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

第16章 (16)

有印象麽？”

“這個名字，沒有什麽印象，我給你查查，不過這個名字挺普遍的。”孔彥打開電腦，輸入高維的名字開始進行查找。

“嗯，找到了，的确有一個，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不一會兒，孔彥把電腦稍稍轉了一個方向，好讓藍陌宸看到。

照片上是一張幼稚的臉孔，但是輪廓依稀可辯，尤其是那雙眼睛，就算是擁有一張孩子的面孔，那雙眼睛裏透出的冷漠都讓人記憶深刻。

“應該是同一個人。”藍陌宸稍稍欠身，仔細的看着材料，孔彥則起身去一旁給他泡茶。

高維，在二十年前，和自己在前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被送到了同一家孤兒院，而後不到一年就被人接走，但是，為什麽送高維來到孤兒院的人和接他走的人，會是同一個人？！

署名：Arnold

是個美國人？

如果這樣的話，藍陌宸就找到了自己為何對高維一點印象都沒有的理由，因為在初來孤兒院的那一年裏，自己幾乎很少與人接觸，還動不動就躲在自己的屋子裏不出來，并且對孤兒院的所有一切都抵觸，直到一年後，在院長的慢慢開解下，藍陌宸才走出了陰影。

也許，在自己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的時候，高維，就已經離開了孤兒院，也許，這就是為什麽自己對高維一點印象也沒有，而楊柏卻覺得眼熟的原因。

可是，他認識自己麽？為什麽每次和自己說話的口氣，以及出現的場合……

藍陌宸的心底還是疑惑重重，孔彥已經把一杯沖好的花茶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怎麽？想起來了？”孔彥重新回到桌邊，輕抿了一口茶，又仔細看了看照片上的男孩。

“沒，他和我是同一年來的，不到一年就走了，難怪我一點印象也沒有。”藍陌宸淡淡的笑了笑，搖搖頭，以示沒有關系。

“不過……”孔彥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這個男孩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的孩子吧……而且，楊柏說對他有印象應該也是這件事情。”

“什麽？”

“我記得那年秋天，雨下得特別頻繁，那應該是你來到孤兒院的第二年，你還記得那個時候，孤兒院的條件并不好，後院那邊是大片的草叢……”

“我記得，那裏的草很深……”藍陌宸也開始在記憶裏搜索着一切可能有關于高維的記憶。

“當時，一幫女孩子在那裏捉迷藏，而我們這幫男孩子正在遠處踢球，突然就聽到女生那邊一陣尖叫，說是有蛇。”

“我們就急急忙忙跑過去，幾個女孩子都吓傻了，我也看見，一個女生跌在草叢裏，對面一條蛇正在和她對峙。”

“當時有的孩子去叫老師，有的在旁邊不知所措，就在大家都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突然從一旁走出一個孩子，伸手就把蛇給拎了起來。”孔彥故事說得非常認真，藍陌宸也聽得入神。

“大家都吓了一跳，那個孩子把蛇拎起來猛得抖了幾下，老師這個時候也來了，也吓得大叫，那孩子卻只是看了眼老師和我們，就冷冷的把蛇扔在了地上，還用腳在蛇的屍體上猛踩了幾腳。”

藍陌宸驚訝的睜大眼睛，如果那孩子是高維，那個時候，不過才……四歲？

“對，那個孩子就是照片上這個男孩，沒錯，雖然名字我不知道，不過，我記得這雙眼睛。”孔彥越發的肯定的說道，眼睛，就是這雙透着寒意的冷酷雙眼，肯定了自己的回憶。

藍陌宸再次陷入沉思中，不自覺的開始咬着下唇，如果，這個孩子就是高維，四歲被接走之後，有可能就被帶去了美國，如果他是雇傭軍退役，那他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呢？為什麽，又會出現在顧绗身邊？為什麽他每次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是那麽難以形容的感覺。

“小宸，你好像有心事。”孔彥輕輕喚了一聲。

“嗯？”回過神來，擡頭看着對面的成熟男人。

“從小就這樣，你一有心事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咬嘴唇。”孔彥惬意的仰靠在椅子上，戳穿別人的小心思，他向來喜歡這樣。

