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蒼雲鴻 這下你滿意了吧(二) (16)
擦去眼角的水跡,語嫣莞爾,“四姐說道,月前,雲鴻終于在一次小小的意外中發現其實他對四姐已經情根深種,只是這幾年來一心想着要報仇,以及以為心中想的是我,因而忽略了四姐的心。經歷了以為差點會失去姐姐的恐懼之後,終于正面了自己的心意,心中也真正放下了對齊天的怨恨,已經真心的向姐姐求了婚。”
再看一眼書信的末尾日期,推算下來,應是四天前已經拜了堂了:“想到姐姐與雲鴻終于能夠結成連理,臣妾很是開心,卻又因為相隔這麽遠而和爹爹不能參加他們的婚禮,多少覺得心中酸楚。”
“你如今身子重,二月底也将臨盆,雖沒能親自參加他們的婚禮,但待你生産後身子恢複了,朕一定會想個法子帶着你與岳父一同北上看望他們。待過了大年初五,朕亦會派人先送了賀禮過去,聊表心意!”既然已經沒有人再記挂着他的人,不在給他有事沒事的添亂添堵,他很是樂意送上一大堆的賀禮。
“謝謝你!”即使他到時并不一定有那麽多的時間能夠陪她出宮,但有他這一番話,語嫣心中亦是寬慰而幸福。
一旁的夏敬蒼捋須而笑,此生雖然只有五個女兒未有兒子而微有所憾,但見女兒們各個嫁得有情郎,生活美滿幸福,他便覺此生足矣。
王巧巧一事,讓皇上震怒,太上皇和太上皇後亦是趁此機會好好的訓導了一番後宮妃嫔,因而這段日子下來,衆妃嫔即使暗中妒忌容賢妃得寵,但也只是背後稍稍抱怨幾句,不敢再有妄為的動作,就怕不但害己,還連累族人。
風平浪靜之下,一晃兩個多月過去了,眼看着容賢妃娘娘就要臨盆,一直負責顧看語嫣身子的張太醫和接生的穩婆已經準備就緒,日夜守在太醫院不敢随意離宮,就怕容妃臨盆時找不到人輕則獲罪重則人頭落地。
寄馨院裏的宮人們的年紀都偏小,沒有見過妃嫔生産,也沒有半點經驗的衆宮人也一直處在高度緊張的氣氛之中。只因為當初卓靖柯覺得語嫣進宮的目的就是行刺自己或是太上皇,故而并不重視寄馨院宮人的安排,甚至連寄馨院也可說是所有宮室中比較小且不起眼的,見她沒有帶自己身邊的人進來,他安排的宮人也是比較随性且不多,就是小勇子等人也是後來才安排進來的。
如今,這些年輕但又是真心關心着主子的宮人,不知從哪裏聽說了女人生産就如同在鬼門關前走一遭,而每日裏緊張兮兮的誠惶誠恐,叫一忙完政事就回寄馨院的卓靖柯亦是跟着緊張萬分。7只要一看見語嫣忽然的捂着肚子,或是半夜醒來,他都會心跳加速,精神緊繃。
二月的時候,天氣漸暖,冬日裏畏寒的語嫣卻在即将臨盆前總是香汗涔涔,總覺的很是怕熱,特別是晚間的時候。因而總是在半夜覺得悶熱醒來,從而吵醒卓靖柯,令他時刻擔心孩子是否即将出世。
這一夜,又覺出了一身汗而渾身不太舒服的語嫣在睡夢中醒來,沒有意外的又将卓靖柯吵醒,換來關切的安撫:“又出汗了麽?朕幫你擦擦!”
