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密室
貓咪見了陌生人進來, 立刻警覺地豎起耳朵,“喵嗚”一聲跳開了景年的懷抱,慌張地鑽進了草叢中。
景年猝不及防地望着空落落地懷抱, 緩緩地擡起頭,一看是蘇南嫣就悶悶不樂地轉過身,賭氣道:
“姐姐來這裏做什麽?阿年已經習慣一個人了,不需要姐姐來了。”
“是嗎?那姐姐現在就走了哦。”蘇南嫣輕笑一聲,拉着淨月就要踏出院子的門。
可是才剛剛邁出一步,就見景年又一個箭步沖了上來, 不管不顧地從背後抱住蘇南嫣的腰不肯撒手,眸中滿是委屈和不甘心,吸了吸鼻尖将臉埋在蘇南嫣的身後。
“你快些放開,我要喘不上氣了。”蘇南嫣呼吸急促地扒拉開景年的手, 笑着調戲道:
“方才可是你讓姐姐走的,前幾天還一直不肯開門, 說起來應當是阿年不要姐姐了。”
“怎麽會呢?”景年戀戀不舍地将手臂收回去, 彎下腰從草叢中将那只貓抱出來,強行舉起它的兩只前爪,溫柔又認真地對着它道:
“阿年最喜歡姐姐了, 怎麽會不要姐姐呢?煙煙說是不是呀?”
貓兒被雪白的絨毛包裹着,如同一只毛茸茸的雪球, 眼睛像星辰般湛藍又璀璨, 乖巧又粘人地“喵嗚”一聲, 像是在應和着景年的話。
“你......你叫這只貓什麽?”蘇南嫣剛剛進來的時候只以為是聽錯了,可是這回卻聽得清清楚楚。
景年竟然讓一只貓和她一樣的名字?
“景公子, 所有人都要避諱娘娘的名諱, 更何況是這樣的牲畜呢?”淨月板着臉警告着, 亦是滿臉不悅。
“阿年當然知道這些,同音不同字罷了,想必姐姐不會計較吧?”景年笑嘻嘻地湊到蘇南嫣的身邊,低頭順着貓兒的毛,柔聲道:
“煙煙很喜歡這個名字呢,一聽到就很乖很乖......”
“你......”蘇南嫣聽着渾身不舒服,但心裏也清楚是景年故意為之,皺着眉頭勸道:“這讓別人聽見了成何體統?阿年換一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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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換也可以呀,可是阿年有一個條件。”景年将貓兒放下,任由它再次跑開,沖着蘇南嫣天真地笑道:
“姐姐要親口說,你最喜歡的人是阿年。”
“為何要說這句話?”蘇南嫣隐隐覺得不對勁,景年的目光雖然還是和往常一致,可她總覺得藏着些什麽東西,如同萬丈深淵一般看不清也道不明。
“姐姐是不肯說嗎?”景年看着蘇南嫣猶豫地模樣,瞬間就不高興地耷拉着眉眼,失落地蹲在地上,撥弄着青色的雜草,道:
“阿年只是想聽這麽一句話安心罷了,姐姐連這樣也不願意嗎?”
蘇南嫣聽了這話,暗暗松了一口氣。看來是她多慮了,景年終究是孩子心性,想必是怕她為了榮華富貴丢下他,才這般渴望她安慰幾句。
“好好好,姐姐最喜歡的人是阿年,可以了嗎?”蘇南嫣心疼地俯下身摸摸景年的腦袋,輕聲道:
“姐姐無論如何都不會不要阿年的,平日裏你不要胡思亂想......”
景年聽到了想聽的那句話,頓時高興地站起了身,蘇南嫣的身上笑道:
“阿年都聽姐姐的!”
蘇南嫣無奈地拍了拍他寬闊的後背,又叮囑了好一會兒才離開,心情比方才好了不少。
在回忘憂宮的路上,淨月一直惴惴不安,靠近蘇南嫣的耳邊壓低聲音道:
“恕奴婢多嘴,雖然景公子心性像個孩子,可正如皇上所說,他年紀也不小了,挺直了身子還比娘娘高出許多,娘娘還是疏遠些吧,免得惹人閑話。”
“你說的我也明白,可每次看到他,我又狠不下心。”蘇南嫣為難又糾結地嘆了口氣,道:
“閑話就閑話吧,反正景年應當也只把我當姐姐,都是些荒謬之言罷了。”
淨月也跟着輕嘆一聲,忽然擡起頭駐足道:“前面就是藏書閣了,娘娘要不要......”
