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4)
哪一個。”
城主夫人臉上還未展開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除去哪一個,留下哪一個?
七、兩個靈魂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城主夫人呆坐半晌,眼中驟然落下淚來,她只當自己的兒子生了一場奇怪的病,病好了,便雨過天晴,什麽事都沒有了,可是現在眼前這個姑娘告訴她,她的兒子身體裏有兩個靈魂,需得除去一個才能正常?
可……不管哪一個,那都是她的兒子啊……
她懷胎十月,視若珍寶的兒子,她苦命的兒子……
要去了一個……這是在生生地剜她的肉啊!
見城主夫人淚水漣漣梨花帶雨的樣子,青月有些坐立不安起來,雖不知她因何哭成這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可畢竟拿了人家的金子,拿人手短,她總不能袖手旁觀,然而想起盤玉在時,每每傷心她出言安慰總能氣得盤玉暴躁如雷,又實在對自己安慰人的本事沒什麽信心,怕說錯話惹城主夫人生氣,只得讷讷地道,“要不……過兩日再說?”
聽了這話,就好比一個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得知還有緩刑,城主夫人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拿帕子拭了拭眼淚,勉強扯出一個笑來,點點頭,“嗯,那就過兩日再說吧。”
青月忽又想到這城主夫人似乎對玉面公子連玉卿不甚熟悉了解,為了公平起見,也應該了解一番,便又道,“趁這兩日,夫人也好了解一下玉面公子連玉卿,兩相比較一下,再決定留下哪一個,将來也不至于會後悔。”
城主夫人聞言,心口一痛,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見她捂着胸口哭得幾欲窒息的模樣,青月後退了一步,默默地閉上了嘴,唔,她……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好在城主夫人哭了一陣,很快便緩過神來了,她哽咽着握住了青月的手,“如此……如此就麻煩姑娘在府裏住上兩日了。”
青月哪裏敢不應下,怕她再哭,忙點頭同意了。
Advertisement
城主夫人得了她的話,又往連二公子的房間看了一眼,低頭抹着眼淚,失魂落魄地走了,留下青月一臉茫然地呆立在房門口。
“阿姐,你心太軟了。”懷裏,傀儡雨生抱怨道。
心太軟?
說什麽傻話呢。
她根本沒有心啊。
青月摸了摸傀儡雨生的腦袋,見城主夫人已經走遠了,完全忘記要安排她住下這回事情,想着自己對城主府不熟悉,一時也無處可去,便決定再去看看連二公子。
于是,轉過身,她又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很安靜,被捆得跟個棕子似的連二公子挺屍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沒了之前活蹦亂跳的勁頭,想來該是蹦跶累了。
“你都聽到了吧。”青月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身,道。
她和城主夫人說話的時候就站在門口,并沒有避着他。
連二公子沉默。
“青月……”沉默了一陣,他忽然看向青月,軟軟地喚了一聲。
“閉嘴!”不待青月開口,他的眉頭猛地皺起,一臉煩躁地道,“這個時候讓我安靜一下成不成!”
“可是我想跟青月說說話……”表情一變,他又可憐巴巴地挎着臉道。
“你大爺的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發春!我們兩個只能留一個你沒聽明白嗎?!”他惡狠狠地道,面色有些猙獰。
那個軟綿綿的聲音和可憐巴巴的表情沒有再出現,房間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氣氛沉默得可怕,只有燭火偶爾跳躍一下,發出細微的響聲。
許久之後,他才開口。
“我憑什麽相信你?”他看向青月,面色冷凝,是玉面公子連玉卿。
“你已經相信了啊。”青月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如若不然,他剛才幹嘛兇連二公子,更何況,他自己的情況自己應該相當清楚啊,兩個靈魂這種事情旁人不知道,他自己應該是心知肚明的。
連玉卿的臉色立時有些不大好看,他額頭的青筋跳了跳,似是在極力忍耐着不發怒,半晌,他忽然道,“就這樣維持現狀不行嗎?”
