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見夫子事落定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的往城裏走着,坐在車內的二人卻是各懷心思。
走着走着,一不留神馬車便被路上突起的一塊石頭,撞的颠了起來,随即又恢複平穩,繼續向前走着。
而馬車裏的人就沒那麽舒服了,書硯揉了揉被撞到的後腦勺,習慣性的去看謝桓修有沒有磕到碰到。這才發現謝桓修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靠在車廂上,似乎對剛剛的颠簸毫無感覺,顯然神游天外呢。
“天官?”
書硯試探的喊了聲謝桓修,見他沒反應,書硯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但謝桓修仍是沒反應。書硯有點慌,小聲嘀咕着“莫不是撞傻了吧,那可就糟了!”
“天官,天官,回神了,回神了。”書硯一邊喊着,一邊提溜謝桓修的耳垂,完全一副安撫因受驚而啼哭不止的嬰孩的模樣。
雖然動作怪異了些,但事實證明,土法子還是有效的,謝桓修回神了。
只不過,回了神的謝桓修,看着書硯那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模樣,一時間無言以對,幹脆把頭枕在了書硯的肩膀上,繼續糾結他的。
謝桓修從季轅家回來之後,滿腦子都是季轅那句,“謝桓修,倘若這次你沒能中舉,那麽你我便終生不見,師徒情分也到此為止。”
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師徒情,就跟父子情似的,哪裏是說斷就能斷的。即便如此,謝桓修還是對季轅的話憂心不已,他看得出,季轅說這話,絕對不是吓唬他玩的。
之前書院小考失利,謝桓修為找了諸多借口,但他并沒有被這些借口所真正說服。他心裏清楚,現在所剩的不過是之前打下的基礎罷了。
所以面對三個月後的鄉試,謝桓修真是沒什麽底氣,畢竟季轅口中的中舉,不可能單單是考上舉人,那麽簡單。
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學業産生了懷疑,“書硯,我答應夫子去參加今年的鄉試了,你說我能考上麽?”
“能啊,天官你這麽聰明怎麽會考不上呢。”別看書硯語氣肯定,對謝桓修信息十足的模樣。但他對鄉試、會試并沒有太多了解,甚至搞不清有什麽區別,不過是單純的相信謝桓修将來定是要做大老爺的,在這之前的考試,肯定也是難不倒謝桓修的。
這些謝桓修也清楚,季轅早年也曾教過書硯,季轅費盡心思也不過是證實了,什麽叫“朽木不可雕也”,謝桓修自然也嘗試過,如今只能慶幸,書硯到底不是個睜眼瞎罷了,常見的字總還是認識的。
謝桓修跟書硯說這些,圖的就是個心裏安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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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要是考上了,你開心不?”
“開心。”書硯說完,隐隐察覺到了什麽,又用力加上一句,給謝桓修鼓氣。
“你一定能考上的!”
謝桓修撇撇嘴,“呆子,說的好像你是考官似的。”說完,他又将自己的臉埋到了書硯的頸窩。
書硯雖然沒看到,但他感覺得到,謝桓修笑了。
二人一路再無話,傍晚回到了他們家中。
第二天一早,謝桓修就去了書院。
他磨磨蹭蹭在談夫子門口徘徊半天,最後眼瞅着要到談夫子講學的時間了,這才牙一咬,蹭着腳步進去。
談夫子正坐在桌前讀書,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正緩緩像他靠近的謝桓修。
謝桓修手握空拳,放在嘴前,幹咳了兩聲,這才開口道:“夫子,學生回來了。”
談夫子眼都未擡,直接打發謝桓修道:“哦,回來了那就去上課吧。”
“嗯,一會就去。”
見談夫子沒有想理自己的意思,謝桓修也不覺得尴尬。他人進都進來了,哪能不說完話就走呢。
謝桓修又往談夫子身邊湊了湊,踮着腳,歪着頭伸長脖子看談夫子在讀什麽。
“蘭生幽谷,不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為莫乘而不為;君子行義,不為莫知而止休……”
謝桓修一打眼就認出了,談夫子在看《淮南子》呢,見不是什麽稀珍孤本,他心也落定了,覺着自己也不能算是打擾他。這《淮南子》指不定這談夫子讀的比他還熟呢。
這不,心一落定,謝桓修底氣也足了,重新站好了身子,挺直了腰板,道:“夫子,學生準備參加今年的鄉試。”
“嗯,挺好。”談夫子仍舊沒擡眼,漫不經心的抛出一句,“不過……你報名了麽?”
