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窺視
宋迷疊這才注意到這是一間尼姑庵,庵正中樹有三尺高觀音菩薩泥像,像前有一大銅香爐,裏面香火袅袅。
劉長秧也發現了,和屬下步下臺階,又朝後走出幾步,怕叨擾了佛門清淨。
宋迷疊走到前面,雙手合十行禮,“對不住,吓着二位了,我們是......”
她頓住,一時間不知該給自己安個什麽身份合适。
“咱們是西诏來的商客,在這荒山老林中迷了路,尋不着商道,可否在此地借住一晚,明兒天光破曉就上路,絕不叨擾二位。”
劉長秧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宋迷疊吊着的心放下,心裏卻默默“啧”了一聲:謊話手到擒來,果然不是什麽忠厚老實的善茬。
老尼姑見劉長秧品貌皆是上流,又言辭有禮,似是放下心來,于是彎腰還禮,“佛家慈悲,本應禮待幾位,只是,我們這裏是尼姑庵,實在不宜讓幾位男施主留宿,不過,”她略頓了一頓,“院子後面有一間草屋,平日用來堆放耕犁器具的,幾位若是不嫌,可到那裏暫住一晚,至于這位女施主,留宿禪房即可,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不嫌棄不嫌棄,”宋迷疊雙手急擺,“能有個歇腳的地兒就不錯了,哪有那般身嬌肉貴。”
可“身嬌肉貴”這幾個字形容另一個人卻是再貼切不過,宋迷疊緩緩回頭,正迎上一束笑裏藏刀的目光,劉長秧抱臂看她,輕道,“宋迷疊,你今晚在草屋外打地鋪可好?”
宋迷疊當晚并沒有打地鋪,并不是劉長秧心好,而是用過齋飯後,天公就開始淅淅瀝瀝降下雨來,不大,但落在泥土上,不久便将不堅實的土面化成了一灘軟泥。
“睡在泥窩中,不就成豬了嗎?我嫌你腌臜。”劉長秧瞥了一眼草屋外的泥窩,終于發了善心,下巴颏朝尼姑庵的後門一擡,示意她可以睡她的禪房去。
宋迷疊于是樂得屁颠屁颠地進去了,可是躺在幹燥暖和的被窩裏,她卻左右輾轉,怎麽都睡不踏實。
因為總能聽到一個聲音,像指甲刮擦着外牆,一下一下,斷一會兒,不久又接上,沒有盡頭一般。
摻雜在雨滴落在檐角的“噼啪”聲中,刺耳且寂寥。
宋迷疊一開始是在夢裏聽到這個聲音的,所以很是沒當回事,翻個身繼續睡了。但它沒有放過她,就像一條爬蟲,從她的耳洞中爬進爬出,擾得她片刻不得安寧。
她睜開眼睛,斜向緊挨床榻的牆面。牆上嵌着一扇窗,雖然掩住了,但雨水濕潮的味道還是從窗縫鑽了進來,帶着一股子林間獨有的草葉香氣,本應怡人心脾,卻因那即便醒過來,也依然能聽到的“刮擦”聲,而變得詭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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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迷疊盯住窗子看了半晌,直到眼球酸澀,不得不阖上眼皮緩解一下的時候,看到了一團黑乎乎的影子,朝窗紙洇了過來,腦袋和上半身将窗紙壓得朝裏面凸起,現出一個人形。
她沒有猶豫,手臂朝窗子的方向一擡,三只冰淩袖箭便從袖口飛出,齊刷刷鑽進窗縫,正中那個人影。
見那人被自己射中了,宋迷疊來不及披上外衣,翻身起來如道疾風般推門而出,一步便躍至窗前。
可這裏哪有什麽人影?甚至,連個腳印子都尋不着。
宋迷疊站定不動,任雨水将頭發衣服浸透,濕噠噠地貼在皮膚上,冷得刺骨。直到,一只溫暖手掌在她肩頭一拍,方才回過神來,手轉向後面,卡住那人的脖子。
下一刻,宋迷疊像觸電似的,把手縮了回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劉長秧的脖頸上被她掐出了道指痕,觸目驚心,就像彎起的幸災樂禍嘲笑她的嘴唇。
劉長秧咳嗽了幾聲,強壓怒氣道,“宋大人是又想謀害本王嗎?”
宋迷疊結巴起來,“殿下,我以為是......是那個隔......隔窗偷窺的賊人。”
“隔窗偷窺,有人偷窺你?”劉長秧眉心一聳,下一刻,卻注意到了宋迷疊濕透的衣服和頭發,緊貼在她的身子上,勾勒出纖秾合度的身形,就像她自己說的,骨節勻稱,纖細挺直......
劉長秧把頭偏向一側,景王殿下很慶幸有黑暗遮掩,如此,她才看不清他目光中的的波潮,翻滾起伏,攪亂他的清醒和自持。
可是說出的話卻依然是氣人的,劉長秧眉心又一次聳起,“宋迷疊,你還有沒有一點廉恥心,穿着中衣就敢出門見人。”
換上幹淨衣服,穿戴上鬥笠時,宋迷疊心裏還在咕哝:我不知羞?明明就是你半夜不睡,到尼姑庵裏來,也不知安了什麽心。可是推門出去,面對劉長秧,她卻攢起假模假式的微笑,雙手合掌做可憐狀,“殿下,您的脖子沒事吧?”
劉長秧飛了個眼刀過來,示意她收好自己的虛情假意,目光一轉,落到她窗前的地面上,“宋迷疊,你說有人隔窗偷窺你?”
宋迷疊點頭道,看着劉長秧道,“也不算是偷看,是指甲刮牆的聲音,刮了半宿,把我吵醒了,可是我的暗器分明傷到了他,然而出門查看時,不僅沒看到人,連血跡都沒有,不光血跡,連腳印都沒,這裏地面濕軟,怎麽可能沒有腳印呢?”
“我方才查看,也未發現什麽異常。”他的側臉罩在一層雨霧下,平添了幾分柔和,看得宋迷疊一時怔住,沒有及時挪開目光。
“沒見過檀郎?”他轉過頭,面色無瀾地望她。
宋迷疊一個激靈,冷汗涔涔落下,忙不疊轉移話題,“殿下為何半夜不睡,一個人到尼姑庵來?”
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劉長秧用很不正經的眼神瞅住她,“自然是來找宋大人,古有羊車望幸,尋鹽而入,宋大人身上塗着我送的香粉,想來也是這個意思。”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宋迷疊的臉僵成一塊石頭,哪知下一刻,劉長秧卻倏地收起眉眼中的不正經,擡手朝前方的那座禪房一指,“放心,你還沒這個本事,我是覺得那倆尼姑不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