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翡玉
“兩清?”
顧震抹完藥從懷中拿出一塊方帕好整以暇地慢慢擦着手,一雙鳳眼裏映着矮幾上的一盞微微搖曳着的燭火,薄唇勾出一絲輕笑。擦完手他把手中方帕扔到身側的案幾上,目光轉向秦清容挑眉問道:“秦大人如何與我兩清?
想來顧某保住過秦大人的清白,也曾幫秦大人脫困險境救助家人,秦大人生病時顧某又一直陪在身側細心照料。一般人遇到一個人為他們做了這麽多事只怕是早已感動得想要以身相許,可秦大人卻想着和顧某兩清?”
俯下身逼近秦清容的臉,顧震修長的手指撚住眼前人的下晗,他望進秦清容一雙秋波微動的桃花眼裏緩說:“秦大人,做人可不能沒心沒肝的。顧某勸你,以後還是想想以身相許好了。”
撇過頭掙脫開顧震的手,秦清容眼中神色淡漠地看着顧震嘴角浮現一如既往的淺笑,“秦某之前就和顧大人說過我們之間除了合作只怕是連陌生人都算不上。看來顧大人當時沒認真聽,現下已然忘了。”
直起身顧震手負于背磨搓着指間的滑膩,低眉看着秦清容他不置茍同地勾唇笑道:“秦大人做什麽那麽着急拒絕,我們還來日方長。”
“還請顧大人以後別總用感情來玩笑。”秦清容擡眼神情認真,“這世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顧大人一樣無所謂。”
聞言,顧震斂起臉上笑意說:“顧某要是沒開玩笑呢?”
望着顧震的眼睛,秦清容聞言一時怔住,心跳得厲害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還是秦大人猜猜看顧某有沒有在開玩笑?”
複而嘴角扯起一絲促狹意味,見秦清容被作弄後看向他面帶愠怒顧震心情大好,他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往門外走去只說好困,臨關門還不忘擺手關照秦清容一聲要早點睡。
熄了燈,秦清容躺在床上閉上眼卻總是想到顧震,不由越想心下越亂。最後,他連做夢都夢到了此人。
不知為何,秦清容在夢裏當聽到顧震問他要不要以身相許時,他看着顧震的眼睛竟然笑答說“好”。
次日上午,秦清容、顧震及華炎三人在刺史府別院內研究着一張城中鹽鐵戶商鋪的位置圖。
三人說着話華炎陡然想起一件事,一雙丹鳳眼中略帶思索他沉吟半刻說:“昨日聽聞府衙裏的差役言論于铎成,談論的內容大概是于铎成每過七日就會去一個地方。而那些差役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那個地方能斂財。
既然我們昨夜已經從于铎成嘴裏套出話,于铎成也承認他從中撈了好處。如此一聯想,想來于铎成常去的那地方應該也和此次的鹽鐵一案有關。
不如我們找個衙內的差役進來問問話。”
而後侍衛帶着一名身量中等的差役已至門前,這差役站在門口伸頸探首望向門裏,只見站在屋內的是顧震等人便立馬低首拱手拜禮。
聞聲,華炎走到這差役的身前問說:“昨日你們口中所說的這于铎成每隔七日便會去的地方,如今衙役內有沒有人知道是在哪?”
“回大人的話,除了他并沒有旁人知曉。我們也只是見他近年來時常每隔七日,就會在傍晚提早離開刺史府,久而久之才察覺出了些許端倪。”那差役鎖眉細想頓了頓又答道:“想來剛好一周前的傍晚,前刺史好像也去過那裏。”
答完話差役便退身下去,秦清容聞言在心中把這差役說得話仔細分析了一番,而後想出一個對策,“不如,我們今晚把于铎成放出去,想來那個地方對他極為重要估計他也還會去走上一遭。”
語畢,三人都覺得此計策合理于是在達成共識後,顧震吩咐手下侍衛讓他們下午在地牢中巡房時故意在于铎成的牢房門前扔下一把鑰匙,并且于晚飯時分減少監牢人手,給于铎成制造能順利熘出去的機會。
果然天色微暗時,他們便見于铎成從刺史府後門偷跑出去。
這于铎成逃出地牢後,因為身着一身白衣又披頭散發的,像一個瘋子一樣地在大街上狂奔所以極為引人注目。
為此他還特地翻牆回了一趟自己那已被查封的家宅,而後梳洗一番換了身便裝才又翻牆出府。
出府後,于铎成便徑自往城中心一路走去,待至走到坐落街道中央的一個紅木樓的當鋪前他停下步子,在門口四處觀望一番才邁走了進去。
見狀,一直跟在于铎成身後不遠處的顧震與秦清容兩人也快步跟進當鋪。而華炎則留在當鋪外帶着一衆侍衛掩于人群中等待之後的指令。
顧震秦清容二人進入當鋪,全然不見于铎成的身影。
迎面看到守在一布簾門前的掌櫃的,這當鋪掌櫃見此二人衣着華貴,儀表不凡卻是新面孔,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上前笑問道:“二位客官,是否要典當東西。”
語畢,他見眼前二人微點首,便示意這二人跟随他走把人引入于布簾之後。
簾後本來是一堵木牆,眼前掌櫃指節輕敲三下木門,木門便自行移開。待至三人跨入門後,他們身後的木門便又自行關起。
直往裏前進了一段路,耳畔嘈雜的吵鬧聲由若隐若現漸為清晰。若是在心中細細分辨,便能聽出這吵鬧聲中夾雜着漢話、胡語、還有些少數種族的方言。
