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玉佩
夜深人靜,養心殿裏看不見一絲光亮,連在門口值守的小太監也打起了瞌睡,借着夜色的掩護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可是仔細聽去,還是能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陸鶴川摸黑換了一件墨色窄袖單衣,卸下了帝冕,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随意地梳起,少了幾分帝王的威壓,平添幾絲鄰家俊美公子的意味。
他掀開珠簾,确定值守的宮人睡去後,才蹑手蹑腳地從側門出去,可是剛剛邁出一步,就聽到屋頂有一陣輕微的瓦片響動之聲。
陸鶴川細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劍眉微皺,不過很快神色就恢複如常,嘴角似有似無地噙着笑,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照常往前走。
他雙手背在身後,看起來十分随意地逛着,心中卻早已料到是太後發現了端倪,這個時候找人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既然如此,他又怎能随了太後的心意呢?
在靠近儲秀宮的岔路口,陸鶴川忽而轉了個彎,改道去了聖辰宮。
他的腳步還是那般不疾不徐,屋頂上的人也步步緊跟,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靠近宮牆的地方。
陸鶴川驀然停住腳步,站在原地沒有動靜,良久才悠然轉過身,朝着飛檐翹角的方向挑了挑眉道:
“跟了朕這麽久,不打算出來請安嗎?”
霎時間,只見一個黑影從屋頂上閃過,伴随着一陣更加清脆響亮的瓦片碰撞之聲,那人飛一般地桃之夭夭了。
陸鶴川也不着急,看好戲似的站在原地,運籌帷幄般整理着有些淩亂的袖口,在黑夜中依舊儀态翩翩。
“皇上,微臣在附近抓到一個行徑可疑之人。”禁軍統領岳紅山不久就拎着黑衣人的領子走來,跪下謝罪道:
“此乃微臣失職,險些讓歹人傷到陛下,還請陛下降罪。”
“你可知,家賊是最難防的?”陸鶴川盯着黑衣人有些熟悉的眉眼,帶着笑的丹鳳眼中盡是寒光,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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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下去好生看管,別讓太後知道,就當是你将功折罪吧。”
“微臣遵旨。”岳紅山領命,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陸鶴川這才放下心來,步子也輕快許多,避着守衛來到了儲秀宮。此時,蘇南嫣屋子的那扇窗戶緊緊閉着,屋內也沒了光亮。
是他來晚了,還是蘇南嫣真的不想再見面了?陸鶴川一時拿不準,随意地伸手推了一把。
“吱呀”一聲,木窗很輕易地開了,看來并未插栓。
陸鶴川心中暗自笑着,長臂一撐便進了屋內。
均勻的呼吸聲鑽入耳畔,陸鶴川摸索着來到蘇南嫣的床邊,借着微弱的月光端詳着她的睡顏。
這時才發現她和衣而卧,想來是等過他一些時候的。細膩的肌膚覆着一層月光,愈發瑩白嬌嫩,讓人不禁想要觸碰,眉如遠山般楚楚動人,卻微微蹙着,似是陷入無邊噩夢。
陸鶴川擡起手想要将她的眉間纾解,忽的覺得掌心有些溫熱,不知何時一滴眼淚從蘇南嫣的眼角落下,化在他的手上。
究竟是什麽樣的夢,讓她這麽難過呢?陸鶴川有些不解,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蘇南嫣的臉頰上輕輕撫摸着,一下一下像是要撫平她的揪心般的痛苦。
興許是蘇南嫣感受到了一絲安慰,白皙修長的脖頸下意識向陸鶴川的手心靠去,如同貓兒一般乖巧,在他的掌心裏逐漸平息,眉間也緩緩舒展開,舒服地咂了咂嫣紅的櫻桃小嘴。
陸鶴川一時抽不開手掌,凝視着這張和玉煙極為相似的臉,忽然間想起一件事。
還記得玉煙剛入皇宮的時候,總是明裏暗裏受欺負。可她偏偏太過懂事,從來沒有和他抱怨過分毫。
那個時候,玉煙最喜歡每晚微微側過脖頸,将腦袋埋進他的頸窩裏,好像那樣就能得到最大的安慰。
寒風裹挾着涼意從窗戶的縫隙中侵入,陸鶴川打了一個寒顫,原本迷離的目光瞬間清明。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抽出,恢複了淡漠的神色,這才意識到逝者如斯,心中一陣鈍鈍的痛。
他輕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枚雕刻着玉蘭花的玉佩,輕置在蘇南嫣的枕邊,随後便悄然離去。
清晨,儲秀宮有些吵嚷,周嬷嬷一大早就把所有婢女叫了去,說是今天有一件要事,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淨月一聽完就急急忙忙趕到屋子內,推開門喚道:“小姐,快醒醒!”
