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閑醫05
午夜十二點整。
天空灰蒙蒙的,沒過一會,月色就照亮了整片樹林。
顧離辰等人站在楚川的墳邊,墓碑上主人的照片借着月光可以窺見全貌,整齊的短發,斯文沉穩的面容,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眼神深邃的看着一個地方,專注而深情。
曲妃盯着人照片不由得贊嘆,“長的真俊,顧二少是看長相收徒的?不過這年紀該不是顧二少的同學吧?……顧家收徒的标準究竟是什麽好奇怪。”
“順眼就行。”顧離辰摸下巴看着墓碑前的鍋碗瓢盆,随後視線被墳包旁郁郁蔥蔥的竹子給吸引住了。
越陽也好奇的問:“順眼?沒天分的也能收嗎?”
顧離辰聽了笑的有些奇怪,“有天分不聽話的,收來氣自己麽?”
“呃……”陸追閉上嘴不準備問了,不聽話的……這不是躺着一個麽。
“師兄。”柳慕言上前拉住顧離辰,“我總覺得奇怪,一點聲音都沒有,太安靜了。”
顧離辰轉頭看柳慕言,只覺得小孩臉上的創可貼異常的刺眼,眼中流轉過一抹看不清的光,“我還怕他不來呢。”
曲妃在心裏替顧離辰補了一句“找死”後就蹭到唐宋身邊,一臉嚴肅的環顧四周。
唐宋沒揭穿她的小動作,看了墓碑上的照片後輕聲問了一句,“那個東西是這個楚川?”
“大概不是,如果當年下葬的時候顧二少來過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越陽蹲下身子凝視照片上的人,要說俊,這人是真的俊,但是給人一種記不住的感覺;相反的,顧少和頭就是那種看過一眼就再難忘記的人。
唐宋板着臉一指墳墓邊的竹子,“我想,顧二少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吧?在墳邊栽竹子,別的樹就算了,偏偏是鬼樹之一還種的如此近,陰宅周圍二十八尺之內紅土鋪地,種的樹偏偏是奇數,就不知道這棺埋得深不深,否則樹根穿棺而入會出事。”他剛用手電筒照着周圍随意看了看,還用幹樹枝撅了幾塊地方,發現底下都是紅土。
“我覺得已經出事了。”曲妃雖然驚訝唐宋說了很多話,但她還是忍不住插嘴。
唐宋哼了哼,似是非常不滿,“如果本就是紅土還好解釋,每年運些白沙來鋪蓋就沒事,可這地方不像是紅土地,往深裏挖是黑土。所以我想知道,當年這個人下葬時是誰來做的?按理說早該出事了,到現在才出事真是有些奇特。”
Advertisement
顧離辰低頭想了想,“我記得老二只說來看看,至于是葬前還是後倒是沒說。”
“就再也沒來過了?”曲妃問。
顧離辰向前走了幾步,挑着眉頭半邊身子倚在墓碑上,一身白衣,月色柔和的籠罩在他身上竟像是要羽化飛仙,“老二他看墓只看一次。”
柳慕言怔怔的望着照片和顧離辰,水潤的眼裏自家師兄似乎變了一個人。長發散落白衣素袍鎏金滾邊,衣上繡着雅致雲紋圖樣,廣袖暗紋銀色镂空雷紋鑲邊,腰間垂的血紅色玉石很是眼熟,墨色的緞子衣領上是那人勾起嘴角懶慵的笑,嘴唇輕輕開合在說些什麽。他身邊的青衣男子面容沉穩不言茍笑,微垂着頭在說話,似是不滿眼前人的決定,眉頭緊皺臉色發青,長袖一揮拂掉了眼前人遞的東西,那圓滾滾的東西咕嚕咕嚕的滾到自己腳邊,柳慕言魔怔的上前幾步想撿,卻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鞋子驚了一跳,擡眼一看,是顧離辰那雙滿是柔情的雙眸,慢慢在引誘他沉醉。
“言言。”顧離辰喊柳慕言的聲音帶着嚴厲,見柳慕言緩過神便放下心,“怎麽了?”