他說得很含糊,但青月明白他的意思,她搖了搖頭,“情況已經有些嚴重了,按常理來說,一個身體裏只能有一個靈魂,而且随着你身體的成長,你的靈魂也會成長,如今你的身體已經快要無法負荷兩個靈魂了,所以才會出現兩個靈魂同時占據身體的錯亂情況,長此以往,不出兩年,你就會暴體而亡。”
連玉卿又沉默了下來,面色有些難看起來。
“青月……”他忽然弱弱地開口。
“閉嘴。”眉頭一皺,他又磨牙道。
“嗚嗚,你不能這麽霸道,一直都是你在說,我也想跟青月說說話啊……”
“你這白癡!不準你用我的臉哭!”
“嗚嗚……”
……
青月默默抱緊雨生站起身,往後退開幾步,扭頭看向一旁桌子上的點心。
唔,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嘛。
房間裏,連二公子自己跟自己吵得熱火朝天,青月抱着傀儡雨生坐在桌邊喝茶吃點心。
等青月把一盤子點心都吃完了,意猶未盡地看着盤子裏的點心渣渣的時候,連二公子終于跟自己吵完架了。
聽他安靜了下來,青月狠狠心将視線從盤子上挪開,扭頭看向了坐在地上的連玉卿。
“談好了?”青月問。
“這樣的情況還能維持多久沒事?”開口的是冷靜的連玉卿。
“雖然說不出兩年,但保險一點的話,大約一年半左右吧。”青月想了想,回答。
“那就以一年為期好了。”連玉卿聲音微微低沉了些,“不管留下哪個,等一年後再決定吧。”
以一年為緩沖期限,對城主夫人來說也是好事。
青月深以為然,可是問題在于,她不能一直住在城主府啊,以前盤玉住到神廟之後,曾經跟她說過,她賴在族長家不走的那段日子,是她最讨厭她的日子,因為她的臉皮厚到令人發指……
這麽一想,她搖搖頭,十分自覺地拒絕道,“一年太久了,我不能一直住在這裏。”
如果盤玉在的話,一定會十分欣慰吧,畢竟城主府的點心很不錯呢,她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青月認真地想。
“你要離開翼城?”連二公子一聽這話,按捺不住了,立馬接管了身體,他瞪大眼睛,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
青月搖搖頭,翼城很有趣,而且她剛剛才租好房子,買齊了生活用品,最重要的是,她還準備了一大堆的零嘴小吃呢,那些都很好吃,就這麽丢棄太可惜了。
“既然不離開翼城的話,那就住在這裏啊。”連二公子眨了眨還泛着水光的眼睛,一臉的懇求,“住在這裏很方便的!”
青月還是搖頭,态度十分堅決的樣子。
“我們家的花園很漂亮,花園裏有極品牡丹,還有仙蘭,而且我還專門種了你最喜歡的玉仙花,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活……”連二公子快哭了,見青月還是一臉堅定毫不心動的模樣,他又急急地道,“還有還有我們家的廚子手藝也很好,他會做好多好多菜,比如說蟹粉獅子頭啊奶汁魚片啊五彩牛柳啊……”說着說着,連二公子的聲音越來越低,然後有些頹喪地垂下了頭,他都在胡言亂語些什麽呢……
青月的眼睛卻是越來越亮,他懷裏的傀儡雨生擡手捂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個傻小子誤打誤撞竟是戳到阿姐的死穴了……
“點心也會做麽?”她終于按捺不住問,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
連二公子猛地擡起頭,忙不疊地道,“會會會,他會做的可多啦,什麽栗子糕、豆沙卷、核桃粘啦,都會做!”
青月心動了。
連二公子一見有門,忙又吹噓到,“我們家廚子是從京城來的禦廚,整個翼城都沒有比他再好的廚子了!”