“呵呵。”藍陌宸笑了笑，孔彥就是這樣，擅長觀察別人，又擅長去分析人心，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情感細膩的人，也曾經為情所困。

“孔彥……”藍陌宸把目光投向桌子的另一邊，一個原木質的相框

“嗯？”孔彥微微擡眼，朝着藍陌宸目光的方向看去。

“後悔麽？”藍陌宸突然問道。

“後悔？世上有這種藥麽？”孔彥笑着，眼底的笑意，卻漸漸散去。

“那個時候，你是真的……愛他？”藍陌宸小心翼翼的問着，他知道，在孔彥的心底，那個人的存在，是不可磨滅的，只是，年少輕狂，孔彥也曾為感情，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小宸，你知道麽？有的時候，你和他真的很像，憂郁的時候不說話，有事的時候一個人撐，以為只要自己不說，身邊的人就不會知道。”孔彥的話一字字的落入藍陌宸的心裏，是麽，原來，自己是這樣一個人麽？呵呵，一個人太久，都快要忘記自己究竟還是不是自己。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一個人撐着就可以解決，有些事情，要說出來，真心對你的人才會知道，很多時候，我們把時間都花在了互猜心思上。”孔彥的瞳眸變得深遂起來。

“如果那個時候，我可以多懂他一些，或許，會是另一個結局吧……那個時候，我以為，我不說，他就會懂，他夠了解我，可惜……”孔彥低着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杯中輕旋的花葉，像是在回憶裏泛起漣漪。

“莫憂……他一直沒有和你聯系？”藍陌宸猶豫了半天才說出了一個名字，孔彥的眼底沒有一絲情緒，也許，真的是時間久了，傷痛都會愈合，不會顯現在表面。

“呵，過去的已經過去，我們還是要把握現在不是麽？如果當初能夠抓住，現在就不必在這裏枯等……”孔彥輕笑着擡起頭“小宸，好好把握現在，只有現在，才是最真實的……”

藍陌宸靜靜的離開了，孔彥沒有送他，兩個人各懷心事，落日的餘晖透過窗戶灑在孔彥的桌上，孔彥的目光停留在相框上，兩個人，笑得很開心，那個宛如春風的少年，在自己的懷裏，露着幸福的笑容

莫憂，你，在哪？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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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塞上雅苑工地

“大哥，這種板用多了，會不會有問題？”兩個猥瑣的身影站在牆根，一邊小解一邊小聲私語。

“你羅嗦什麽，就算有問題，也是大老板頂着，要你多管閑事。”一個粗魯的男聲壓低聲音怒喝道。

“可是，上面都刻着蔚然的……”瘦小的身影顯然還有疑問，卻立刻被粗魯的男聲抵了回去。

“廢話！不刻着這個怎麽能進得了場！”

“可是，我總覺着不踏實……”

“你小子，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算了，可千萬不要在紳哥面前提啊！小心他廢了你！”

暗處，閃過一個身影，黑色的西裝，冷峻的面容，不動聲色的聽着兩個人的對話，卻沒想要上前阻止什麽，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在這幹嘛？”

來者話還沒有說完，就立刻被男人捂住口鼻一把拉過按倒在牆上，來人驚訝的瞪大眼睛盯着男人，嘴裏唔唔亂叫，男人眼神淩厲示意他不要再出聲，來人乖乖的把聲音吞了回去。

男人輕輕側身繼續聽着那兩個人的對話，那兩個似乎并沒有發現這邊的異動，還在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煙閑話。

男人見來人臉已經憋的通紅，緩緩松開了手，卻沒想到手剛松開，來人忍不住低吼：“高維！你要捂死……唔……”

話沒有說完，來人只感到嘴唇上一片薄涼，剛剛還在憤怒低罵的嘴巴已被嚴嚴實實的堵上，不過這次……是用嘴……

冰涼的薄唇，想像中的味道，雖然只是用來堵住他還欲說話的嘴巴，卻讓他忍不住想要深嘗，等到兩個人反應過來的時候，竟然已是口舌糾纏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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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個解釋？”高維坐在車上冷冷的看向副駕駛上的人。

