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蘇曉心髒狂跳起來, 那是她的棺材……哦不是，冷凍艙。
她剛醒來完全是混沌的狀态，經憑直覺撕開了冷凍艙的束縛, 她只記得她昏昏沉沉地聽着星球的歌聲在一片黑暗中走了很久，原來是她是從地下爬上來的嗎？
然後蘇曉的下一個反應便是探出精神力觸須，無聲無息地幹擾信號，擊落了空中的微型攝像頭。
[？我怎麽忽然瞎了？掉線了？]
[應該是, 地面忽然裂開，是信號不好吧……畢竟是邊境星系。]
[我好奇的是裂縫裏好像有東西，那是什麽？]
[沒看清, 估計是垃圾星最開始投放的那一波垃圾被卷上來了吧。]
隊友們沒有蘇曉的好視力，就算有，他們也未必能看懂數百年前的語言。他們沒有發現攝像頭悄無聲息地斷線了, 仍然站在裂口邊緣用力向下張望。
“那是什麽？”戈茜問道，她用機甲的攝像頭聚焦，對破爛的冷凍艙和模糊不清的文字摸不清頭腦。
蘇曉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不知道。要退出比賽叫老師來看看嗎？”她駕駛艙中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 放在控制臺上的手因為過于用力而有些青白。
戈茜遺憾地嘆了口氣, “那還是算了吧，我還想試試能不能拿第一呢。”
宇宙中的無數星星有生命嗎？
對于能聽見星球旋律的蘇曉來說答案是肯定的。她能聽見群星的竊竊私語，讀懂它們的喜怒哀樂，正因如此，她也聽得懂一顆星星快要步入死亡時會發出什麽樣的聲音。
微弱的旋律聲在蘇曉耳中本來是不甚清晰的, 但是随着地面裂開, 蘇曉聽見垃圾星幽幽地嘆了口氣, 堅定而緩慢地開始升高音調。
那是生命消散前最後的挽歌, 一直唱到生命消亡之時。
正如篝火中跳出的火星, 人們只知道它是“噼啪”一下就熄滅了，但不知道在那之前它還會唱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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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唱上半小時，也可能是半天，也可能是半個月。在這期間，星球上的一切環境系統都會悄悄變得紊亂，然後在驟然達到最高點時所有一切轟然毀滅。
以這顆星星的虛弱程度，蘇曉猜測它挺不過一天。
星球死亡可不是鬧着玩的，蘇曉甚至顧不上那臺在地底擺得過于端正的冷凍艙是怎麽回事了，她只想趕緊結束新生賽，讓所有人從這裏撤離。
戈柏提出了他的意見：“不如現在原地等一會兒？地面忽然裂開，說不定會有人來查看。”
如戈柏所說，很快，遠處趕來兩架機甲，那是林頓和利奧。
高級機甲上閃閃發光的塗料早在和吉恩的對轟中掉了個精光，利奧的機甲甚至少了半條手臂。
至于吉恩，自然是在自爆中化為灰燼。
“真是個瘋子，”利奧在通訊系統裏對林頓說，“更奇怪的是為什麽咱們那邊的爆炸，裂開的是這邊……新生，你們沒事吧？”
後半句是對蘇曉四人說的。
“我們沒事。”戈茜說，她帶着奇異的眼神看向這兩人，“……你們沒事吧？”
确實，從外表來看，林頓和利奧才是看起來有事的那一方。
林頓沒有回複戈茜明顯在打趣他的問題，他的視線和所有人之前一樣，第一時間落在了最下方那臺冒着冷氣的冷凍艙上面。
“這是什麽？”他也不認識那行字，畢竟在通用語出現之前，世界是由很多種不同的語言構成的，而蘇曉的冷凍艙上所用的是她的母語……最難的那一種語言。
戈茜懶洋洋地說，“不知道，地縫裂開跟着一起出現的。”
