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二丫忽然覺得她做不做祭品已經無所謂了,她收起眼淚,跟着她爹一同向祭司磕頭認錯:“我錯了,我不會跑了。”
祭司對她這副心如死灰的樣子很滿意:“你可以再同你爹娘說兩句話,說完就跟我們走吧。”
二丫顫巍巍地從地上起來,頭皮疼得發麻。
她爹跟着站起來,見她松口,這時候又打心眼兒裏覺得女兒可憐,便湊上去,要與她哭兩聲。
誰知道二丫向後避讓,竟是生生避開她爹。
二丫她爹娘愣了下,頓時意識到是怎麽回事,同時露出難以言說的受傷神色,看着二丫說不出話。
他們的女兒和他們生分了!
可他們有什麽錯?祭司分明選的是二丫,二丫去做祭品也是應當的。況且二丫若是不去,那輪到最後可能就是他們家剛出生的男孩兒去了。
二丫她娘還要開口為自己辯駁兩句,就見二丫果斷轉身對着祭司道:“走吧。”
村民們個個面色古怪,看出來些門道,也不知說什麽好。
祭司打擊夠了她,也想早些回尊神村去,于是道:“那就走吧。”他裝模作樣地走在前方,心滿意足地看着自己目光所到之處無人敢擡頭的光景。
村長狠瞪了二丫一眼,不滿她惹出如此大岔子,而後點頭哈腰地跟上祭司的腳步。
二丫垂首跟在後面,腳步拖沓,完全沒了精氣神。
那兩個尊神村的村民則殿後,完全不給二丫逃跑的機會。
二丫她娘怔怔看着二丫遠去的背影,忽然意識到這大約就是這輩子見女兒的最後一面,忍不住叫道:“二丫!”
一群人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二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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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的目光中在所難免地帶上了希冀,一雙眼緊緊盯着她娘。她想只要她娘願意認個錯,她就心甘情願地為全村人去死。
二丫娘一下子什麽也說不出來,抱着嬰兒的手微微顫抖。她餘光瞥見地上的饅頭,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二丫,這饅頭你要麽帶着墊肚子吧。”
她說的饅頭滾在地上,半髒不淨的。
二丫搖搖頭,眼中所有的希冀一下子熄滅,轉身跟着走了。
二丫她娘看着二丫孤苦伶仃的背影再忍不住,一只手捂着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二丫爹則一言不發地彎腰将地上的菜刀、饅頭與包袱撿起來,這些都是好東西,沒了二丫,他們還是要生活的。
村民們見祭司一行人走遠了,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圍在二丫爹娘身邊安慰起來。
“二丫這也是為了村子,你們莫要太難受了。”
“正是,她若是不去,那村子裏其他孩子就要去。咱們都知道二丫是好孩子,都打心底裏感謝她。”
“二丫家,你們家日後有什麽困難盡管開口,你們為崇神村出大力了。”
……
二丫爹娘心中本來是極難受的,但此時此刻他們成了村子中最受歡迎的人,其他村民都對他們千恩萬謝感恩戴德,這讓他們心中又微妙地滋生出些被衆星拱月的自得。
他們下意識忽略這份衆星拱月是因為女兒去作祭品而來的。
人都是有表演欲望的,二丫娘這時候哭得愈發傷心,向村子裏所有人展示着她的悲痛。她邊哭邊說:“二丫那孩子恨我啊,她,她走的時候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是我們家沒用,保護不了她,還要靠她來保護村子。”
村民們紛紛出言安慰起她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二丫是為了咱們四個村子獻祭給河神,所有人都會記得她的好的。”
“二丫若是不去,輪到最後,你這剛出生的小兒子就要去做祭品了!”
“是啊,雖然沒了二丫,可你還有個兒子。等他長大了可不比二丫一個閨女有用多了?”
……
二丫娘得到村民們的諸多勸慰,最後逼女兒去做祭品的罪惡感消弭許多。
這麽多人都安慰她呢,說明她沒做錯。
沒了個女兒是很可惜,但好歹保住了兒子不是。
人群中的小虎咬咬牙,趁着衆人的注意力都在二丫家人身上,悄悄從人群中出來,咬了咬牙向着二丫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
姜莞這個位置正好看見小虎鬼鬼祟祟地向村外跑去,她來了點興趣,拽着相裏懷瑾的衣袖:“帶我追上他們,別被發現。”
相裏懷瑾低頭看了眼她拉住他袖子的手,反手握住她手腕,帶着她從一道道矮牆後悄然穿行。
姜莞被他抓着手腕感到一陣古怪,但事急從權,要跟上前面的人,也就由他去了。
相裏懷瑾在追蹤一道上極有造詣,帶着姜莞走得是最短也最不容易被前人發現的路程。明明他從未來過這裏,卻本能地找出最合适的一條路。
姜莞也不知道他這是做狗時的天賦使然,還是他身為相裏懷瑾的本事。但只要能助她達成目的,她倒不在意根源。
祭司一行人是沿河向河上游走的,少了植物的遮擋,二人只能遠遠墜在其後,并不能近距離觀察他們的一言一行。
但他們可以清清楚楚地觀察另一個人的一言一行。
小虎一直跟在祭司等人的後面,幾次将要被人發現,但憑借身形優勢硬是沒讓那群人發現。
姜莞看他一雙手握成拳又松開,幾次将要沖出去,又忍了下來,只盯着那邊一動不動。
她盯着看,對這種行為既沒有鄙夷也沒有贊同,只細細觀察。
大約是為了趕在天黑之前回尊神村,這群人腳速很快,路上也并不怎麽休息,埋頭趕路。
姜莞跟了半程就忍不住了。她本就是養尊處優的人,從來沒有走過這麽遠的路,出門都有馬車。
她在心中将這幾個人罵了一遍,轉眼看向側臉沉靜的相裏懷瑾。
相裏懷瑾察覺到她的目光停下腳步,識趣地矮下身子。
姜莞驚詫于他的識相,甚至不用她多加吩咐。
零零九也很吃驚:“他竟然如此通人性。”
姜莞趴到他背上,被他背起,在腦海中與零零九道:“他本來就是人。”
“可他不用你說就知道你要做什麽。”零零九啧啧稱奇。
姜莞頓時神情凝重起來:“我罵他他也能猜到麽?”
