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昏暗的小區樓道裏,寧秀芝小心翼翼避開腳下的障礙物,向家門口走去。
‘吱’一聲,隔壁的鐵門打開了 。
一大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拎着幾袋子垃圾:“秀芝妹子,剛下班回來啊?”
她擡頭微笑着打招呼:“是啊, 趙哥這是要去倒垃圾嗎?”
“讓你倒個垃圾,磨磨蹭蹭什麽!”突然一道暴躁的大嗓門傳來。
趙升歉意地看她一眼,提着幾袋子垃圾向外走去。
老舊的小區不僅僅是環境差,就是連隔音效果都非常差勁。
直到母親提着菜去廚房,裴寒還能聽到隔壁的指桑罵槐式的污言穢語。
「讓你倒個垃圾,是掉進女人窩裏了吧。」
「秀芝妹子,一個人帶着孩子不容易,你不要整天說三道四的。讓人聽見不好。」女人的大嗓門和男人唯唯諾諾的聲音,不斷傳來。
裴寒放下手裏的筆,關上廚房的窗戶:“需要我幫忙嗎?”
寧秀芝權當沒看到,他的行為:“不用,你學習去吧。飯菜一會兒就好。”說着手上麻溜地擇好菜,淘洗幹淨。
裴寒拿起地上的青菜,還沒開始摘菜被寧秀芝攔下了:“好了,剩下的媽來就行了。”
走到廚房門口又聽到隔壁的聲音,他閉了閉眼喑啞着問道:“他呢?”
“誰呀?”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甚至還有輕微的顫抖:“我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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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寧秀芝的手一頓,一點血落下。
裴寒上前抓起他的手,放到水龍頭下,裴寒頓時覺得自己剛剛太沖動了。
手上的傷口被創可貼牢牢貼住,,寧秀芝才反應過來,十幾年了再提及那個人心情很複雜。
“他去世很多年了。”
去世了?
裴寒根本不信,如果去世了,會這麽多年都避而不談嗎?
“他真去世了?”他眼眶發紅隐忍道。
是啊!
裴寒幾番欲言又止,終究還是破口而出:“還是他根本沒有去世,而是一個有婦之夫?”
“啪——”巴掌打在臉上的聲音。
疼痛使得他清醒,看着母親毫無血色的臉,裴寒頓時後悔不已。
想要道歉,張張口,卻什麽也說不出。親受傷心寒的眼神,令他無地自容,最後甩門而去。
“砰——”
***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夜晚的大排檔真實熱鬧的時候,熙熙攘攘的人群,到處是劃拳猜酒迷的聲音。一副燈火闌珊的煙火氣息,吵鬧而又真實。
裴寒喝下一口啤酒,頓時一股特殊的味道襲擊了味道,就像他今晚的心情一樣苦澀。
「竟然去世了。」這算什麽呢?
他狠狠地又灌進去一口酒。
裴寒從記事起就知道他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因為沒有爸爸,他從幼兒園開始就被小朋友私底下叫‘野種’。
那時他不懂,什麽叫‘野種’。
等他讓小學時,他無師自通學會了打架。只要有同學再嘲笑,他就揍他們。
剛開始常常也揍得鼻青臉腫,後來以一敵十不在話下。漸漸地再也沒人敢,在他面前說‘爸爸’這個詞。
但是每當夜深人靜時,偷偷在被窩裏抹藥時,他總忍不住想:“為什麽他的爸爸不要他?”
他也想要被爸爸抱着、也想像其他小朋友一樣騎在爸爸脖子上、也想在和其他小朋友打架後,可以很驕傲地說:“這是我爸爸!”