青月捏了捏拳頭,堅定地點頭,“好,就住這裏。”
“嘎?”幸福來得及突然,連二公子卡殼了。
“給我收起那副蠢樣子!”玉面公子臉色一正,不滿了。
但是只一瞬間,又恢複了一臉傻笑的模樣。
青月默默地看了一陣,抽出一根細細的魂絲,低頭編了一枚小小的指環。
指環很普通,乍一看像是白銀質地的,相當不起眼。
走上前,她彎下腰,将編好的指環遞給坐在地上的連玉卿,“我想你們應該需要這個。”
“這是什麽。”連玉卿一臉戒備的看着她,似乎是在提防着這個妖女使陰招。
一邊說着,他卻又很快露出了一臉歡快的表情,十分吃力地扭動着身子,從青月手中接過那指環,十分歡喜地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還扭着脖子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幸福得不得了的表情。
這可是青月送給他的禮物呢!
青月默默地後退一步,忽然覺得不忍卒視。
饒是她,這樣快速且毫無違和感的變臉也有些吃不消,更何況是城主夫人和其他人了。
“青月,謝謝你送我禮物,還答應住在城主府照看我。”連二公子一臉感動地看向她,随即又有些低落,“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的病情,因為我擔心你會害怕我讨厭我,結果卻因為我的自私差點傷了你。”
“不必放在心上。”青月走上前,解開了捆着他的繩子。
連二公子有些慌張地搖頭,“別別,還是綁着吧,我怕他會傷着你……”
“不必擔心,你戴着指環他是出不來的。”青月一臉淡定地道。
連二公子一愣,這才發現那個玉面公子的靈魂已經許久沒有冒出來了,不由得又有些擔心,“他一定氣壞了……”
“反正有一年的時間,你們總不能一直這樣搶着說話,被外人看到會很麻煩,就用這個戒指為限制,每人一天輪流交換,再公平不過了。”青月淡淡道。
“青月你好厲害,什麽都懂!”連二公子星星眼看她。
“還好。”青月沒什麽誠意地謙虛了一句,嘴角卻是微微翹了一下。
雨生眼尖,一下子看到了,在心裏點點頭,哦,原來阿姐喜歡有人拍她馬屁。
因為被捆了太久,連二公子起身的時候才發現腳上發麻,身子一歪,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青月的攙扶下,才好不容易站起了身子,在一旁桌邊坐下。
青月看了看只剩渣渣的點心盤子,破天荒地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順手倒了一杯已經冷掉的茶給他。
連二公子一臉感動地伸手接過,“青月你真好。”
“嗯。”青月完全沒有要臉紅的自覺,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誇獎。
這個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不知不覺間,黑夜已經悄然過去,連二公子一口一口喝掉了杯中的冷茶,擡頭看了看天色,想着娘親肯定又為自己擔憂了一夜,不由得有些黯然。
“青月,我是不是很沒用……”他有些低落地道。
“為什麽這樣說?”青月歪了歪頭,不解。
“我從小身體便不好,不如哥哥厲害,又讓娘經常為我的身體擔憂,為此,娘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淚……”連二公子垂着頭道,“還有上一回,我明明答應了要去贖你……可結果卻不小心被困住,結果差點誤了時間鑄成大錯……我總是這樣沒用,仿佛什麽事都會被我搞砸呢……”
“我在清歌苑的時候,聽他們說起城主府的連二公子,是極其聰慧的,十二歲就中了舉人,還是頭名的解元,雖然後來因為身體不好,被城主夫人拘着養了一陣身子,可是前年去參考,又做了貢生,還是頭名,聽他們說,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青月看着他,聲音平平的,臉上的表情卻很認真,“而且你答應來贖我,你也真的做到了,即使被困住,即使鼻青臉腫狼狽不堪,你還是遵守了自己的承諾,這對我很重要。”
這對我很重要。
青月在心底又輕輕重複了一遍。
連二公子怔怔地看着青月黑白分明的眼睛,感覺臉一點一點燒了起來,“我……我真的有這樣好麽……”
“嗯。”青月點頭。
連二公子感覺連耳根子都燙了起來,他仿佛火燒屁股一下跳了起來,“天……天亮了,我帶你去娘那裏……”說着,便急匆匆地沖出了房門。