蘇南嫣心尖跟着一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伫立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娘娘若是不想去也不要緊,咱們現在就回忘憂宮吧......”淨月扯了扯蘇南嫣的衣袖道。
“不,我一定要去。”蘇南嫣鄭重地甩開淨月的手,像是對她說也像是對着自己道:
“無論是什麽樣的結果,總比什麽都不知道的好。你先回忘憂宮,有人問起來就說我一個人走走,很快就回來了。”
“那......娘娘自當小心。”淨月心下很是擔憂,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蘇南嫣邁着沉重的步子朝着藏書閣走去,面容平靜無波,可是藏在錦紋衣袖中的手早就緊緊握住,不住地發着顫。
聽聞藏書閣有無數珍品孤本,本以為會有許多人把守着,可此時門口卻不見任何人的蹤影,只有春光從房檐傾瀉而下,照亮了一角陰冷的石階。
蘇南嫣覺得有些奇怪,但是也顧不上多想,把心一橫就邁入了藏書閣的門檻,硬着頭皮向裏面走去。
層層疊疊的書架上擺滿了史書典籍,每一卷都清清楚楚标明了內容,沒有落下一絲灰塵,想來平日裏應當經常有人悉心打理才是。
轉過彎來是各式各樣的字畫,但是大多都是名家之作,用華麗的匣子裝着,井井有序地擺在架子上,一眼就能看到頭,倒是方便得很。
蘇南嫣焦急又心慌地在藏書閣轉了好幾遍,幾乎将所有的字畫貼都看遍了,可是依舊沒有找到宋清予所說的那女子的畫像。
難不成宋清予和楚落雲一樣是在糊弄她?蘇南嫣緊鎖着眉頭,越想越不對勁,宋清予是太後的耳目,更無家人的威逼,又何必無緣無故用這種手段争寵呢?
藏書閣很大,蘇南嫣走了幾圈已經筋疲力盡,也無暇顧及理不清的這些頭緒,看見前方有個梨木雕花小桌就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疲憊地坐下歇息。
天氣愈發暖和,屋內的書卷筆墨的氣息也愈加濃烈,但是有些已經是陳年舊書,晦澀腐朽的氣息讓蘇南嫣不悅地捂住了口鼻。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前的四角銅獸香爐上,正想尋着一點燭火點燃香料,可總覺得看着很是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一般。
恍然間,蘇南嫣只覺得天旋地轉,耳畔是用無盡的吵鬧和哭喊聲,有準又狠地向她襲擊而來,胸口悶悶地喘不上氣。
她痛苦地閉上了雙眸,過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周遭安靜了些,可是腦海中卻浮現出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就在這個藏書閣裏鬼鬼祟祟地尋找着什麽。
那女子熟門熟路地走到小桌前,望着香爐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俯下身使勁兒握緊底座向右旋轉幾下,對面的屏風後面很快就有了動靜,純木的牆面緩緩打開......
忽然間一陣刺痛向蘇南嫣的腦海襲來,方才的畫面一瞬間消失了,也再沒有嘈雜的聲音,一切還是像往常一樣寂。
蘇南嫣如夢初醒地睜開雙眸,甩了甩腦袋才反應過來,目光落在面前的銅獸香爐上。
她什麽都沒有想,腦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握緊底座,回憶着方才腦海中閃過的一幕,有模有樣地學着向左旋轉。
只聽得屏風後面傳來沉悶的一聲響動,純木的牆面竟然真的像門一般打開了!
蘇南嫣詫異地愣在原地,望着屏風後幽深地入口不敢踏足,一時間手足無措。
剛才浮現在眼前的畫面無跡可尋,就像是深深刻在她的記憶中一般,一看到香爐就自然而然地指引着她這麽做。
這時她的雙腿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自覺地繞過屏風,走進陰冷昏暗的小門。
門後是一條狹長黑暗的小徑,寥寥幾盞燭火勉強照亮着前方的路。蘇南嫣膽怯又心虛地發顫,可是回過頭卻更加陰森漫長,只能懊悔地往前走着。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漸漸開闊起來,燭火也越來越明亮,前面像是一間密室,簡單地擺着一些陳設和一張小床,隐約有響動之聲,似是有人朝她走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蘇南嫣驚慌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認命地站在原地,低着頭眼睜睜地看着那個人影慢慢靠近,最終停在了她的面前,頗有深意的輕笑一聲。
她猛然間擡頭,卻發現眼前之人竟是陸鶴川!
