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蹊徑
待到衆人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阻攔了, 只聽得“碰”的一聲,思彤毅然決然地撞在了梁柱上,鮮血順着柱子一路流淌在地上, 蜿蜒地向外延展着,血腥氣霎時間在屋內彌散。
所有人都驚叫出聲,陸鶴川眼疾手快地用手掌捂住蘇南嫣的眼睛,抱着她轉過身,輕聲在耳邊安慰道:
“阿煙別怕,一點小事罷了, 一會兒就好......”
蘇南嫣畢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縮在陸鶴川的懷中瑟瑟發抖,輕輕點了點頭。
“還不快點清理幹淨?”陸鶴川不悅地皺起眉頭,冷冷地掃了安公公一眼。
“是是是, 奴才現在就吩咐他們去辦,驚着陛下和娘娘了......”安公公也才剛剛看清楚眼前的事兒, 唯唯諾諾地關上房門。
喧鬧和嘈雜的聲音被阻攔在外, 陸鶴川這才慢慢地放下手掌,摟着蘇南嫣坐在床邊,用手帕細心地拭去她額角的冷汗, 柔聲道:
“方才的事情朕來處置,阿煙就不要煩心了, 你身子才剛剛好些, 要多保重才是。”
“可是......”蘇南嫣驚魂未定地望着窗外形形色色的身影, 默默拉住陸鶴川的衣袖,眸中像是蒙上了一層水汽, 小聲道:
“臣妾實在是害怕, 思彤寧可舍棄性命都要效忠的人究竟是誰?往後的日子又要謹小慎微地提防着了。”
“還能是誰?”陸鶴川的笑聲中沒有一絲溫度, 反倒是帶着淩厲的鋒芒,道:
“處置完楚落雲後,這宮裏剩下的人屈指可數,能把事情做到這程度的,恐怕只有那位了。”
蘇南嫣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陸鶴川所指之人,愈發害怕地咬緊了牙關。
如今太後一心扶持恒王,自然是不希望陸鶴川有任何子嗣的,加之陸鶴川只召幸她一個人,肯定是千防萬防。
思及此,蘇南嫣的臉色又慘白了幾分,抱着陸鶴川的胳膊擔憂道:
“可是現在死無對證,應該怎麽辦才好?日後臣妾都不敢用這兒的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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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對證。”陸鶴川挑了挑眉,輕輕拍着蘇南嫣的後背安撫着,眸中是風起雲湧的殺伐之氣:
“阿煙放心在這兒待着就好,其他的事情朕會處理,不會讓阿煙過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蘇南嫣有些不解地看着陸鶴川,生怕他因為這事而徹底和太後翻臉,卻見他破有深意地笑了一聲,湊在她耳畔輕聲道:
“并非朕不想告訴阿煙,只是擔心阿煙聽了會睡不着罷了。不過阿煙若是想知道,朕也可以細細說來......”
“皇上快別說了!”蘇南嫣趕忙捂住陸鶴川的嘴,驚懼地低下頭,悶悶道:
“本來今夜就不安穩,皇上這是要讓臣妾夜不能寐了。”
“怎會呢?有朕在這兒,阿煙不必多想些什麽,好好睡着就是了。”陸鶴川這才藏起剛才的狠厲,眉眼間染上幾分溫情,将蘇南嫣緊緊抱在懷中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慈寧宮中還是一派寂靜,卻又似暗流湧動。
太後正悠閑地從寝殿走出來,剛剛坐定端起茶盞,就看見丹秋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進來,險些一個踉跄被門檻絆倒,跪在太後面前道:
“太後娘娘,昨晚皇上發現思彤做的那些事兒了......”
“看看你這樣子,成何體統?”太後連手上的動作都沒頓住,輕輕吹了吹浮沫,問道:
“她說出來了?”
“這倒沒有,聽說思彤直接撞死在忘憂宮了......”
“那便好,哀家量她也沒這個膽子。”太後早就料到一般呷了一口茶,幽幽道:
“她的幾個妹妹和父兄都在哀家手裏,她這一死換他們一生榮華富貴,倒也是值當的。你去好好安排一下,不要落人話柄了。”
“可是今早奴婢得了消息,咱們安插在忘憂宮的人一夜之間被清了個幹淨,連一個傳信的人都沒了......”丹秋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弱到幾乎聽不見。
“怎麽可能?”太後愣了一瞬,擡起眼簾掃了丹秋一眼,厲聲道:
“皇上既然沒有證據,哪來的理由對哀家的人動手?真是反了!”
正說着,宋清予也滿面愁容地走了進來,先是規矩地行了一禮,又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嘆息道:
“興許這回是真的觸碰了皇上的逆鱗,之前玉煙小産的時候皇上就已經悔恨不已,又同太後娘娘翻了臉,現在是真的不管不顧了......”