“嗯?我沒事。”柳慕言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墓碑前,歪着頭看照片上的人,只覺得和那個青衣人像的不得了。
顧離辰斂了心神捏了捏柳慕言軟嫩的耳垂,不怪小孩能感應到,他今天确實走神了。
越陽被顧離辰一聲喝吓得手不小心碰翻了焚香的香爐,他手忙腳亂的扶好,卻發現裏邊有奇怪的顏色,從旁邊拿了根樹枝在裏邊翻了起來,“你們看,這個爐子裏竟然有米。”
得虧越陽眼尖,也就十幾粒米借着月光偏偏被認出來。陸追拿了一粒出來放到鼻間一聞臉色頓時黑了,“這是浸過血的米。”
“我說,這人是得罪誰了死了都被整的不得安生?”曲妃把香灰都倒出來,看了看不遠處有個小山包,從那刨了一小培土放爐子裏,地上就有香,熟練的點了三支插上。
陸追伸了個懶腰,“是啊,墳前埋血米,種這竹子,還被送了一塊槐木做的靈位,血海深仇麽這是?村長家前門栽了棵桑樹,我看也有些年頭了。這是咒人奔喪在前麽太缺德了吧?難怪那一家人少,那麽大的房子走半天愣是沒見着個活人。”
柳慕言聽他們斷斷續續的說些他知道又不知道的事,心癢癢的,“陰宅旁邊不能種樹這些都是風水麽?”
“啊,頭你不知道?”曲妃有些呆,看風水這些事情顧離辰沒少幹啊。
柳慕言搖頭,“不知道啊,我老家陰宅周圍都種了樹,還挺大的。”
“嗨,能種,但是不能離的太近,樹大招風聽過麽,種的地方對了能改風向擋煞氣招財,反正學問多了去。”曲妃覺得這地方太詭異,恨不得弄出點聲音才好,“對了!上次去給個暴發戶看陰宅,那家夥竟然弄了對麒麟鎮墓,那丫埋的地又不是龍脈整對麒麟是要作死啊!你說要是石獅子就算了竟然是麒麟,而且……比墓碑還高,沒救了。”
“然後呢?一般人受不起麒麟鎮墓吧?”越陽覺得這人好離譜。
曲妃攤手,“讓他把那對麒麟給送走,改成石獅子,吵了半天才妥協弄小的,結果後來去看的時候發現是張大了嘴很猙獰的那種,說是進財……哪個人給他開光的,太不幸了。”
“呵呵……這人還挺有意思。”唐宋笑道。
“這叫要錢不要命好麽。”
顧離辰涼涼的飄來一句,“招財就應該放對貔貅,放石獅子做什麽。”
曲妃滿臉哭笑不得,“他那墓碑兩角上就是對貔貅。”
“呵……”顧離辰也笑了,“那可熱鬧了。”
“他家裏人一定經常生病。”越陽篤定道。
“為什麽?”柳慕言覺得還挺神奇的。
“嘿嘿。”四人只笑不答,反正他們頭很容易糊弄過去。
守墓的和招財的打起來可不熱鬧麽?後世子孫可不受影響麽?
“兩點了,還要繼續看麽?”唐宋看了時間問道。
顧離辰對着墓碑上的遺照審視良久,抿了抿嘴,捏了捏柳慕言的手心,幾不可聞的嘆息,“回去休息,明早我要開棺。”
“哈?”幾人頓時目瞪口呆。
柳慕言反應過來結結巴巴的問:“師師兄……你說要扒人家墳,墳做什麽?”
“當然是看有沒有僵屍。”
顧離辰的一句話,讓其他五個人的小心肝一晚上就沒平靜過。扒人家墳頭什麽的,好像還挺帶感的。唔,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順利開棺,說不定人家不同意顧少脾氣一上來給炸了就不好了,他們另一層身份還是執法人員呢!