“什麽？”半是委屈半是沙啞的聲音

“你為什麽會在那？韓總？”高維的眼神讓韓子淅打了一個冷顫。

“我正巧路過，看到顧绗的車在門口，心想這麽晚了，他居然還在工地，就好奇過來看看，誰知道就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在聽牆根。”說完還偷偷瞄了眼高維。

高維顯然有些不相信，沒有回話，只是繼續冷冷的盯着韓子淅，五分鐘後，可憐的韓二少爺終于忍受不了，繳械投降。

“唉，好吧好吧，我說實話，我是偷偷跟着你的車的……跟到門口，後來看你半天沒出來，我就進來看看”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跟着我？”

“我……”韓子淅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麽哽住一般，半天開不了口。

“這個月第幾次了？”

“什麽？”

“你這個月第幾次跟蹤我了？”

“我哪有！”韓子淅心虛的擡高了音調，心裏卻默默的數了跟蹤的次數。

“二少爺是圖新鮮吧？”高維冷笑

“啊？”韓子淅不明所以

“我說二少爺是不是女明星玩膩了，想要換個口味？”

“你什麽意思……”韓子淅的難得的臉色暗沉下來。

“這個月二少爺前前後後跟着我十五次，以順路為由送過五次早飯，以巧合為由蹭了十次晚飯，我到是想問問二少爺是什麽意思。”高維難得的一口氣說出這麽一大段話，卻是越說越冷，字字帶刺。

“你都知道？”

“我不是傻子”高維心裏一陣好笑，這麽明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二少爺韓子淅突然沉默了起來，像是沒有了以前任何一次泡妞的勇氣與經驗，半天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句話：“我……喜歡你……”

“哦？”高維竟是沒有絲毫驚訝

“我說，我喜歡你！”韓子淅像是不滿意高維的反應，又加重了口氣重新說了一次。

“嗯……”高維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很清楚明白他的意思。

這算什麽……韓子淅愣愣的看着面無表情的高維，難道他就沒有一點被男人告白的驚訝麽？

“你……不打算說點什麽？”

“你希望我說什麽？”高維終于不再把二少爺這三個字挂在嘴邊。

“至少有點反應吧！”韓子淅覺得自己臨近抓狂的邊緣。

“我剛剛沒有回答你？”高維嘴角微挑，露出不經意的一絲笑容，但是轉瞬即逝，迷茫中的韓子淅被這句話帶入無限的腦循環，并沒有注意。

難道說……剛剛那個吻……

韓子淅越想越有些興奮，最後兩眼放光的想要湊到他眼前确認，高維擡腳一記油門，二少爺“啊”的一聲，重重摔回座位，捂着後腦勺直唉喲。

“喂！你去哪！”

“我車還在那呢！”

“高維！你綁架啊！”

綁架……好啊，你跟蹤，我綁架，扯平了……

☆、思念

時至年下，各種年會晚宴紛至沓來，韓子漓到家的時候，已是接近淩晨，身上是酒精和香水的混雜氣味，疲憊的把皮包扔在沙發上，走到廚房，準備倒杯水喝，打開燈卻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穿着睡衣的男人正站在冰箱前同樣詫異的看着自己。

“大半夜的你幹嘛？”韓子漓白了一眼站在那裏一臉睡眼惺忪的韓子淅。

“這話該我問你吧，你怎麽這麽晚？”韓子淅打開冰箱掏出瓶牛奶，韓子漓沒有理他，徑直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猛喝了一氣，才拖了椅子坐了下來，靜靜的扶着頭。

“又喝多了？今天又是和誰啊？老爺子說你從上個星期幾乎天天回來的特別遲。”韓子淅也拖了椅子坐在了姐姐身邊。

“你還知道關心你姐姐我麽？”韓子漓嘲諷的語氣讓韓子淅無奈的扯開嘴角笑了笑。

“你是我姐，我不關心你還關心誰啊？”拿過一個空杯，給韓子漓也倒了一杯牛奶。

“你這麽晚起來，就是找牛奶喝？”韓子漓接過杯子，喝了兩口。

“我說是的，你信麽？”

“不信。”

“那不就結了，從小你就這樣，明知道我說了你又不信，還問我。”雖然只是大兩歲，但是對待過早失去母親的弟弟，韓子漓從小就照顧的無微不至，而韓子淅的那點小心思也自是逃不過自己的眼睛。