最近一直淺眠的卓靖柯立即起身,出去吩咐今兒在外值夜的小韓子去小廚房打些每夜必會溫着的熱水來,待回到寝室時,卻覺夜明珠柔和的熒光中,語嫣的臉異常的蒼白,額頭、頸項大滴大滴的汗水直往外冒,而她雪白的貝齒緊咬着下唇,痛苦萬分的緊揪着錦被的一角。
“怎麽了?怎麽了?嫣兒,是開始痛了嗎?”趕緊上前安撫着她,不讓她在無意識中将嘴唇咬破,一邊對着外頭大叫,“來人吶!來人吶!快去太醫院請張太醫和穩婆!快”
大聲的叫嚷在寂靜的春夜裏顯得異常的清亮,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守候主子生産的宮人們都非常的警醒,倚紅、傍綠還有小勇子就算不值夜也幾乎都是和衣而卧的,因而,卓靖柯的聲音一傳出,立即就翻身而起,由腿腳快的小勇子拔腿往太醫院跑去,倚紅和傍綠則趕緊沖進寝室。
看着已經改成緊捏着皇上的手臂的主子一雙芊芊玉手如玉的指關節泛着慘白,兩人不知所措的團團轉,又是期待又是緊張。
時時刻刻做好準備的張太醫和穩婆們先後到來,卓靖柯不無例外的被趕出了寝室,只能在正殿中焦急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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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能稍稍忍着疼痛的語嫣終于在後半夜再也忍不住的痛叫出聲,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只勾得卓靖柯心痛難忍,一遍一遍催促倚紅和傍綠輪流進去看看語嫣是否好受些。可是伴着每一次兩人出來慘白着臉搖頭的模樣,卓靖柯的面色也跟着一片慘白。
“皇上!皇上!您別急!張太醫和穩婆說娘娘只是陣痛,還沒有開始生呢!”緊張的手心冒着汗,倚紅還得安慰看起來比娘娘還要痛苦百倍的皇上。
“還沒開始生就痛成這樣,要開始生了,嫣兒豈不是”沒命兩個字在舌尖打了個轉生生的被咽下,就怕說了不吉利的話真的會失去心愛的人,可是聽着語嫣慘烈痛苦的叫聲,他就沒法定下神來,恨不能立即沖進去給她支持給她力量。
天色漸亮,語嫣的聲音漸弱,似乎是折騰了半夜已經沒有了力氣。可就在這個時候,裏面傳出叫人趕緊燒熱水,說是要開始真正的生了。
一顆心高高的被提到了嗓子眼,卓靖柯這時終于能夠明白為什麽會有人說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了。別說正承受着痛苦的語嫣,就是只站在外面等候的他,都已經恍若隔世雙腳虛浮了。
不多一會兒,裏面再次傳來語嫣分娩的呼痛聲,這時候,又多加了穩婆教導呼吸用力的聲音,而一盆一盆送進去的熱水換成染成了鮮紅而端出來的血水,卓靖柯第一次覺得看見血就快要暈過去了。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太上皇和太上皇後是什麽時候來的,只知道語嫣的一聲聲的竭斯底裏的喊叫已經将他一道拉進了寝室中,而他的周身也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疼痛一般疼的幾乎快沒有了知覺。
身子不由的晃了幾晃,在一片驚呼聲中差點就要倒下去,卻又在一聲清亮的“哇哇”聲中神智倏地一片清明!
“生啦!生啦!娘娘生了位小皇子!娘娘生了一位皇子!”穩婆的聲音由遠及近,緊閉的房門打開的時候,一個穩婆抱着已經清洗了幹幹淨淨的孩子出來,一見到卓靖柯便跪地恭喜:“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容賢妃娘娘為皇上添了一位皇子!”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恭喜太上皇!賀喜太上皇後”
一時間,寄馨院裏的人跪了一地,響亮的恭喜聲響徹了天空,驚起了無數的鳥兒撲棱着翅膀在半空飛翔,亦像是在給這位年輕君王道喜。
“嫣兒!嫣兒呢?”顫抖着雙手接過還沒有睜開雙眼的綿軟嬰兒,卓靖柯焦急的問道。
“娘娘生産勞累,睡着了!”穩婆回了話重又接過嬰兒,抱着去給太上皇和太上皇後看看。
大跨步的走進寝室,正在指揮着醫女們收拾的另一個穩婆和正在開着藥方的張太醫見到卓靖柯紛紛行禮道賀,随後便識趣的悄聲走了出去,留下一片安靜的空間給他們。
靠着床沿坐下,看着臉色依舊蒼白的語嫣,卓靖柯的手輕輕顫抖着撫向她汗濕的發際,撥開有些淩亂的貼着她毫無血色的臉上的幾縷發絲,心疼而感激。
他的輕撫讓即使勞累的想要多睡一會兒的語嫣感知到了他而幽幽的醒轉,虛弱的一笑,還與他半開着玩笑:“看到咱們的孩子了麽?是不是長得像臣妾多些?”