不管了,掀被子,睡。
第二天一早,楚家唯一的壯丁楚二來敲門,說是出大事了讓顧離辰趕緊上前屋去。柳慕言揉揉眼,看表也才差一刻六點,天剛擦亮。
顧離辰穿好衣服就出去了,讓他繼續睡。柳慕言等自家師兄出門後賴幾分鐘床就起了。用涼水洗了臉才清醒過來,一出門就看見曲妃興沖沖地朝他跑過來,一路蹦跶着磕到院子裏的樹根往前一栽,幸好後邊的唐宋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才幸免于難。
“小曲你慢點,這地下都是石頭,摔了很疼的。”柳慕言心有餘悸的拍胸口,這姑娘怎麽這麽多變呢,看着挺精明的偶爾還會犯傻。
曲妃自己也吓了一跳,沒幾秒後就大大咧咧的擺手表示無所謂,她雙眼冒精光對柳慕言說:“頭!快出去看,聽說咱們在前邊織的網抓住個東西。”
“哦?是什麽?”柳慕言好奇心也勾了起來,難道是抓到那什麽,僵屍了?
曲妃興奮的臉都紅了,“那可是天罡墨線織的網诶,抓住的肯定是大東西,快去看,聽說昨晚上有人聽見響動,聲音可怕的要命!還有人說看見發光的雙眼來着,要真是僵屍這輩子就值了,我還沒見過呢!”
唐宋欲言又止一副很想打斷她幻想的表情,結果還是沒說,只淡淡的跟着兩人去了前屋,說不說都一樣,反正最後總會知道的。
到了前門才發現布網那圍了好些人,一些老人嘴裏還念叨着“是黃大仙啊,真是造孽哦”“這得罪了黃大仙咱們不得倒黴嘛,這下咋辦”之類的話。
曲妃身子輕,循着空隙就鑽了進去,定眼一看,頓時傻眼。這……僵屍?
墨色絲線織成的網上困着一只黃鼠狼,這只黃鼠狼比一般的要大,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土黃色的毛皮像被雷劈了一樣變得焦黑,那團尚還看得出是腦袋的地方因為天還沒亮有兩道光隐隐射出,尾巴有一截斷了掉在地上,模樣十分凄慘。
柳慕言在曲妃鑽人堆裏時聽唐宋說了,裏頭有只黃鼠狼根本沒什麽僵屍,他也就放下了好奇心。左顧右盼也沒瞧見顧離辰,倒是村民們說着土話對他們指指點點的,臉上是敬畏也是厭惡。柳慕言不免憂心一會師兄要是提出開棺會鬧出什麽事來。
越陽領着陸追在樹林裏逛了一圈,倒是發現不少的線索,檢查了放置在樹洞裏的符紙,發現有不同程度的損壞,白绫下的小鈴铛也碎了,某棵樹旁邊的水窪處有一個不甚清晰的痕跡,勉強能看出是個人的腳印,曲妃跑去看了會,回來後确定是個男人的腳印。
柳慕言見村民們天亮了都沒走,無奈只能帶着人進屋子去找顧離辰,進了屋子才發現陸追不見了,越陽讓他別管,他們只好到堂屋去找顧離辰。唐宋起得最早,出門的時候看見顧離辰看完黃鼠狼的屍體就去堂屋了。
“你說什麽?大師,你要開棺?這不行,絕對不行!”剛到堂屋門口,裏邊就傳來老村長的聲音。
楚二滿臉為難,“大師,其他都行,這個入土為安的人怎麽好再打擾他。”
顧離辰冷着臉,直接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七年前顧白走後,那女人來了幾次?呆了多久?”
楚二還掂量着怎麽哄顧離辰別被氣走,大腦還沒轉過彎,嘴倒是很快的回答,“那個漂亮姑娘是小川的朋友,我進城時還一起吃過飯的,那姑娘有問題?”
顧離辰表情未變,只看着他。楚二腦門後劃過冷汗,這大師長這麽好看怎麽這麽兇呢!他咽了口唾沫,“小川下葬後那姑娘來過一次,呆了一周就走了。後來幾年斷斷續續來了好幾次,都是呆幾天,人心可好了,給家裏大大小小都帶了好些貴重的禮物,真是個好姑娘。”
“這兩年呢?”