“姐，這個星期天，老爺子叫顧绗吃飯，你知道？”

“嗯，怎麽？”韓子漓漫不經心的回答。

“你，應該知道是什麽事吧？”

“想說什麽就直接點，不要和我兜圈圈，你要是連做股票都這樣，豈不是早賠得家都不認得了？”韓子漓顯然沒有興趣聽弟弟在那裏彎彎繞。

“我是說，你真的就那麽喜歡顧绗？”韓子淅的聲音沒有了平時的戲谑，顯得相當認真。

韓子漓沒有說話，一雙美麗的黑瞳如夜沉寂，輕輕晃着杯中乳白色的液體，像是過了許久才開口：“子淅，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嗯”韓子淅詫異的看向姐姐的眼眸，卻用立刻帶着一絲心虛的扭過頭“瞞着你什麽？”

“藍陌宸，到底是誰？”韓子漓語氣透着寒意。

“藍陌宸？不就是你上次見過的那個東旗的客戶經理麽？”韓子淅心裏暗暗發怵，通常和姐姐之間的這種較量，自己都會一敗塗地。

“是麽？”

韓子淅心裏一頓，沒有接話，又給自己倒了杯牛奶，不去看姐姐的眼睛。

“子淅……”韓子漓的語氣簡直落到了冰點。

“我不知道你和顧绗在搞什麽，但是，塞上的項目也是搭了蔚然的大半個身家，你們兩個不要玩火自焚！”

“怎麽會！你想太多了！說過了，資金這邊不會有問題的。”韓子淅起身把剩下的牛奶放回了冰箱“我悃了，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吧。”說罷，就要往外走。

“你剛剛不是問我麽？”韓子漓突然叫住了弟弟。

“什麽？”

“你剛剛不是問我是不是那麽喜歡顧绗？”

“呃……”韓子淅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是！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不是為了等他，我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韓子漓的聲音沒有溫度，卻帶着絲絲的苦澀。

韓子淅默然，是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從記事開始，姐姐就像是顧绗的護身天使一般守護在他的左右，姐姐今年已經三十三歲了，最美好的年華全都給了那個男人，可是，她守護的那個男人，在事業成功之前，所有的精力全部給了工作，事業有成之後，卻始終和她保持着若即若離的态度，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愛，如何能夠坦然面對，不想傷害，沒有未來，又無法給予明确答案，韓子淅深知，這樣下去，對他，對姐姐，還有……都不是件好事……

可是，又該怎麽辦？

默默的離開，韓子淅覺得自己腳步有些沉重，姐姐所付出的，不止是青春歲月，還有那堆積心底深深的愛戀，如果被一直深愛的男人拒絕，還不如直接在這個女人的心上狠狠的紮上一刀，而顧绗，他是太過了解，如果想要強迫這個男人做他不願做的事情，這輩子，怕是賠上性命，也不能夠。

韓子漓低垂着眼眸，弟弟剛剛眼底透出的一絲感傷，幾乎讓她知道了答案，是的，她喜歡顧绗，不，應該說是愛，一直愛着，那麽的愛，總是期望過盡千帆之後，這個男人肯為她停留，只是，她沒有等到這個男人停留的身影，卻發現，他似乎越走越遠，就快要走出自己的世界，所以，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她告訴父親，自己累了，希望找個合适的人嫁了，讓韓子淅正式接手蔚然，而這個合适的人選，就是她一直愛着的，父親也一直欣賞的——顧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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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今天有事麽？”藍陌宸好奇的看着正坐在自己身邊開車的男人。

“吃個飯而已，不用花一天的時間來準備。”男人表情輕松卻也認真，想不認真也難，畢竟正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這是要去哪？”藍陌宸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風景，随口問了一句。

“到了你就知道了。”男人嘴角掠過一絲不經意的笑容。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飛奔了近四十分鐘，終于下了高速，藍陌宸一看收費站的名稱，這才知道，竟到了L市南面的漠雲山。

為什麽突然想起來，帶自己來這個地方？藍陌宸心裏有着疑問，可是既來之則安之，沒有多問，繼續歪着頭欣賞窗外的風景。

車子駛入一處園林一樣的地方，顧绗把車停在了停車場，兩個人下了車，藍陌宸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含雜質的空氣吸入肺腔，如吸純氧一般，讓人身心舒暢。