“這是擺明了不給哀家半點臉面!”太後氣得喘氣都不太順暢,沙啞又撕裂地咳嗽了好幾聲才平息下來。
“何止如此呀?臣妾今日來的路上,看見養心殿的門虛掩着,就鬥膽往裏面瞧了一眼,看見好幾個眼熟的正在被盤查,只怕還有一場風浪呢......”
“皇帝越來越不把哀家放在眼裏了,這是想讓天下人看哀家的笑話嗎?”太後終于有些坐不住了,但還是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盡量穩住心神道:
“其他的也就罷了,蘇南嫣那兒一定要盯着。她是皇帝的心頭肉,若是真的再得子嗣,哀家也不便下手。”
“但是現在忘憂宮都是皇上親自安排的人,奴婢今天去打聽的時候,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被趕回來了。”丹秋無奈又委屈道。
“這可如何是好......”太後這下是徹底着急了,口幹舌燥着卻喝不下一口茶,只能擰緊了眉心凝視着袅袅熏香。
良久,宋清予仔細打量着太後的神色,見她冷靜些了才緩緩站出來,試探着道:
“禀太後,臣妾倒是有一個想法,只是較為繁瑣,不知當說不當說。”
太後淺淺擡了擡手示意她說下去,宋清予這才清了清嗓子,道:
“太後擔憂蘇南嫣會有子嗣,可這也要她自個兒願意有才能有呀,若是她自己都不願意,那這些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你是想勸哀家快點讓她想起以前的事兒?”太後斜眼瞧着宋清予,冷笑道:
“哪那麽容易?現在沒人敢提起從前半個字,縱使說了,她也未必會信,皇上知道了更是要對付哀家......”
“咱們确實束手束腳,可若是有一個認識玉煙又對她牽腸挂肚的故人見了她,說不準就會一時失言,到時候玉煙就能想起些什麽了。”
“你說的這個人.......是溫玉衡?”太後遲疑了片刻後問道。
“太後娘娘明鑒,臣妾說的正是此人。”宋清予嘴角浮上一抹運籌帷幄的笑容,親自給太後續上茶水,恭敬道:
“溫玉衡當初被流放邊疆,一直以為玉煙已經離世了。若是有一天讓他重返京城,看見自己的親妹妹過着這樣受人蒙蔽的日子,想必會比誰都難受吧?”
“到時候他定會忍受不住透露些什麽,玉煙若是因此想起來了,可和咱們沒有半點關系。”太後完全明白了宋清予的用意,笑着接上她的話。
“臣妾正是此意。”宋清予在太後身旁陪着笑,道:
“不過一定要暗中安排溫玉衡回京,不能讓皇上察覺半分,否則只怕是功虧一篑了。”
“那是自然,哀家現在就召恒王進宮說明此事。”太後心情松快了不少,瞥了一眼宋清予道:
“你的主意若是行得通,哀家自會賞你。”
“臣妾叩謝太後娘娘。”宋清予驚喜地跪下謝恩,起身離開了慈寧宮。
彼時,陸鶴川正在禦書房內看着奏折,劍鋒一般的眉頭已經緊鎖了快一個時辰。
蘇南嫣在一旁看不過去,踱步至陸鶴川的身後,一邊纾解他的眉心一邊環住他,柔聲道:
“皇上究竟因為何事苦惱了這麽久?臣妾雖然不懂朝政,但還是想為皇上分憂。”
“當然是和阿煙相關的事兒。”陸鶴川的唇角揚起一絲笑,趁蘇南嫣不注意将她抱坐在雙腿之上,一同看着面前的奏折。
蘇南嫣險些驚呼出聲,趕忙捂住嘴打量着四周,雙頰微微泛紅,嗔怪地看了陸鶴川一眼,可在看清楚奏折上的內容後,笑意就一點一點消退了。
“有人上奏彈劾蘇陽平,而且還是一條重罪。”陸鶴川簡要地概括着,收緊手臂道:
“雖說證據确鑿,可那畢竟是你的家人,朕不得不鄭重。”
蘇南嫣一聽到“家人”二字就沉了臉色,掙脫開陸鶴川的懷抱,冷漠道:
“臣妾只是蘇家人在門口撿來的女兒,就算為了入宮上族譜,臣妾心中卻從無這樣的家人。皇上不必顧念臣妾,該怎麽罰就怎麽罰。”
“話雖如此,可并非所有人都知情,朕怕外面的流言蜚語會傷着你。”陸鶴川擔憂地望着蘇南嫣,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發。
“臣妾何時怕過流言?況且臣妾自從進了蘇家,就是活在指指點點中的。”蘇南嫣拉着陸鶴川的手,目光灼灼道:
“臣妾此生都沒有親人,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也只有皇上,蘇家的人......和臣妾沒有半分關系,皇上千萬不要心慈手軟。”
“那朕就幫阿煙新賬舊賬一起算吧。”陸鶴川把玩着蘇南嫣柔弱無骨的手,眸中的算計又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