謝桓修本來安定下來的心,頓時被談夫子不過這一句給重新揪了起來。
他這瞎糾結了半天,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他可不是還沒報名的嘛,算算日期,這報名期早就過了……
鄉試報名那會,他還沒決定去參加呢!
謝桓修這心情啊,真是慶幸又懊惱。
他慶幸的是,這下不用去考試了,同時又懊惱着,這沒法像季轅交代啊。季轅可不管是不是錯過報名期了,他看的是結果。
苦惱的謝桓修下意識的看向談夫子求救,只見他老人家還穩如泰山的在那翻書呢。這回謝桓修可不急了,他心裏門清兒着呢,要說急着讓他去參加鄉試的除季轅之外,就是談夫子了。
往日,談夫子話裏話外也沒少敲打謝桓修,讓他心思多放在學業上,好早日去參加鄉試。
到這會兒,他決定去參加鄉試,但犯了錯過報名期這麽個低級錯誤,談夫子不趁機敲打他幾句才反常。
謝桓修料定,談夫子必有後手。他嘿嘿一笑,“夫子,我知道您有辦法的。”
談夫子挑眉,眼神終于從書卷中移到了謝桓修臉上,仿佛在說,“我能有什麽辦法。”
謝桓修繼續笑說道,“您看您都覺得我可以參加鄉試了,就肯定能去的。”
談夫子笑,“這話說得,我不過是這書院的一個小夫子罷了,難不成還有什麽逆天之力不成。”
謝桓修嘴角含笑的望着談夫子,完全就是一副賴皮模樣,任你怎麽說,他就認定了談夫子有法子的。
這報名期一過,談夫子的确沒什麽法子能再把謝桓修的名字給填上去。
但在報名期間內,替謝桓修報名談夫子自然做得到的。
謝桓修的問題,他早已與老友季轅商讨過。在這麽聽之任之下去,謝桓修這顆好苗子早晚是要變成另一個仲永。
二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定是要謝桓修今年參加鄉試的,至于結果,談夫子是無所謂的。
謝桓修他考得上自然好,考不上也随他去,他在乎的是謝桓修鄉試後的反應,若是能遇挫而奮勇,他樂見其成,若是從此一蹶不振,那也自有季轅替謝桓修煩憂。
看着直沖自己笑,沒一點擔憂的謝桓修,談夫子暗嘆:這季轅也沒白忙一場,想想季轅當年是什麽樣的風姿,多正經,多要臉的一人兒啊。在瞅瞅謝桓修,多不要臉吶,說參加鄉試就參加鄉試,名都沒報,你給他指出來,他倒好直接撂挑子讓你解決。
多麽會變通的一人兒啊。
啧啧,真是不得不讓人佩服。
要到講學的時辰了,談夫子也懶得再跟謝桓修夾纏,他放下手中的書卷,随手那麽一揮,“去吧”。
這就是答應了,謝桓修心情一松,整個人都跟着輕快起來。
對現在謝桓修而言,他能參加鄉試是最重要的,至于談夫子怎麽辦到的,目前他并不那麽關心。
時辰也差不多了,謝桓修也趕着回去上課,跟談夫子告別後,就要往課堂趕,走了兩步意識到不對。
轉過身來,恭恭敬敬朝着談夫子拜大禮,“多謝夫子。”
當看到謝桓修直起身時,望着他明眸笑顏,談夫子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謝桓修那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像極了當年那個鮮衣怒馬,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季轅。
只是,可惜了……
“來了,來了!”
一直在門口觀望的書童,見謝桓修朝着學堂過來了,忙的向李饒通報。
今兒李饒剛到書院,就有人同他說謝桓修回來的事。他盼這一天可是盼好久了,上回被謝桓修當衆搶白,這仇到現在沒報呢。早就想了對策的李饒,正憋着一股勁兒,等着羞辱謝桓修呢。
可算是來了。
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李饒,這會兒不急了,往座位上一靠,雙臂叉在胸前,等着謝桓修“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