利奧吐槽：“之前板塊運動跟着沉到地底的垃圾吧？”
坐在機甲裏的蘇曉仗着沒人看到，忍不住笑了一下，利奧的發言稍微舒緩了她沉重的心情，但她還是打斷了他們沒有頭緒的對話。
“學長，”她對林頓說道，“地表裂開不是個好現象，要不要檢查一下？”
林頓放棄研究那些在艙體上的奇妙文字，他以防萬一叫來後勤隊把冷凍艙運走鑒定，一切忙完之後，他才回複蘇曉。
“同學，不用擔心，會有人進行詳細檢測，至今為止一切正常，繼續比賽即可。”他給出非常官方的回複。
蘇曉不得不承認，未來的時代技術再發達，有時候還得不夠用。
她幾乎是明示，“這顆星球本身充當了多年的垃圾星飽受輻射，又被蟲族襲擊，現在地面裂開會不會是要……”
利奧輕快地接過話頭，“學妹多慮啦，一顆星球可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堅韌，要相信我們的後勤人員啊！”
蘇曉當然知道一顆星球的堅韌程度。
蘇曉放棄了辯解，她無法向他人解釋她知道腳下的星星不止遭受了成為垃圾星、被蟲族入侵等大型事件，還可能承受了她的傷痛，默默保護了她數百年，而現在正是它即将壽終正寝的時候。
救世主理智的一面瘋狂拉扯住她，不然蘇曉很可能見到扔在運作的冷凍艙的第一時間就拆卸下那顆碩大的蟲核，提升自己的基因污染度，然後仔細聽聽引吭高歌的星球到底在訴說什麽。
——親愛的，你即将遠去，我卻連你在說什麽都不甚了解。
軍校後勤來拉走了裂縫中的艙體，林頓和利奧留下新的微型攝像頭後便離開了。
“小吉祥物加油，我等着你們來挑戰他……”利奧走在最後，先是對蘇曉擠眉弄眼，再悄悄對林頓比劃了一個飛踢的動作，然後對戈茜擠眉弄眼，“對吧，大小姐？”
戈茜“哼”了一聲，顯然發現自己要踢林頓屁股的宣言已經無人不知了，“等着吧，我會贏的。”
[哦哦哦，視角恢複正常了，果然是剛剛信號不好。]
[那個背影是利奧？他不是在終點等着暴打新生嗎？]
[裂縫中的艙體消失了，好好奇那到底是什麽……]
[又可以看美人了好耶！]
彈幕重新回到歡樂的吃瓜氣氛中，蘇曉卻歡樂不起來。
新生賽排行榜上他們的積分位于中游，退場的新生隊伍名字會變灰，這樣算下來林林總總還有将近三百支隊伍。
半天內讓三百個隊伍退場，對蘇曉來說不是個難事，考慮到可能有意外發生，稍微有些時間緊迫。
私人通訊響起，來自南星。
而南星就在她旁邊的機甲中，卻要給她打單獨的通訊電話？
但南星不能用常理來判斷，有時候他就是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矛盾體，蘇曉沒有多想，接通了通訊。
“曉曉，”南星安靜地說，“做你想要做的吧，有我呢。”
可是她分明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啊？甚至于她還在機甲裏面，但南星就跟在她身上安了監控一般，立刻傳遞關切的信息！
蘇曉驚了一下，她一向的謹慎讓她不由發問：“為什麽要這麽說？”
蘇曉沒有意識到，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帶上了救世主曉才會用到的命令語氣，冷硬到不近人情。
“為什麽這麽說……”南星順從地重複了一遍，他在思考時總會這麽做，他遲疑地說，“我不知道，曉曉，只是覺得應該把這句話告訴你。”
蘇曉深吸了口氣，沒關系，她安慰自己，南星奇怪的表現不止這一點，什麽事情都沒有眼下即将逝去的星球重要。
“抱歉，我剛剛有些急躁。以及謝謝你，星星。”她平靜地說，蘇曉得承認，南星的話奇異地緩解了一部分她的焦慮感。
接下來就是救世主上班時間了。