“阿煙有這麽思念朕嗎?這麽隐蔽的地方都要找過來?”
陸鶴川冰冷低沉的聲音在甬道中回蕩着,回聲清晰可聞,手中執着一把金紋九龍劍,銳利的劍鋒在燭光下依舊耀眼。
“臣......臣妾不是故意來的......”蘇南嫣害怕得雙腿發軟,無辜又懵懂地擡起頭看向陸鶴川,卻見他剎那間目光陰鸷又狠厲,揮起劍就快步沖上來。
她絕望地閉上雙眸,淚水在瞬間奪眶而出,心寒地想着果然帝王無情,哪怕平時那麽溫存,觸碰到了禁忌還是毫不留情,看來她辛苦活到現在都白費了......
可是,只聽得她身後傳來一聲慘叫,滾燙的鮮血噴灑在她的後背上,吓得她縮起脖子,血腥氣在甬道中彌散開來。
過了良久,蘇南嫣還是沒等來預想中的痛苦,這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與陸鶴川似笑非笑地眸子對視着。
“皇上,你......不殺臣妾了?”蘇南嫣瞥了一眼身後的屍體,顫巍巍地問道。
“哦?”陸鶴川的笑意愈發深了,像是盛開在黑夜中的花,俯下身用冰涼的指尖擦去蘇南嫣的熱淚,聲音蠱惑一般道:
“阿煙說說......為何朕要殺你呢?”
蘇南嫣的目光慌張地四下打量着,含着淚花哽咽道:“臣妾......不應該來這裏......”
“被人跟了這麽久都沒發現,真是和從前一樣傻。”陸鶴川兀自嘆息着,聲音中帶着懷念和心疼,轉眼又淩厲地審視蘇南嫣,問道:
“告訴朕,是誰讓你來這裏的?”
“沒......沒有誰......”蘇南嫣結結巴巴地回答着,解釋道:“臣妾只是偶然間聽宮人們說起,說藏書閣有好些稀世名品,這才想來随意看看,誰知......”
“阿煙是怎麽發現進來的路的?”陸鶴川繼續問道,眸中泛起幾分不安。
“臣妾也不知道啊......”蘇南嫣心裏有苦說不出,臉色蒼白道:“臣妾看到香爐的時候就下意識想轉,真的是無心之失......”
蘇南嫣的聲音越來越低,她自己聽着這話都覺得難以相信,若說是誤闖密室,這失誤也未免太巧太準了些......蘇南嫣最後也不解釋了,低下頭緊緊閉着雙眸不說話。
可是陸鶴川卻意外地一句質疑的話也沒有,依舊是默默擦拭着她的眼淚,力道越來越溫柔,像是在呵護着一件獨一無二的珍品。
蘇南嫣愣怔地看着陸鶴川,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真的不會殺了她,心裏懸着的一根弦終于緩緩地放了下來。
她抿着唇任由陸鶴川擺布着,不知是不是幻覺,她總覺得陸鶴川的目光與往常不同,帶着從未有過的擔憂和不安,像是隔着雲端迷霧一般看不清楚。
他是在擔心她會說出去嗎?還是在擔心別的什麽?
蘇南嫣第一次覺得陸鶴川是這樣的深沉與費解,總是帶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卻偏偏又牽動着她的心。
“皇上,你......會相信臣妾嗎?”蘇南嫣猶豫地問道。
“若是朕不信,你現在就和他作伴去了。”陸鶴川輕笑着瞥了一眼旁邊的屍體,将蘇南嫣最後一點淚痕擦拭幹淨,轉身道:
“跟朕來吧。”
蘇南嫣趕忙逃也似的離開那具屍體,雲裏霧裏地跟在陸鶴川身後,一同來到了密室內部。
這裏雖然比不上寝殿華貴舒适,但是一應物件還算齊全。陸鶴川拿了兩套衣服,丢了一套在蘇南嫣的手中,漫不經心道:
“換上吧,穿着帶血的衣裳不好受。”
這話倒是說到了蘇南嫣的心坎裏,她立刻想要換下身上的衣服,卻看着連屏風也沒有的密室愣住了,輕咳一聲問道:
“皇......皇上,你、你先背過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