“空氣真不錯。”藍陌宸不禁露出舒服輕松的表情，回頭卻看到男人深深的眼眸正盯着自己看，頓時又有些不自在，轉過頭，這才看清楚，原來自己所到之處，竟是一處陵園。

正在腦子裏想着顧绗因何來此的理由，一只大手一把牽過自己就往陵園裏走，掌心的溫熱透過自己微涼的手心，一點點傳遞到心髒的位置。

“顧绗……”

“嗯？”

“這是……”

“到了你就知道了。”顧绗重複着這句話。

走到門口，看門的老人笑呵呵的和顧绗打招呼，并遞過來兩束花，顧绗笑着收下，然後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百元大鈔放到老人的手上。

“小夥子，小心點，今兒早晨才下的雨，有點滑。”老人好心的叮咛，顧绗笑笑，如今已過而立，老人卻仍是習慣叫自己“小夥子”，殊不知歲月已改變了曾經的模樣。

顧绗伸手将其中一束花遞給藍陌宸，藍陌宸愣了一下，顧绗好笑的看着他：“我一個人拿不下，幫個忙。”

藍陌宸這才接過那束花……一束三色堇……思念麽……

沿着雨後潮濕的青石板臺階，兩個人慢慢的走在山間，墓碑林立，每一座碑下都曾是一個鮮活的生命，藍陌宸突然覺得一絲悵然，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死後，不過是化為灰燼，落入塵土封印。

一路無話，顧绗帶着藍陌宸來到兩座緊緊相鄰的墓碑前停下，藍陌宸看清楚了碑上的字，愣住了。

“母唐漪珊之墓”

“姐顧缊之墓”

立碑人上都是刻着顧绗和顧紳的名字，卻唯獨不見顧恒遠的名誨。

顧绗把兩束花分別放在兩座碑前，然後伸手将碑上照片的灰塵輕拭，藍陌宸看到，顧绗母親黑白照片上的面容，鳳眼薄唇，容顏秀麗。

顧绗的眉眼還是更像他的母親，而旁邊的姐姐，卻是比母子二人的長相更為柔和，顯得溫潤可人，只可惜，正值青春年少，就已離開人世。

“媽……姐……我來看你們了……”顧绗低沉的嗓音，沒有悲傷，卻透着幾絲溫情，藍陌宸聽來，忽得心頭一顫。

年少家變喪母失姐，父親又中風癡呆，只留下了個弟弟，卻從來不理解他的苦衷，處處和他作對，顧绗的人生，竟也是如此的不完整。

別人眼中風光無限的恒瑞集團總裁，蛻去華麗外衣，回到家中，也不過是世上普通人中的一個，他心裏，或許，也是期望可以過着普通平凡的日子吧？不用背負命運安排給他的不公。

藍陌宸被自己心裏突然産生的想法一驚，什麽時候，開始在意這個男人的過去、現在？什麽時候，開始會順着他身邊發生的一切去産生聯想？

“藍陌宸？藍陌宸？”直到顧绗喚到第三聲的時候，藍陌宸這才回過神來，似是沾染山中霧氣般的眼眸略帶迷惑的看着顧绗，讓顧绗心神一蕩“怎麽了？”

“沒什麽……”藍陌宸輕輕搖了搖頭，對着兩座墓碑深深鞠了一躬，顧绗看着他，沒有言語，彎下腰，清理着碑前的一些雜草。

“那年冬天，媽媽還問我，想不想一去國外過聖誕節，她說，讓爸爸給我們買最大的聖誕樹，放在院子裏，下面堆滿我們想要的禮物。”

“姐姐和顧紳高興的不得了，天天盼着聖誕節可以快點來，小紳最誇張，那麽小，居然會跑去拿筆圈臺歷，數着日子過。”

“媽媽是個很講信用的人，就算是後來，發生了那些事情，我還看到她，到處為我們挑選禮物，去履行她身為母親的諾言。”

“只可惜，老天爺沒給她這個機會，她那個時候總是問我，想要什麽？有什麽願望？我一直都沒有回答她。”