看到“重病”的連二公子精神奕奕地沖出房門,一路遇到的丫環小厮都是一臉驚喜的表情。
“二公子,您怎麽出來了?”剛到城主夫人的院門口,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姑娘便迎了上來,面上帶着些驚喜和疑慮。
青月認出她正是那個随城主夫人去找她的少女。
她說她是城主府的丫頭。
“她是阿婉,我娘的貼身丫頭。”連二公子輕咳一聲,說着,扭頭對那丫頭道,“阿婉,我來找娘。”
“夫人正在房中小憩,見到二公子一定會很開心的。”阿婉笑着在前頭引路,“二公子,青月姑娘,請随奴婢來。”
一面招呼着,她一面走進了院子,揚聲道,“如玉,快去禀報夫人,二公子和青月姑娘來了。”
正站在院子裏澆花的丫頭笑眯眯地點點頭,放下水壺,快步走到房門口,掀開簾子鑽進了屋子裏。
待連二公子和青月走到房門口的時候,那個叫如玉的丫頭已經掀開簾子在等着了,城主夫人似乎一夜未睡的樣子,眼睛紅腫着,可是面上很幹淨,衣服也很整潔,顯然已經重新梳妝過了。
見連二公子和青月走進房間,城主夫人有些欣喜地站起身,随即又有些遲疑地看向連二,“玉卿你……”
“娘,是我。”連二公子輕聲道。
城主夫人微微一愣,随即一下子紅了眼眶,她幾步上前,想像小時候一樣将他攬在懷中,卻發現因為他個頭太大而只能依着他。
“玉卿,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可吓壞娘了……”她哽咽着道。
連二公子輕輕安撫着自家娘親,卻因為被當成小孩子而有些臉紅,只得有些羞赧地輕聲道,“娘,青月在呢……”
城主夫人松開手,後退一步,拿帕子拭了拭眼淚,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讓青月姑娘見笑了。”
青月搖搖頭,“我不會笑的,你們自便。”
城主夫人微微一愣,随即又覺得這姑娘着實不通人情事故,憨傻得有些可愛。
“娘,我和他商量好了,以一年為期,每人一天輪流交換,最後再決定……留下哪一個。”那廂,連二公子忽然輕聲道。
城主夫人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随即點點頭,低頭拿帕子擦了擦眼睛,“這樣也好,也好……”
畢竟,還有一年的時間不是麽……
“娘,這一年裏,青月姑娘已經答應住在府裏了。”連二公子換了個輕快地語氣,又道。
城主夫人聞言,上前輕輕執起青月的手,眼睛紅紅地道,“好姑娘,多謝你了。”
“不用謝,聽聞府上廚子手藝很好,不知可否參觀一下廚房?”青月搖搖頭,然後又頗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城主夫人一時有些跟不上青月跳躍性的思維,愣住。
“咳,娘,我就先帶青月去廚房了。”連二公子輕咳一聲,趕緊拉着青月匆匆走了。
城主府有一個大廚房,還有數個小廚房,那個傳說中來自于京城的禦廚是城主為城主夫人特意找來的,放在了城主夫人專用的小廚房裏。因為城主夫人是京城人氏,對于翼城的菜品有些不适應,愛妻如命的城主便特意上書皇帝,求了一名禦廚來。
因為連二公子先前誇下了海口,所以他并沒有帶青月去大廚房,而是領着她鑽進了城主夫人的小廚房。
這個時間,正是忙着準備早膳的時候。
青月遠遠的就聞了香甜的糕點味,很是心曠神怡,當下便覺得留在城主府是一個相當英明的決定。
而這個時候,城主夫人正站在院子裏,遠遠地看着小廚房的方向。
“玉卿看起來真的很喜歡那姑娘啊。”回過神來,城主夫人輕聲嘆息。
“夫人何必擔憂,若是二公子喜歡,将她收了房便是。”阿婉笑着道,“城主那邊,夫人好生勸勸就是,雖然她出身清歌苑,但也算是清白之身跟了二公子的。”
這麽說的時候,其實阿婉是相當不屑的,這樣一個出身清歌苑的女子,也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竟得了二公子的青眼。
“未娶妻先納妾……只怕那個倔脾氣又要揍人了。”城主夫人又嘆了一口氣,“罷了,玉卿身體本就不好,這一回我怎麽也得圓了他的心願才是,阿婉,你去給那姑娘準備房間,不要怠慢了。”
“是。”阿婉領命退下。
而這個時候,青月還絲毫不知道自己的終身大事已經被人莫名其妙地擅自作了主,正捧着軟乎乎的糕點吃得不亦樂乎。
若是盤玉在,八成又要罵她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豬嗎!除了吃你還會幹什麽啊!什麽東西都吃,你就不怕撐死嗎!