作為隊長，戈茜正在研究接下來的前進方向。
“本來前進方向就給得很模糊，現在地面裂開這麽大，只能繞路了……又要耽誤不少時間。”戈茜正抱怨着，忽然蘇曉加入了隊伍通話。
“茜茜，我有個大膽的玩法。”女孩子的聲音從通訊的另一端傳來，聽起來軟乎乎的，充滿着誘惑。
至少戈柏，就忍不住追問，“蘇曉同學有什麽建議？”
蘇曉的投影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黑發黑眼的女孩子微笑了一下，“要不要試試兵分兩路行動？我們可以不止去和林頓打架，還可以拿到積分第一……”
同樣投影出來的地圖閃爍了一下，以裂口為中心，劃分出兩條方向截然不同的路線來，但囊括了新生賽賽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面積。路線的最後，是新生賽的終點Boss林頓面前。
蘇曉補充道，“我和南星一隊，你和戈柏一隊就可以了，我們的水平沒什麽問題。怎麽樣？來試試吧！”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玩的，戈茜姐弟的組合倒是不用人擔心，蘇曉和南星……等等，那個叫南星的新生存在感是不是過于稀薄了？]
[樓上你的感覺是對的，南星全程都只是跟在蘇曉後面，給蘇曉遞東西，幫蘇曉背物資……]
[雖然我猜南星的實力可能不行，但居然有點好嗑是怎麽回事？]
[我我我也想嗑cp，但我還是要大喊一聲，未成年cp打咩！！！]
戈茜猶豫住了，蘇曉的提議确實很有誘惑，如果能做到，屬于是狠狠在新生賽上大放異彩了。她雖然立志做躺平人，但能裝一把的機會擺在面前實在很難拒絕嗚嗚嗚！
南星默默插話，“在軍艦裏的新生沒有人和我的精神力等級一樣……”
戈茜心中的天平迅速倒向蘇曉的提議，“沖沖沖！”
[戈大小姐這麽容易就被說服了？她爽快得讓我感到陌生……]
[朋友們，誰來做下‘沒有人和我精神力等級一樣’這句話的閱讀理解，孩子有個大膽的猜測。]
[我趣，意思是南星也是S級？他們隊伍的配置也太逆天了！]
[能讓戈茜這麽爽快做決定，我的猜測甚至更大膽，但我不敢猜……]
蘇曉松了口氣，她立刻把物資分成兩份，遞給戈茜的同時心裏默默道歉，對不住了，親愛的室友，雖然說好了要共進退，但現在條件實在是不允許……
揮手和戈茜暫時分別，星球特供的新生賽場人員分布圖清晰地展現在蘇曉腦中——她把會遇到最少隊伍的路線給了戈茜。
表面上兩條路線要走的距離差不多，甚至戈茜選的那條要更複雜一點，但實際上那條路線遇到隊伍的概率極小，是暢通無阻直達重點的路線。
至少保證了戈茜姐弟的安全。蘇曉雖然覺得自己救不完人的概率很小，但一直以來的謹慎還是讓她做出這樣的選擇。
當然，謹慎的救世主考慮到了方方面面，其中還包括——
[？？？救命！一個隊伍攝像頭只有一個！第三軍校你沒有錢！！]
[自動默認跟着隊長走了啊混蛋！我想看吉祥物和她的小跟班啊啊啊啊！（沒有說隊長不好的意思）]
[我兩個都想看！跪求官方給我們美人隊再添一個攝像頭！]
彈幕剛才有多興致勃勃，現在就有多抓狂，他們恨不得立刻飛到蘇曉旁邊實時觀看吉祥物手撕機甲，但現在因為一個隊只有一個直播間，他們！看！不！到！了！
逼瘋強迫症的節奏啊！
蘇曉才不管星際網友們在想什麽，沒有攝像頭在她輕松了許多。蘇曉招呼着南星出發，“走啦！帶你開屠殺模式！”
。
冷凍艙被運到邊境星系距離垃圾星最近的軍區鑒定。
後勤部門都沒當回事，磨損極其嚴重的艙體和極其老舊的型號，不只是當事人不在了，說不定連與當事人相關的親屬也都不在世了。
是的，在後勤部門眼裏，刻着聯邦紋章的冷凍艙，應該是上百年前軍部錯遺落在垃圾星上的某個戰士遺體的冷凍艙。至于那些古老的文字，大約是戰士的生平簡介吧。