“去年祭日來了一次,今年還沒來。”楚二老實的答了,見顧離辰沒提開棺的事也就稍微放了心,“大師,這開棺就不用了吧?”
顧離辰背着手冷哼一聲,“誰說的。”
楚老爺子拐杖重重的砸在地面上,臉紅脖子粗的道:“我敬你是大師,但我孫兒已經入土為安了怎麽能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誰敢動我孫兒的棺木,我跟誰拼命!”說完氣呼呼的推門走了。
楚二焦急的在後面追着,“阿爸你慢點……”
柳慕言滿臉尴尬的被楚老爺子瞪了一眼,退到一邊看顧離辰從堂屋出來,悄聲問他,“師兄,你真要開棺啊?”
“顧少,這不太好吧?”曲妃看剛才楚老爺子那脾氣,估計得死磕。
顧離辰用指腹蹭了蹭柳慕言受傷的半邊臉,問他:“還疼麽?”
“唔,不是很疼。”柳慕言握住顧離辰冰涼的手,他覺得自家師兄對這個叫楚川的人貌似有些別的情緒,舊人麽?
“那就好。”
顧離辰沒說,其他人也沒問,他們識趣的各做各的,都溜回去補覺。快接近日上中天時才覺得餓,曲妃眼巴巴的瞅着外邊,沒人!後來實在餓的不行就去打擾顧離辰和柳慕言,問他們有沒有飯吃,帶的零食都吃完了。
柳慕言覺得顧離辰情緒低迷只顧着發呆,沒注意這時間竟然沒人來喊他們。七星村很少有外人,且店鋪不多,他們轉了幾圈沒發現有吃飯的地方,村長家也沒喊他們吃飯。腦袋轉了幾道才悟出這是在對他們要開棺表示不滿。
曲妃哀嚎的喊餓,唐宋在包裏摸了半天才摸出塊巧克力給她總算消停了。
正午時分,顧離辰等人在和村長一行人大眼瞪小眼。顧離辰也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已經把棺木挖出來了,棺木歷經七年完好無損,放在一邊曝曬。楚老爺子聽了他們去墓地就急吼吼的也去了,看見棺木就老淚縱橫的橫在楚川棺木前就是不讓人動他,看着顧離辰的眼神和仇人似的。
顧離辰也沒理他,瞧了天上的日頭,走過去看棺木。棺木上的棺材釘已經不見了,棺木的蓋子上有幾個孔,挖出來時周圍裹着紅泥,跟血似的,鮮紅鮮紅的。
“造孽啊真是造孽。”老爺子淌着淚看着墓碑上自己孫子的遺像。
顧離辰閉了閉眼,“七星棺材釘不見了,這下才是真的造孽。”
“什麽?”曲妃聞言驚訝的嗓門有些大,她湊過去,“顧少,我聽說那種釘子只有釘的人才能拔的。”
七星棺材釘,兇惡之人死後為防後患無窮,便用七顆鐵制棺材釘釘死棺木的各個角落。若是有道行的人死後,便用木質的七星棺材釘釘死,以防有心人利用。
“被釘在棺材裏的人,也能拔。”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讓大太陽底下的人都覺得心底冷的慌。
衆人轉臉一看,一個長的和顧離辰神似的人筆直的站着,面癱着臉,身後背着一個布包的長條,剪裁合體的黑色休閑服,不是顧白是誰。
顧離辰看顧白平時沉寂的眸子裏帶了些許憤怒,他逗弄人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摸着下巴輕飄飄的說,“來的挺快。”
“別開了,裏邊什麽都沒有。”顧白聽見兄長的聲音才把視線轉向顧離辰。
顧離辰了然的點點頭,随即扁扁嘴抱怨道,“小白你徒弟家虐待我,不給飯吃;你還這麽和我說話。”
顧白聽了條件反射擡起右手,發現手裏沒有東西時一呆,癱着臉說,“東西放車裏了。”
“嗯?”
“哥。”
“好嘞我去吃東西這就交給你了。”
“嗯。”
柳慕言滿臉黑線,所以說,小白你的兄控症候群還沒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