早晚死在貪吃上!吃貨!
可惜盤玉不在了。
八、禁制
果然不出城主夫人所料,下午城主回府,聽聞連二公子帶了一個出身清歌苑的女人回府,立刻拿着鞭子殺到連二公子的房中一頓猛抽。
而這個時候,城主夫人正因為一夜未眠而在小憩,青月正在自己房中嘗試着各種新奇的小點心。
雨生默默坐在青月的膝上,略有些不快,阿姐的房間竟然同連二在一個院子裏,還挨得那樣近,縱然雨生不解世情,但也知道書上說的男女七歲不同席,在那依族部落的時候不興這一套,可這裏是翼城啊,連二還是個書生,總該知道避嫌才是。
而且……那個領他們過來的婢女的态度也令他極不舒服,雖然一副溫柔可親的模樣,可眼底分明帶着不屑,明明是連二那個混蛋求着阿姐住下的,如今倒仿佛是阿姐要賴在城主府不走似的。
“咦,剛剛好像有誰沖進連二公子的房間了?”正在吃點心的青月微微一頓,擡頭看向門外。
“沒有啊,阿姐看錯了吧。”傀儡雨生否認。
“肯定有,不會看錯。”青月對自己的眼神很自信。
“是嗎?不過能夠這樣直接闖進連二房間而沒有被院子外面的小厮攔下的,肯定不是他爹就是他兄長了吧,聽說連二他兄長在前線打戰,那麽應該就是他爹了,不會有事的。”傀儡雨生十分随意地分析道。
“可是,好像還拿着鞭子。”青月又道。
“父親教訓兒子那是天經地義的,阿姐也不好插手,而且當爹的怎麽可能真打兒子,估計也就是吓唬吓唬的程度而已吧。”……才怪。
傀儡雨生想着即将看到連二那張久違了的豬頭臉,心中稍稍舒暢了一些。
青月想了想,覺得雨生說的很有道理,便繼續心安理得地吃點心了。
于是待城主夫人得了消息趕來的時候,連二公子已經被抽得在地上直哼哼了。
“老爺!”城主夫人見狀,幾欲昏厥,她強撐着上前一把推開城主,俯下身護住躺在地上的連二公子,恨得淚水漣漣,“你不如直接打死我算了!”
聽到城主夫人慘烈的叫聲,青月覺得有些不對了,她蹙了蹙眉站起身,“還是去看看吧,連二公子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不耐打的。”
傀儡雨生見阿姐表情慎重,也不敢再作怪,忙點頭說好。
這廂,城主夫人依然護着連二公子,連哭邊數落城主的不是。
城主雖然在外威嚴,但在府中着實是有些懼內的,當下讷讷地收了鞭子,“夫人快快請起……我只是小小教訓一下這孽子罷了……”
“小小教訓?若是我再來遲一些,玉卿怕不是被你打死了吧。”城主夫人冷笑。
“怎麽會……”城主說着,眉頭一豎,瞪向趴在地上裝死的連二公子,“連玉卿!是男人就給我站起來,只會躲在女人身後算什麽男人!”