“不管像誰,都是咱們的寶貝!”輕柔的握住她的雙手,一一吻過她冰涼的指尖,“謝謝你!嫣兒!”
“臣妾一心想要個公主呢,不想是個皇子!下一胎一定要生個公主!”為他,她願意受這一份罪,吃這一份苦,她沒有明說卻如是告訴他。
“不生了!咱們以後再不生了!”可他卻不想再經歷這難熬的幾個時辰,簡直是比上戰場更讓人心驚膽顫啊,“咱們之間有了一個孩子就足夠了!”
“可是”身為皇家的人,孩子應是多多益善的吧!語嫣雖然感動他如此的體諒自己,可是,若是只生了一個孩子就說不生了,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太上皇和太上皇後的不滿,以及滿朝文武的怨怼。畢竟,說句不好聽的,為皇上廣納後宮的主要原因還是為了開枝散葉,延綿子嗣。
“沒有可是!朕只要一個孩子就夠了!”這是許諾,許諾不會再讓她受如此的分娩之痛,也許諾這孩子将會是他唯一的皇子,旁人沒有那個機會為他生兒育女。
“噓!別說話!你累了,該好好的睡一會兒!朕陪着你!”以唇封緘,止住她想要說的話,只是輕輕的兩唇相貼,卻是他心中無比的感激和深情。
小皇子百日過後,看看皇上卓靖柯對容賢妃的寵愛一如既往,而依着眼前的形勢,估摸着要讓皇上恢複以前雨露均沾,惠及後宮,恐不是一兩日可成的事。可就如國不能一日無君一般,這後宮的主位空置太久,恐也不好,容易生變。于是,本有着另外打算的太上皇後終于決定讓卓靖柯封容賢妃為後。
得到授意并早有此打算的卓靖柯于是便興沖沖的對着剛哄了兒子入睡,出來散步的語嫣轉達了太上皇後的意思,卻被語嫣泫然欲泣的反問道:“皇上,是要嫌棄嫣兒了麽?”
“呃?”卓靖柯滿頭的霧水,封後可是多麽大的榮寵啊,而正是因為他在意她鐘情她,才會一心想要封她為後,怎麽會變成嫌棄了呢?百思不得其解,正要辯解,并說出心中所想,卻見語嫣擡着頭對着萬裏無雲的蒼穹幽幽的道:
“臣妾一旦為後,每日裏少不得要接受後宮妃嫔的晨昏定省,還要操心許多的後宮事宜,小到各個宮女太監的例銀分發、各個宮裏的份額用度,大到皇上、太上皇、太上皇後的生辰宮宴,還有國宴,都要身為皇後的一一過目主持。皇上想想,宮裏人雜事多,每日裏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發生,若臣妾一心撲在想要做個人人稱頌的賢惠好皇後上面,無形中豈不是要與皇上疏遠了嗎?還是說,皇上就是明着要升臣妾的位份,實際就是厭煩了臣妾,幹脆讓臣妾每日裏為了宮裏的事忙得不可開交而不打擾皇上呢?”
以前只是每日入夜前去栖鳳宮中,倒是沒有太過在意當初的廢後朱瑾钰是不是也每日忙着後宮的事,因而,卓靖柯一時被糊弄住了。如今這三個月裏,他偶爾見到語嫣為了孩子而忽略了自己,心裏還一直在吃兒子的醋,一想到語嫣真的為後之後的忙碌,豈不是更要忽略了自己了?可是,他又是極其想要給她一個正位的名分,更是想要肯定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卻被她如此一說,心裏當真猶豫了起來。
見卓靖柯已經有所觸動,語嫣心中莞爾,面上卻不露聲色,主動的挽上他的手臂,魅惑無邊的道:“臣妾只想每日與皇上輕松悠閑的撫琴下棋,散步聊天,不想沾染那許多的繁雜瑣事擾了與皇上的興致,也疏遠了你我之間的情誼!”