可是沒有......沒有責備、沒有擁抱、沒有心疼。
随着年齡漸長,以及鄰居的閑言碎語、還有母親的閉口不言,都讓他心裏有了一個猜想——
幸好他不是‘野種’。
想着剛剛母親顫抖的身軀,嘴裏的酒是再也咽不下去。
他結賬走人。
經過一片漆黑的巷子時,傳來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小妹妹,哥哥們手頭有點緊。借點零花錢花花。”說着手不客氣地搶走女孩子的書包。
裴寒沒想多管閑事,但是旁邊的女孩子卻沖他喊道:“麻煩幫幫我。”女孩後悔不已,早知道就不抄近路了。
一頭黃毛的小混混停下拉扯書包,不客氣地指着裴寒:“小子,哥幾個勸你別多管閑事。”
“識相地趕緊滾蛋。”
“不然哥幾個揍你信不信?”
眼前的路被黃毛攔住,裴寒不得不停下腳步:“把你的手拿開。”他最讨厭被別人用手指着。
小混混之一的爆炸頭‘呸’一聲:“臭小子,敢這麽和我們大哥說話。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紅毛混混不耐煩:“車仔,和他說這麽多幹什麽?直接湊一頓教訓教訓。”不等大哥黃毛說話,上去就是扯着裴寒胸前的襯衫領子。
裴寒啧一聲右腳一個絞殺’噗通‘一聲,紅毛一臉懵懵逼地倒在地上。
爆炸頭:“……”
黃毛:“……”
黃毛一個眼神,其他兩人心領神會,沖上去前後包抄:“一起上!”
“ 給我把這小子往死裏打。”
“啊!”
“小心”
一陣‘砰砰砰’的聲音,裴寒撣了撣袖口上的灰塵,跨過地上哀嚎的‘屍體’,面無表情的走了。
牆角被遺忘的女孩子:“…….”
撿起地上的書包趕忙跟上去,等她跑出巷子口時,只遠遠看到帥哥鋒利的側顏。
女孩嘆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回家,卻感覺腳下有什麽東西。
“好可愛的娃娃。”亞克力的材質,小小的娃娃,三頭身,可可愛愛的。頭上竟然還頂着兩個字。
“裴、寒。”女孩子楠楠自語,若有所思。
另一邊,回到家的裴寒正在門外徘徊,在想該如何和母親致歉。
突然門開了。
“媽。對不起。”
寧秀芝靜靜看着他幾秒鐘:“進來吧。”說着從冰箱裏拿出一個冰袋,示意他敷在臉上。
這麽多年她忙着打工掙錢養家,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照顧兒子,好在兒子自小聰明懂事。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可能就是因為太懂事了,讓她忘記了他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她以為兒子從來不問父親,是對這個從未出現的人不關心。
平時鄰裏家的閑言碎語,看來還是影響到了這個孩子,都怪她沒能及時發現。
“你爸爸确實已經去世多年了。”擡手制止兒子想說的話
寧秀芝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成年後考自己努力考上了大學,就在那裏遇見了她的初戀。
“我們一起上課下課,一起看電影,一起去旅游。那段時間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後來他向我求婚了,因為我說想有個自己的家。
“ 可是一切美好,在結婚後都變了。”他的家人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斷了他的經濟來源。
于是我每天打三份工,養活我們倆個。
“ 婚前的風花雪月,終究抵不過柴米油鹽”最後他說過夠了這樣摳摳搜搜的日子,向家人妥協了。
“ 後來我們就離婚了。”
“ 那我是怎麽出生的?” 那個男人連親生兒子都不管嗎?
寧秀芝喝兩口水接着說:“在我們離婚兩個月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想了很久,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 後來,我就瞞着所有人,去了一個陌生的小鎮。”
裴寒握着母親粗糙的手:“很辛苦吧?”
寧秀芝拍拍手笑了笑:“不辛苦,媽做夢都想擁有自己的家人。你的到來給我帶了希望。”
“您後來和他還有聯系嗎?”既然如此,父親又是如何去世的
寧秀芝搖搖頭:“ 當時為了避免他們知道你的存在,我換了新的地址和手機號”
還是後來在新聞上看到的,他乘坐的飛機失事了。
原來如此: “那您怎麽不解釋,就任由別人誤會?”
“沒有必要 ” 信你的人自然懂你
那可未必。
不過他知道母親與人為善,也沒有反駁。有些人你忍他一時,他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