蘇南嫣懵懂地睜開眼睛,這時一陣猛烈的頭痛席卷而來,像是無數的聲音和畫面同時在她的腦海裏喧嚣着、吵鬧着,她拼命想抓住卻只能任由它們溜走。
“小姐?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淨月伸出手在蘇南嫣的眼前晃了晃。
“......啊,你說什麽?”蘇南嫣這才慢慢從剛剛的窒息中緩過神,甩了甩頭後順着氣,只當時做了個噩夢。
“今日宋妃娘娘要來儲秀宮呢!”淨月激動地将蘇南嫣扶起來梳妝,道:
“後位空懸,她可是位分最高的了。這回來儲秀宮,怕是有點相看的意思。現在各家秀女都在忙着打扮呢,就指望着宋妃娘娘能夠青眼相加,日後殿選多一份勝算。”
“原來如此。”蘇南嫣心下了然,可是看着空空如也的梳妝臺和衣櫃,低垂着眉眼小聲道:“還是随她們去吧,這樣的事情,我們摻和不了。”
“小姐別灰心呀,雖然咱們沒那麽多華貴的衣服首飾,可正是這樣才清麗出塵呢!”淨月嘴甜地誇着,拿披風時瞥間枕邊放着一枚玉佩,眼睛發亮地拾起來,捧到蘇南嫣的面前道:
“小姐,你什麽時候有這樣好看的玉佩呀?”
“這......是我的嗎?”蘇南嫣疑惑地将玉佩放在手裏端詳。
玉質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觸之溫潤光滑,應當是價值不菲,可也确實不是她的東西。直到她看見上面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玉蘭花,恍如那日在禦花園盛放的一般。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在蘇南嫣的腦海中閃過。她急匆匆地問道:“淨月,昨晚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響?”
“嗯......應該沒有吧,昨日我睡得沉,迷迷糊糊聽見幾聲窗戶響。估摸着那時小姐肯定也睡熟了,這也說不好的。”
蘇南嫣将那塊玉佩握在掌心,纖細的手指微微發顫。原來......小六真的來過嗎?這個是他留下的?
她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個明亮的弧度,臉上的陰雲消散了許多。
“這麽好看的玉佩,小姐快帶上吧,正好去見宋妃娘娘。”
說着,淨月從蘇南嫣的手中接過玉佩,整理好衣衫後便出了門。
“哎呦,妹妹怎麽出來的這麽遲?我都已經見過宋妃娘娘了。”蘇南儀打扮得花枝招展,裝作不經意地從她身邊走過,上下打量着,嗤笑道:
“妹妹該不會打算就這樣去見吧?我那兒有些不要的舊首飾,倒是可以給妹妹用一用,免得污了宋妃娘娘的眼睛。”
雖然蘇南嫣不甚在意她的話,可是當着衆人的面還是下不來臺,正想着該如何圓回來,就聽見一道清雅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
“無妨,本宮也喜歡素淨些的。”
只見宋清予依舊是一身素色宮裝,鬓發間帶着一支金雀釵突顯着身份,笑容溫和又親近。
這麽一比,蘇南儀倒是庸俗不少,還差點冒犯了宋清予。她尴尬又窘迫地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只能草草行了禮就溜走了。
“臣女蘇南嫣,拜見宋妃娘娘,多謝娘娘解圍。”
蘇南嫣說着便要行禮,宋清予客氣地扶住,擡頭間看清了她的容貌,笑容不由得僵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