“嫣兒日後不會覺得委屈麽?”他當然更不想屬于他們恩愛歡好的時候還有一堆人等着禀告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可皇後之位是每個女人的夢想,不然每朝每代也不會有那麽多的女人為保後位或是争奪後位而惹出那麽多的事來。就說去年自己的後宮中,不也是無可避免的沾染了許多的血腥和龌龊的事了麽。
“皇上若是不愛搭理臣妾了,臣妾才覺得委屈呢!”很好,這燙手山芋終于永久性的丢開了,語嫣慧黠的笑了,“或者,等哪一天皇上厭煩了臣妾,身旁有了可意的人兒,臣妾就勉為其難吧!”
“這世上哪有女子再能比過嫣兒!”滿足的喟嘆一聲,将她輕擁入懷,在夏日的綠樹濃蔭中,卓靖柯再次承諾心中唯有她一人足矣。
尾聲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十五年後某一個天氣晴好的早晨——
“不好啦!不好啦!皇上和娘娘失蹤啦!快來人啊”
等了許久不見主子們起床的韓青見時候不早了,便試探的在外呼喚一聲,沒有反應。想一想今日是皇上沐休,偶爾睡個懶覺也是正常,便優哉游哉的晃一圈。然後,看看太陽就要曬屁股了,為了不影響皇上勤勉和娘娘賢淑的完美形象,他又回到寝室外再次呼喚,依舊沒有半點聲響。服侍了皇上二十幾個年頭,這可是初次發生的事情。
當下韓青心頭一涼,冒着會被殺頭的危險輕悄悄的掀開門簾,入目的是疊得齊齊整整的床榻,床榻上竟然空無一人。
鬼哭狼嚎的驚叫吓到了寄馨院所有的宮人,紛紛不明所以的跑到正殿前,心底莫名的慌亂了起來。
每日晨讀練劍後必在這個時候來寄馨院請安的皇太子卓翊軒剛跨進寄馨院的儀門,差點就被神色慌張的韓青撞個正着,好在他身懷了父皇、母妃兩人的功夫,微一移步,便躲開了收勢不及的韓青的沖撞,并連手一把抓住韓青的後衣領,待他站定後問道:“出什麽事了?什麽叫父皇和母妃失蹤不見了?”
“太子,您來的正好啊,皇上和娘娘不知什麽時候不在寝室中的,老奴一直守在外面,雖然打了一會兒瞌睡,但也沒有聽到裏面有任何響動啊,這一早上的皇上和娘娘就怎麽不見了呢?”韓青有些慌亂無章的說着。
一張結合了卓靖柯的剛毅和夏語嫣的美豔的俊臉微微一沉,驀然想起某一日偶然聽到的父皇和母妃間的私語,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雙手攥緊了拳頭,皇太子卓翊軒立即大步流星的跨進寝室,眼角一掃之下,就看見窗邊軟榻上,擺着一封書信,而半開的窗子正告知他,父皇和母妃一定是從窗子出去的。他二人輕功皆好,能夠不露一絲聲息的越窗而出,就不怪隔了兩間的韓青沒能聽見聲響了。
實在是不怎麽甘願的上前撚起信封,猶豫了一下,終于在随後進來的韓青松了一口氣的期盼下展開了信紙,剛勁有力如龍鳳飛舞的正是他父皇卓靖柯的筆跡:
翊軒吾兒:你母妃身處深宮,常郁郁寡歡,悶悶不樂!父恐她憂患得病,故帶她出外散心。吾兒已經成年,文韬武略皆承襲父母,因而孤今日禪位,吾兒登基大喜,父母定在外為吾兒慶賀!
寥寥數語交待了意圖,不就是自己貪圖和母妃輕松享樂,故而就将江山萬裏重擔丢給他了麽!他長這麽大,印象中母妃的身體一直安好,在張太醫的調養和父皇時時刻刻的照看下,連風寒什麽的小毛小病也沒見母妃得過,他居然就好意思拿母妃的身體做借口,有這樣的父皇,他卓翊軒悔之無用啊!
輕呲一聲,卓翊軒暗中咬牙,雖然自己是卓靖柯唯一的皇子,一生下來就被封為了太子,登基即位也是早晚的事,可正值壯年精力充沛的皇帝忽然禪位,也不怕他這個黃口小兒将這萬裏江山給玩完了呢!
可縱然他此時咬牙切齒又有何用,身為唯一儲君的皇太子只有硬着頭皮登基,讓父皇榮升為太上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