身前掌櫃的把顧震二人帶至一無門入口,俯身作揖便自行原路返回。
環顧四周景象,顧震和秦清容猜測他們此刻大概是正位處于地下。
定睛往入口裏看去,只覺眼眸中所見景象猶如一個京都作坊般燈火朦胧。
這作坊中來往商人各色各樣,而唯一不同的就是平常作坊裏賣物品、賣才藝、賣吃食。
而此處卻混雜着賭場、把婦女兒童捆綁來賣的惡商、更有甚者直接明目張膽地販賣弓箭長戟等等兵器,當然這些兵器可不是按件賣那麽簡單,通常他們都是以百為單位上加而賣。
片刻後,顧震和秦清容兩人便在人群裏發現了于铎成的身影。
只見不遠處,于铎成正直立于一個身前擺了一箱鐵和一箱鹽的商賈攤位前正說着什麽話。
顧震與秦清容默默相視,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們暗自往那攤位靠近,最後身形虛掩在離于铎成不遠的賭桌人群裏時刻注意着于铎成的動向。
身前的賭桌上莊家投骰子比大小,這邊莊家喊道“開局”顧震便随其餘人等一同拿出銀子押注。莊家手裏的骰子在筒內被搖得飛轉,只聽“啪”的一聲骰子被蓋在桌上立定,這莊家一開蓋定眼瞧着骰子上的點數揚聲道:“诶!買定離手,小!”
桌上點數一出桌旁衆人便噓聲一片,有道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不過秦清容沒想到顧震随手一壓便壓中了,那莊家看出來秦清容與顧震兩人是一起的,顧震此刻不知在看向哪裏心不在焉的樣子他便直接把賞頭遞給秦清容。
一輪結束,第二輪賭局又起。顧震見秦清容得了一翡玉圓佩只覺此物還蠻配秦清容的,又見秦清容一副神色新奇的模樣,自過來便一直認真地看大家是怎麽玩得。
從袖中又拿出一錠銀元顧震随便壓了一邊,就又側首觀察起于铎成那邊的動向。
攤位前,于铎成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契約,臉上一雙綠豆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看向眼前的商賈,随後他把契約攤好遞給這一商賈道:“老板你看看,這是你們當初和本官簽下的契約,你們說過只要本官默許你們在這開一個地下黑市并且不告發你們,你們到時候就會給本官這麽多。”
手指點着契約上寫着的一萬兩金幾個字,于铎成雙眼直勾勾地緊盯着眼前的商人湊近身沉聲說:“如今本官有難,要到番邦去避一陣子,正好需要用到這筆錢。”
那商人拿過契約看了眼後只微微搖頭,他神情嚴肅正色拒絕說:“于大人,你和我們簽得是三年的約,如今只才方滿一年并未到期限,所以不能給你錢。”
“不給錢?!”聞言于铎成瞪大眼,壓制住心中的怒火他咬牙沉聲威脅道:“老板!要知道現在朝廷裏的人可已經派官下來查你們了,你們現在要是不把這一萬兩金交出來,到時候可別怪本官一點情面也不給你們留,直接把這黑市所在全部抖落出去!”
聞言商賈不由擰眉,他定眼看着眼前的于铎成半晌,最後想到什麽眼底流露出狡黠的笑意,轉口态度放軟了些許,“那既然如此的話,請于大人前去裏間拿錢。”
随後從這商賈右側的暗處走出一五大三粗的壯士跟在于铎成身後,一同往其攤位後的暗處走去。
而位于這商賈不遠處的那賭桌上,自顧震和秦清容留步到現在已重新開上四五局,而顧震每每随手一壓竟極其幸運地都能壓中,贏下數件彩頭。
餘光中注意到于铎成被人帶走,顧震和秦清容相視一眼便打算離身去追,卻被賭桌後的莊家叫住身。
那莊家打量着顧震秦清容二人,随後微微一笑把這二人落下的各色彩頭朝桌邊推去,他向眼前二人提醒道:“二位客官,贏得彩頭拿好再走也不遲。”
見狀,顧震的視線落在桌上掩于一堆彩頭之中的玉佩上。朝莊家禮貌回笑,顧震負手于背走至桌旁撿出那枚玉佩握在手中,擡眼時只見這莊家臉上笑意不減地勸他說:“二位客官的運氣這般好,為何不多玩兩輪?”
“莊家故意讓我們贏,我們又怎麽會贏不了。”
眼下桌上的這些彩頭雖不是什麽稀世珍寶但也價值不菲,除了那枚玉佩顧震把剩下的彩頭都如數奉還。他定眼看向面露訝然之色的那莊家,耐下性子又道:“很抱歉,玉佩我就拿走了。我們來這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賭錢,現下還有些別的事要處理,就不與莊家再繼續糾纏。”
回身時就見秦清容定立不遠處靜靜等着他,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于铎成,顧震與秦清容相視後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方才那商賈。
這商賈古怪得很,只見他身前擺着一箱鹽和一箱鐵,在攤位後一坐就是一整夜。別看這商賈臉上神色自若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但他卻在時刻注意着這坊間四面八方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