連二公子只覺身上着實疼得厲害,又見娘親來護,本欲徹底裝死,奈何一擡頭便見青月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正站在門口看着他,當下咬牙撐住男兒氣概,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在城主夫人的刻意安排之下,青月的房間離連二公子的房間并不遠,只是原先就算聽到了些動靜,也只以為是如雨生說的“吓唬吓唬”的程度,如今見連二公子被抽得滿地打滾,不由得愕然。
城主夫人含淚扶住兒子,“我兒休要逞強……”
城主見此情狀,愈發惱火,他憑戰功得到陛下的賞識,平生最看不慣的便是弱不禁風的書生作派,偏他這小兒子就是這副文質彬彬的德行,平日裏老實念書還好,如今竟也學了這般風花雪月的龌龊心思,常出入煙花之地也便罷了,如今竟然還将那種女人帶回了家,簡直就是斯文敗類。
這麽一想,他手中的鞭子便又劈頭沖着連二公子抽了過去。
城主鞭法極準,雖然有城主夫人護着,但那鞭子愣是繞過了城主夫人,直直地沖着連二公子去了。
青月眉頭一皺,閃身上前,一把握住了鞭子。
“你是誰?”城主不曾料到竟有一個陌生的少女上前來握住了他的鞭子,不由得愣住。
“她便是玉卿從清歌苑帶回來的姑娘。”城主夫人沒好氣地道。
城主聞言,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心中很是驚訝,不是他自大,普天之下能夠接住他鞭子的人着實不多,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女竟有這樣的能耐?
“若是再打,便不必等一年之期了。”青月淡淡地看着城主,開口道。
“啊?”城主一愣。
城主夫人卻是已經抱着連玉卿大哭起來,一口一個“我可憐的兒啊……”
城主有些頭疼地看了一眼哭得滿面狼藉的夫人,眼見她撫着心口哭得幾欲喘不過氣來,不由得又有些心疼,忙對站在一旁的阿婉喝斥道,“還不快去扶夫人坐下!”
城主位高權重,加上天生冷面,在府中一向積威甚深,被喝斥了的阿婉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扶住了夫人。
連二公子見城主面色難看,當下也不敢再造次,忙幫忙将城主夫人扶着在一旁坐下。
城主這才皺着眉看向面色冷清的青月,“姑娘何出此言?”
青月倒有些訝異,“夫人沒有跟你說過連二公子的情況嗎?”
城主微微一愣,轉而看向坐在扶手椅上抹眼淚的夫人。
城主夫人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遣退了所有的下人,這才淚眼朦胧地看向城主,哽咽着将事情的始末講了一遍。
城主一臉的驚愕,“這樣大的事情,你為何一直瞞着我。”
城主夫人聞言又哭了起來,“你原就不喜歡玉卿,若是知道他得了這樣的怪病……”
城主嘆氣,只覺得有些無言以對,平日裏聰慧無比的夫人一碰上這小兒子的事情便絲毫沒了分寸,他就算是往日裏對玉卿嚴厲了些,可那也是希望他能成器,一樣都是他的兒子,哪裏就會不喜歡他了。
想到這裏,他看了一眼垂着頭默默站在一旁的連玉卿,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夫人不知道玉面公子的名聲,他卻是知道的,只是……這個自娘胎裏出來就身體孱弱的小兒子竟會是那神秘而又威名赫赫的玉面公子?
“不知姑娘師承何處,又因何陷身清歌苑?”城主收起思緒,轉而蹙眉看向青月,旁的先不說,不管怎麽想,這個能一手接住他鞭子的姑娘身份着實有些可疑。
師承何處?
青月一時有些茫然。
她知道自己的來歷肯定有些問題,但問題在于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來歷……這要她如何相告?