零零九懶得理她,根本不想問她為什麽要罵人。
相裏懷瑾走得很穩,只是人清瘦,背太硬了,硌得她發疼。她伸出手捏了捏相裏懷瑾的肩膀,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好硬啊。”
零零九驚恐:“你在說什麽?”
姜莞:“他身上肉太少骨頭太硬硌着我了,你在想什麽啊?”
相裏懷瑾看上去沒什麽反應,臉都沒有紅一下。但姜莞明顯他背上放松許多,讓她趴着舒服了些。
她趴着趴着就有些犯困,不由打了個哈欠。他辛苦跋涉,她若是睡覺實在很沒道理。但她着實是困了,于是很理直氣壯:“我困了,睡一會兒。”
相裏懷瑾:“好。”
她又感受到了那種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說“好”的包容感,這讓她很不服氣。
在不服氣中,姜莞打了個盹兒仿佛睡着了。
她閉着眼睛點了點頭,最後一腦袋磕在相裏懷瑾的肩膀上,呼吸均勻。
零零九看着相裏懷瑾側目瞥了一眼姜莞,而後将她背得更緊了些,免得她掉下去。
零零九看不明白了,姜莞的脾氣堪稱糟糕到極致,是個女人都要比她脾氣好。相裏懷瑾被她百般折磨,這個時候不把她扔下去都說不過去。他竟然對她好聲好氣百依百順,讓它百思不得其解。
姜莞本來沒睡,只是想借機看一看相裏懷瑾的反應。但他沒什麽反應,她就覺得無聊,真睡着了。
越走太陽越高,相裏懷瑾在背着姜莞跟人的同時盡量在陰影處走,免得姜莞被陽光曬着。
到日上三竿時分,趕路的祭司等人終于肯稍微停下來歇一歇,順便用些幹糧。
相裏懷瑾腳步停下,默默背着姜莞,看了一眼她睡得正熟,竟然也沒叫醒她,就這麽默默背着她。
姜莞是突然感覺到沒了讓她安心的颠簸,迷迷糊糊地将眼睜開,四下瞥了一眼才發現他不走了,含混問道:“到了麽?”
相裏懷瑾看她醒了,才将她緩緩放下,口齒清晰:“沒有,他們,停。”
姜莞落地,悄悄伸了個不大明顯的懶腰,覺得渾身散了架一樣不舒服。她擡眼看了下那群人正聚在一處啃幹糧,摸了摸自己的胃,倒也不餓。
相裏懷瑾卻從袖子中摸出個口袋遞給姜莞。
姜莞皺眉:“什麽東西?”
“吃。”相裏懷瑾開口,很擅長用簡短的話語表達自己的目的。”
姜莞遲疑接過,将抽繩扯開,這才看清裏面是什麽。
幹淨的口袋裏裝着她向來愛吃的點心。
她微怔,很快不屑的轉過頭去将口袋抛給他:“你自己吃吧,我不餓。”她才不會被這種低劣的手段讨好。
相裏懷瑾眨眨眼,接住口袋重新放回袖子中,自己也沒吃東西。
姜莞渾身不自在,只覺得相裏懷瑾腦子壞了,她并不想和他單獨相處,于是随意刁難他:“我要喝水。”
她倒也不是真要喝水,只是要刁難他。
誰知相裏懷瑾從腰間解下水囊遞給她。
姜莞略略睜大眼睛看他,稀奇道:“你身上怎麽什麽都有?”
相裏懷瑾笑着看她,什麽也沒說。
姜莞又嫌棄起來:“你的水囊,你用過的,我不要用。”挑三揀四,十分欠揍。
相裏懷瑾立刻接話:“沒有用。”
姜莞明白這是他特意為自己準備的,輕哼一聲接過水囊擰開灌了幾口:“我喝過的,你不許喝。”
相裏懷瑾不見任何惱怒,很好脾氣地将她喝過了的水囊接過系回腰間。
姜莞喝了些水精神許多,重新看向二丫那邊。
一群人吃得差不多了,正在捧着河水喝水。
二丫在人群中央呆坐着,沒吃也沒喝,看上去呆滞極了,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正在他們喝水的時候,姜莞就見小虎用手沾了泥土在自己臉上胡亂塗抹,而後像一支箭一樣飛奔出去。
“哦嚯!”姜莞精神抖擻,全神貫注地瞧着眼前一幕。
小虎出現得突然,幾人又對着河喝水,一下子完全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借着沖勁兒一下子撞入河中。
小虎抓起地上坐着滿面震驚的二丫就跑。
幾個大人立刻反應過來,從河裏爬上來,帶着滅頂的憤怒追了過去。
若不是顧忌着被人聽到她就沒辦法繼續找樂子,姜莞簡直要哈哈大笑。
相裏懷瑾看她憋笑,問:“追?”
姜莞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擺手:“不,他們很快就會被抓住,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