“直到看到她和姐姐冰冷的躺在太平間裏，我才在她耳邊說，媽，其實我的願望，就是希望一家人可以永遠在一起……”

“她們死了，老爺子也成了那個樣子，顧紳……現在恨我都來不及吧，呵~願望，再也實現不了了吧。”顧绗苦笑了一下，心中一絲悵然。

藍陌宸一直靜靜的站在一旁，聽着他說話，一家人，可以永遠在一起……

這也是他曾經的願望，只可惜，老天爺也沒有給他實現願望的機會。

“藍陌宸，你有什麽願望？”

“嗯？”藍陌宸擡頭看着眼神認真的男人。

“願望……”藍陌宸喃喃的重複

“嗯，我說過，我欠你三個願望，你說的，我一定可以做到……”

男人話語中的誠懇與認真，讓藍陌宸的話如梗在喉，什麽也說不出來，願望麽……

有多久，沒有再去想這個詞……

或是，根本不敢再想……

☆、選擇

富皇閣海鮮酒樓

“阿绗，這麽久都不來看我，莫不是把我這把老骨頭忘了吧？”韓遷坐在主賓上座，看着左手邊的顧绗，話雖是責怪之意，面上卻帶着和藹的笑容。

“遷叔，看您說的，怎麽會！顧绗這輩子也不會忘了韓家對我的恩情。”顧绗嘴角噙着笑，給韓遷倒茶，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對面的韓子漓，因為只是家宴，韓子漓素面朝天，卻又不失溫和之美。

“子漓，子淅呢？這都幾點了，怎麽還不來？”

“爸，剛打過電話了，路上堵車……”韓子漓替弟弟解釋道，顧绗心裏知道，韓子淅是不想過來吧。

“這孩子，還是這麽不懂事，上次我讓你問他的事問了沒有？”韓遷轉過頭看着女兒，韓子漓立即反應過來，父親想必是說上次讓子淅去和雁高百貨律家小女兒相親的事情。

“我有說過，但是，他最近挺忙的，等空下來，我就安排。”子漓又找了個理由擋了回去。

“阿绗啊，你得空也得替我勸勸子淅啊，這孩子，都這麽大了，不能再由着性子胡來了，他姐姐這麽些年一個人撐着蔚然不容易，這麽些年來風風雨雨，子漓很辛苦，我都知道。只可惜，我老了，不中用了，歲月不饒人啊，子漓這孩子把大段的好時光全都給了蔚然，生生把最重要的事情都耽誤了，你說，我這做父親的，心裏怎麽好受？”韓遷的話一字字的落進顧绗的心裏，顧绗知道，韓遷不過是借韓子淅來旁敲側擊，其實這些話都是沖着自己來的，顧绗低頭含笑，靜靜的聽着韓遷的抱怨。

“阿绗啊，你不要嫌我老了，話多啊，你也不小了，當年你父親就那麽倒下，我知道你不容易，恒瑞如今也步入正軌了，生意也越做越好了，你就沒想着給自己安個家？”韓遷果然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了。

“遷叔，我能有今天，還要謝遷叔當年扶我一把，現在，我只想着怎麽讓恒瑞更上一層，私人情感，不值一提。”顧绗不動聲色的把話題給斷了。

“事業固然重要，可是，有個小家也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進程，你這樣孤單，漪珊若是泉下有知，也是不安心的，就算是不為自己想，也得為顧家的下一代想想啊。”韓遷在商場打滾了一輩子，又豈是顧绗的一句話能夠斷了話題，面不改色的又将話題給扯了回來。

“顧紳還不夠成熟，我還得多帶帶他，也許，等到哪天，我真的累了，會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到時候，把恒瑞交給顧紳，我也算對得起我媽和我爸，我知道，若是媽活着，一定會希望顧紳可以接手恒瑞。”既然拿已逝的母親做文章，那就順水推舟，顧绗心想着，韓遷的本事幸虧是一雙兒女各自參半，要不然，全傳給了任何一人個，這人都将會成為自己的強勁對手。

“顧紳這孩子和子淅一樣，還是個不懂事的，你要是想帶他出來，怕是得花不少力氣啊，那豈不是把自己耽誤了？”

