:49:40~2022-05-23 18:17: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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