沒人把冷凍艙當回事，充其量感慨下曾經的聯邦財大氣粗，這麽大的蟲核作為主能源，怪不得能運轉至今。
許青教授是聯邦第三軍校的古歷史教授，在軍校，這個專業四舍五入是個閑職，今年更是無人報名，索性他跟着新生賽的軍艦來到邊境星系找老朋友敘舊。
許青的老朋友正是先前幫助過蘇曉的治療師葛琪，同樣是追夢之人，葛琪能在邊境星系研究心理學繼續發光發熱，他卻只能天天對着那些少得可憐的歷史資料翻來覆去地硬看。
想到這裏，許青不由得在心裏大罵三四百年前臨走前把資料庫銷毀的帝國。
那些資料若是還在，該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
“前一陣有兩個孩子很有趣，”他們并肩走過軍部的大道，葛琪給他講最近遇到的趣事，“一個是救世主迷，一個對救世主的看法和普世完全不同，他們居然還成了好朋友……對了，那兩個小家夥現在是你們學校的學生，你真應該去看看他們。”
許青不以為然，“這只能說明其中一個人沒有他說的那樣熱愛，說到底歷史上救世主曉是否真正存在仍然存疑——等等，你們在運什麽！”
他的目光停住了，落在迎面而來後勤人員搬運的冷凍艙上，驚愕、不敢置信、驚喜……葛琪第一次知道她一向冷靜自持的好友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許青的目光移不開了，那艙體上斑駁的紋章，別人或許會把它和聯邦紋章混淆，但他一眼就能認出，是比聯邦誕生還要早的标識——那是屬于人類聯盟的紋章！
毫無疑問，這是從某處挖掘出的新鮮古物！
許青教授大聲說道，“你們怎麽敢就這麽直接搬運！如此珍貴的古物！”
後勤人員手足無措，在他們眼裏這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廢棄艙體，而現在一個陌生老頭忽然沖出來對他們大喊大叫，簡直吓死了。
“葛琪女士……？”最前面的後勤人員征詢地看向有話語權的葛琪女士，拿不準該如何是好。
葛琪點了下頭，“聽他的，去拿最好的隔離材料來，這位是來自第三軍校的古歷史學家。”
“是！”後勤人員敬了個禮，訓練有素地離去。
而許青教授無視了所有的人，他早已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那些厚重的、只存在于臆想中的歷史就這麽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面前，令他頭暈目眩。
他的眼睛亮極了，許青教授不敢上手去碰冷凍艙，生怕奇跡在眼前消失。
“至少七百年前的做工，它居然還在運轉！看看這碩大的蟲核！這推翻了2730年歷史學家的結論，人類聯盟建立之初面對蟲族并非毫無反抗之力，相反，他們擁有某種強大的力量……”他喃喃自語着。
葛琪無奈地笑了笑，讓到一邊去。她的老朋友總是說她遇到感興趣的事物會廢寝忘食，看看現在吧，許青才沒有資格對她說教。
“哦！這裏有字，讓我看看寫了什麽，寫的是……”許青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葛琪跟着許青的視線看了一眼，一行陌生的文字。
然而許青卻激動起來，他的臉龐因為過于激動而漲得通紅。
“天哪，天哪，天哪！”他一連重複了三遍。
正當葛琪猶豫着要不要給許青教授來個急救的時候，畢生追求歷史真相的老友忽然落下兩行淚水。
他哽咽着，大聲念道：“敬偉大的救世主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