“遷叔，我是個男人，就算是再花上個十年，我想，也不算太晚……”顧绗笑着看着臉色漸漸陰郁下去的韓遷。

韓遷既不好直截了放下身段去和顧绗談婚嫁之事，只好在這打太極，可是，他卻小看了這小子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的功夫，這小子練得到是不錯，可是，這麽繞下去……韓遷看了看身邊的女兒，臉色也是不太好，悶悶的在一旁吃着桌上的涼菜，也沒有興趣搭自己的話。

三個人的話題正僵着呢，門“嘩”被打開了，韓子淅氣喘籲籲的出現在三個人面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過茶壺就往杯子倒水，都沒試着茶水燙不燙就往嘴裏灌。

“沒規矩！”韓遷瞪了兒子一眼。

韓子淅沒啃聲，又倒了杯水，喝了兩口之後這才開了口：“你兒子我都快渴死了，還什麽規矩。”

“你最近是在幹什麽？晚上要麽不回家，要麽就半夜三更才回來，大周末的讓你陪老子吃頓飯，你還遲到，我還真是懷疑你是不是老子生的！”韓遷看兒子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就心裏來火，正好剛剛被顧绗堵了半天，一氣兒全撒在了韓子淅身上。

“我是不是你生的，你問我媽去啊！不過，死無對證……”韓子淅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開始吃涼菜，顧绗一口水差點嗆出來，小子說話越來越不知死活了。

韓遷顯然是被哽到了，半天沒有吭聲，顧绗看這個樣子，按了服務鈴，喚了服務員進來叫起菜，又給韓遷加水又是笑着扯到了另一個話題，韓遷的臉色才漸漸好起來。

韓子淅開了瓶紅酒，給每人都倒了一點，知道剛剛說話開罪了老爺子，好不容易在家一起吃飯，又不想氣氛太僵，樂颠颠的跑到老爺子身邊，湊過去：“爸，我給你倒酒，你消消氣，我不就是有事遲了點麽，至于沖我發邪火麽？”

“哼”韓遷沒理他那嘻皮笑臉的樣子，扭頭又瞪了他一眼，剛轉過頭來，卻像是發現什麽似的，一把揪過兒子的領子。

“你，你這是什麽？”

顧绗和韓子漓順着韓遷的驚訝中夾雜着一絲怒氣的聲音看過去，韓子淅的領子被自家老爸扯開半邊，大半個脖頸露了出來，韓子漓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顧绗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讓韓子淅憎惡的笑容。

“你脖子上這是什麽！”韓遷惱怒的指着兒子脖子上一塊塊青紫交錯的痕跡，韓遷雖快六十，可是年輕的時候也是見慣風月的，兒子脖上的青紫痕跡，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歡愛之後的痕跡。

“我，我過敏！”韓子淅一把扯過領子，恨恨的瞪了一眼顧绗，顧绗臉上笑意更盛。

“過敏！韓子淅，你不要把你老子當瞎子，這是哪個女人弄的！”韓子淅雖然知道現在男女關系開放，但是，他一向教育子女要潔身自好，對兒子雖然管得較松，但是也是決不允許濫交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故而看到這等風景，就只有惱怒不止。

“真的只是過敏，爸，好容易坐在一起吃飯，你不要和吃了槍藥似的行不行？”韓子淅連哄帶勸這才讓老爺子松了手，走到顧绗身邊倒酒，看顧绗忍笑的樣子，恨不得把酒直接倒他頭上，好，死小子，別怪等會我韓二少不救你，就等着被我爸炮轟吧！

席間由于韓子淅的到來，多了不少話題，但是話題圍繞的中心，還是韓遷對一雙兒女婚姻大事的擔憂。

“阿绗，你不要看子漓平日裏争強好勝，其實她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

“顧绗，我爸這話說得對！我姐平時看上去挺兇，其實，心地善良，做飯也好吃，怎麽樣？這年頭，青梅竹馬是王道啊……”韓子淅一反常态的站在韓遷那邊，讓顧绗拿眼狠狠瞪了他一眼，韓子淅就當沒看到，心想，誰讓你剛剛不幫我還看笑話，這就是報複啊。

韓子漓卻不似往常那般說笑，只是靜靜的看着三個人你來我往，顧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