“爹,您不要為難青月了。”連二公子親眼見過青月與清歌苑絲碧對戰時的慘烈情形,知她不是一般人,甚至也許可能不是人……此時見她不語,以為她有難言之隐,一時忘記了自家老爹的威嚴可怕,忙上前英雄救美道。
“荒唐!她一個來歷不明的青樓女子,如何能有此等身手,又能看出你的病因,這諸多可疑之處,你要我視而不見,由着她在府中住下嗎?”城主冷聲道。
“英雄莫問出處,青月是因為我的病才不得已在府中住下的,本是我的恩人,又為何要在此接受您的盤問,莫非這便是您的待客之道嗎?”連二公子挺直了胸膛,将青月護在身後,一臉嚴肅地朗聲道。
只是那嚴肅的表情出現在那張鞭痕交錯的臉上便有些滑稽了。
城主冷冷地看着挺直胸膛站在自己面前的連二公子,抿唇不語。
“老爺……”見他們父子兩個又杠上了,城主夫人起身想勸。
城主卻不理她,只一徑看着連二公子。
連二公子被城主那如有實質的視線看得兩股戰戰冷汗直流,卻始終梗着脖子護着青月一步不讓。
城主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爾嗤笑,“倒難得有個男人的樣子。”說着,竟是徑直越過他走向站在一旁撫着心口的城主夫人,“夫人,你身子一向不好,大夫明明囑咐過你不可憂思過甚,還是回房用些保心丸吧。”
城主夫人冷笑連連,“你如今倒記得我不能憂思過甚了。”
城主讪讪一笑,便要扶着她走。
“等等,我還要給玉卿上藥呢,你剛剛下手那樣重……”城主夫人蹙眉道。
“不是有青月姑娘在麽,她既然知道玉卿的病,定然醫術不錯。”城主擺擺手,不以為然地說着,不顧城主夫人的抗議,半哄半扶着她走了。
青月疑惑地看向懷中的傀儡雨生,“誰告訴他我有醫術的?”……還醫術不錯?
傀儡雨生冷哼一聲,不滿道,“前一刻還在說阿姐可疑,後一刻便可以這樣放心地将連二交給你,簡直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兩人說着,見連二公子仍是梗着脖子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由得有些奇怪。
“連二公子,你怎麽了?”青月疑惑地走到他面前,問。
“我……脖子抽筋了。”連二公子淚流滿面。
他為何要在心儀的女子面前這樣丢臉啊……
而此時,城主府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身着白色廣袖長裙的美貌女子,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七弦門的大長老青纓。
她身姿輕盈,旁若無人的走近城主府的大門,門前的守衛竟仿佛看不到她似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有人要闖城主府。
然而,就在她擡腳将要踏進城主府大門的那一剎那,卻猛地被一股巨力彈開,她有些狼狽地後退幾步站穩了身子,驚疑不定地看向那彈開她的地方。
仔細瞧了半晌,她才瞧出了幾分端倪,竟是一個隐藏性極高的高級禁制法陣,整個城主府都被護在那禁制之中,普通人可以來去自如,像她這樣的修仙者卻無法踏入半步。
看這禁制法陣的手筆……倒像是出自一個熟人之手呢。
青纓眯了眯漂亮的眼睛,眼中沒有怒意,倒是露出了幾分興味盎然的神色來。
她得知青月在清歌苑的消息之後便去了一趟清歌苑,卻不料絲碧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不但放跑了青月,竟然連自己的小命都搭上了,好在城主府連二公子的名聲還算響亮,稍稍一問就知道了青月的去向。
只是……竟沒料到還有這意外之喜啊。
這禁制法陣的手筆,分明便是出自那玉面公子之手。
要知道她自錯估了他的實力不慎傷在他手下之後,便一直再沒有得到他的消息,卻沒有想到原來一貫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成謎的玉面公子竟然就在城主府啊,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功夫了。
人來人往熱鬧喧嚣的大街上,并沒有人發現城主府前站了一個美貌的白衣女子,趕路的行人,街邊的攤販,都忙忙碌碌地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間或有人交談幾句。
忽爾,不遠處的小面攤上傳來的幾句交談聲入了她的耳。
“聽說了沒有,前線傳來消息,城主府的連大公子又立功了,把那些蠻夷一路打得落花流水,真是痛快極了!”
