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邀約
宋迷疊恍然大悟,忙把孩子抱到屋內換尿布,秀秀哭過鬧過,又換上幹淨舒适的衣衫,舒坦了很多,出來時見到祁三郎,竟然也不哭鬧,反而沖他露出甜甜笑容來。
宋迷疊終于舒了口氣,擦掉額角汗水,“怪了,就算是尿濕了,也沒曾見她哭成這樣過,像吓到了似的。”
祁三郎和莫寒煙大眼瞪小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宋迷疊看向劉長秧,哪知還未說話,已被他睨了一眼,“宋迷疊,你把本王當成這孩子的乳母了?”
宋迷疊被他一兇,便只能小聲嗫嚅,“下官以為殿下對小孩子的事很有心得......”
剩下的話被一記眼刀截斷,劉長秧看了看秀秀,又望向小院的院牆,那邊,遠山青翠,白雲蒼蒼。竹樓大火已過半月,不死不滅的傳說似是已化成一片前塵,随風散去。
他一時不覺有些恍惚,恰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引得四人皆都擡頭張望,想看看是何人如此倉徨。
肖闖出現在蔥郁花木後面,野豬臉上挂滿汗珠,顯然是一路快馬加鞭趕到老君溝來的。
劉長秧掀起眼簾,嘴角銜一個似有似無的笑容,“将軍終于是來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本王正愁無人磋議,見到将軍,心中就踏實了。”
肖闖大步向前,口中說的是屬下來遲請殿下恕罪,眼睛卻滴溜溜一轉,小心翼翼接上劉長秧的眸光,小聲道,“殿下,屬下有重要的事情回禀,還請借一步說話。”
劉長秧點頭,跟在肖闖身後就朝院外走,剛剛跨出門檻,聽身後小傻子沖她師兄師姐咕哝:“一個都護府長史竟然不明不白死在三個老妪手上,這話莫說老君溝的人不信,就算咱們幾個,又能信幾分?那三老婦雖自稱妖邪,但也并未見她們在危困之時使出什麽妖法巫術,況又無其他幫手,只用一把裁衣的剪刀,就能治住王司?怪不得肖将軍匆匆趕來老君溝。”
劉長秧覺心中有什麽地方被這番話觸動,猛回過頭,卻見宋迷疊已垂下頭,吟哦着逗弄懷中的秀秀,遂沒有多言,只定定望了她片刻,便又一次朝外面走去。
田埂最上方,風景尤好,目及之處,是一層層顏色各異的梯田,像被彩筆勾畫出來的一般色澤鮮明。
劉長秧身上的大氅被風吹得朝後飄起,狐裘觸上肖闖的手,有些紮人。
他于是上前一步,和劉長秧并肩,眼睛望向腳下景王颀秀的影子,“殿下,聽說,已經在這裏找到王妃和小世子了。”
劉長秧面色不變,“還不能确定,耳環需要拿給呼揭王過目......”
“是這只耳環嗎?”肖闖從袖口掏出一樣閃閃發光的東西,白玉包邊,牌飾上刻一頭栩栩如生的麋鹿,正是在焦屍身上發現的耳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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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長秧目光微微一凝,“這東西......怎會在肖将軍手裏?”
肖闖把手掌握起,耳墜子便從劉長秧眼簾下消失了,“聽說廷尉司的人找到一枚,還有一枚在殿下那裏,可怪的是,我的人在禹陽城中搜尋王妃的蹤跡時,也發現了一枚耳環。”
說完,他扭頭看向劉長秧的側臉,目光深不可測,“您派回來的參軍告訴了我耳環的事情,我便拿出我這一枚讓他辨認,他告訴我,這耳環和老君溝中的那一個一模一樣。可是殿下,人不可能有三只耳朵,耳環又怎會有三枚呢?”
劉長秧滿不在乎地一笑,“這玩意兒雖名貴,但也未必就只有一對。”
肖闖搖頭,“我讓呼揭的使者看過了,他們說,耳環就是王妃的飾物,是呼揭王專門派宮中藝師打造,世間只此一對。”
劉長秧轉臉,目光依然是澄澈的,“将軍的意思是?”
“三只耳環中,必有贗品,殿下,您說,是誰另外打造出了一模一樣的飾品?而那人,又怎會對呼揭王妃的耳墜子如此耳熟能詳,竟然做得分毫不差?”
他說這話時平地忽然起了一陣風,很冷,吹得棉花團一般的雲朵飄過,遮住明燦的日光。而劉長秧也被雲影蓋住,臉孔染上淡淡鉛灰色。
肖闖看着這張臉,不知為何,心頭驟然一緊,惴惴起來。他忽然有些後悔和劉長秧單獨到這田埂最上方,更後悔,自己為了搶得頭功,故意不将此事告知校事府三人。
“肖将軍,你一定聽說了那晚竹樓中發生了什麽,那老賊婦當着衆人的面将自己的惡行和盤托出,還在壽辰當天自戮,你就不好奇這是為什麽嗎?”
肖闖不知他為何忽然拐到這個話題上來,一時間反應不及,跟着便問了一句,“她為何這樣做?”
劉長秧一笑,溫柔到了極致,便有些不近人情,“那晚,紅婆婆也和将軍一樣,同本王到田埂深談,只不過,并非是她邀約的本王,而是本王送了封信箋于她。”
他轉頭看向肖闖,臉上笑意未消,眼睛也微眯,現出下方好看的兩條卧蠶,可肖闖還是感到了一股子透心的寒意,從那兩顆黑得透亮的眼珠子裏袅袅飄出,像兩只無形的手,将他死死纏住。
“她收到本王的邀約,愈發不知恬恥,竟說,想和我一夜歡好,如此,便今生無憾。”聲音飄進肖闖的耳朵,仿佛被拖長了許多。
“殿下金貴之軀,定不會應了她。”肖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回答,可是嘴巴和舌頭似乎已經不聽使喚,他陷在對面那雙眼睛裏,那是一片藏着骸骨的沼澤,可是上面,卻長滿了妖冶的花。
危險、誘人......
“自然,本王為人有潔癖,你送的那些歌姬我尚嫌腌臜,又怎會從了一個妖婦?”聲音陡然變得很冷,就像遠處山頂,那常年不化的積雪。
在意識尚未完全失去的時候,肖闖突然明白,為何這麽多年來,他送去景王府的那些女人,從來也探不到一點口信。
“肖将軍,”冰涼的手指在他額心一按,又滑下來,将肖闖的手掌掰開,把耳環拿走,“天涼了,注意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