“那才是真丈夫啊!明年等我家娘子臨了盆,我也投軍去。”
“哈哈哈,就你?被你家那母老虎聽到你又有了投軍的念頭,八成又要操着燒火棍滿大街追着你打了吧!”
“哼,無知婦人而已,我那是不跟她一般計較,她懷着孩子,我讓着她,反正明年我是一定要投軍去的。”那人話音一轉,又道,“說來也怪,連大公子那樣的英雄人物,怎麽就有那麽一個弱不禁風的弟弟。”
“是啊,聽說連二公子又病了。”那人嘆道。
“他病了有什麽稀奇的,不是三天兩頭的在病麽,诶,我跟你說啊,我家小舅子在城主府當雜役,聽說那連二公子病得十分蹊跷呢。”另一人看了一眼城主府的方向,壓低了聲音。
“怎麽說?”那人好奇道。
“他竟以為自己是另一個人呢,不過也聽得不真,連二公子發病的時候,城主夫人把他關在自己院子裏,不讓人近身的。”那聲音神秘兮兮的,愈發的小了。
只是作為修仙者,再細小的聲音瞞不過青纓的耳朵。
青纓微微揚起眉。
病得以為自己是另一個人?
她的嘴角漸漸露出一絲志在必得的笑意來,又在城主府外站了半晌,她終是拂袖離開了城主府,向清歌苑而去。
清歌苑少了一個香微,少了一個青月,人氣非但不減,卻反而有更盛從前之勢,因為這裏新來了一個美人。
新來的美人叫白術,喜穿白衣,性子清傲,雖然容貌比起先前那鬧了一場,被城主家二公子贖走的美人青月要遜色三分,但卻憑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在翼城聲名鵲起,風頭一時無兩,雖然還未挂牌,卻已穩占了十二釵之首的位置,風采一時無人可及。
然而此時,這位風采無人可及的美人正面色沉沉地坐在房中,一臉不愉的樣子,平素總是風情萬種的莞美人則是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
白術當然不高興,她本是七弦門大長老的親傳弟子,前途無量,怎麽甘心就這樣被困在這凡塵俗世的方寸之地,師父竟也一點都不顧念她,就為着她昧下了絲碧的功勞那一點小錯這樣懲罰她,竟讓她來接替絲碧那個蠢貨的位置,常駐清歌苑,成為管理七弦門在翼城産業的執事。
這也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師父一向寵她,就連當初她設局陷害絲碧,把絲碧趕下七弦山,師父知道了,也只是小小的警告了她一番,如今絲碧那個蠢貨都死了,師父怎麽反而對她這樣嚴厲了起來……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凝窒,莞美人低垂着眼簾,十分乖順的模樣,她伺候過前一任使者,自然知道這些心高氣傲的“仙人”是極不情願來這世俗之地的,這人間繁華地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貶谪之地而已,來這裏心中自然是萬般不忿的。
而且這些“仙人”素來牌氣古怪,前一任喜歡扮豬吃老虎在她身邊當侍女扮低調,這一位卻是成了名動翼城的十二釵之首,雖然行事手段南轅北轍,可她們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便是他們都不把凡人當人看。
在他們眼中,凡人都是蝼蟻。
清楚地知道這一點,莞美人只一徑低着頭,唯恐引起她的不快。
這時,突然一道白光閃過,屋中憑空多出了一道人影。
“師父!”看到來人,白術一臉驚喜地站了起來。
一旁的莞美人聽到白術口中的稱呼心中悚然一驚,這一位的師父,可是七弦門的大長老……
想起那位大長老,她甚至連擡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師父,您是來接徒兒回去的麽?”白術卻是快步上前,輕輕拉了拉青纓的衣袖,微微帶着撒嬌的口氣,一臉希翼地輕聲道。
青纓看了一眼一臉喜色的白術,眼中閃過一絲不愉,她這徒兒,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只一拂袖,便彈開了她的手。
白術面色蒼白的跌坐在地,唇角溢出一絲血跡來,眼中猶帶着不敢置信的神色,師父從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