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池瑜在廚房裏遇到了正準備拉開冰箱門的方婉,她又倒了杯水,語氣平靜,“媽,你怎麽不敲門。”
方婉辯駁:“是我不敲?是你自己沒關好,我怎麽知道你……”
池瑜語氣帶着幾分無奈,“那你也不能……”
方婉向來強勢慣了,但這回難得沒有繼續嗆話,合上冰箱,把水果塞池瑜手裏,臉上沒什麽表情,“給聞溪。”
池瑜:……
重新回到房間,聞溪正在桌前,收拾着方才被池瑜碰掉的東西,池瑜把水果和水杯放在桌面上,盯着聞溪長發掩映下的側臉,“不好意思,我媽她……”
聞溪停下動作,回以微笑,“沒關系。”
經方女士這麽一攪合,池瑜什麽興致都沒有。
雪夜蒙蒙,池瑜先一步在床上躺着,側着身用手機回着各種消息,其中付芮晴回的最頻繁,在得知聞溪此刻在D市時,她發了個瞳孔地震的表情:她心裏有你!
池瑜:怎麽可能。
付芮晴:你有讓她去?
池瑜:沒有。
付芮晴:她有必要去的原因?
池瑜:沒有。
屏幕上方是一陣“對方輸入中”,屏幕熒光打在臉上,池瑜想了想,又繼續按鍵盤:也可能有。
池瑜回想着聞溪的說辭:她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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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出去的那一秒,“對方輸入中”消失,那頭安靜了一陣,付芮晴發了幾個省略號過來:我還是保持剛剛的态度。
池瑜:我也
池瑜從小就不喜歡自作多情,所以一直安安穩穩地過了前二十年,唯一一次的教訓已經足夠慘烈。
再說,聞溪憑什麽心裏有她?
她們又不熟。
看上去認識了好幾年,實際相處的日子也不過三兩個月。
兩人話題更換的快,付芮晴很快又轉到了那個街頭唱歌的甜妹身上,池瑜剛回了一條,身後就傳來腳步聲。
下一秒,一股濃郁卻不刺鼻的木質香傳到鼻尖。
池瑜連忙放下手機。
她半撐起身子,頭發散在枕上,目光落在了聞溪旁邊,猶豫了下,問:“這床有點窄,不行我給你開個房?”
聞溪已經躺下,側着身子看她,“還好,這麽晚就算了吧。”
房間是池瑜初中時住的,自己一個人睡還好,兩個人便顯得有些擁擠,只能貼在一起。
哪怕是在臨江,她們睡覺時中間也隔了一條淺淺的楚河漢界。
這算是頭一次不得已地親密入眠。
池瑜感受着聞溪懷裏的溫暖,鼻尖是她脖頸發間出散發出來的香味,因為離得近的緣故,她還能聽到聞溪規律性的心跳聲,感覺似乎也……還不錯?
“晚安。”
“晚安。”
熟悉的互道晚安環節。
池瑜今晚喝了點酒,在聞溪懷裏睜了幾分鐘的眼睛,很快便困意來襲。
漆黑的夜裏,池瑜逐漸輕淺平緩的呼吸聲混雜在風雪裏,借着一點點月色,聞溪目光從池瑜的眉間一直來到唇上,想着她方才的意動,想着她方才的尴尬,唇角微微揚起。
最後視線又回到了池瑜細長的眉上,聞溪擡起手,動作緩慢地幫她把滑落的發絲捋開。
“晚安。”
房間內徹底陷入安靜。
晨時陽光透過玻璃和紗簾湧進室內,池瑜頭有些暈,半夢半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摟着的溫軟是玩偶,于是伸手往懷裏塞得更近。
只是觸感……
她猛地睜開眼睛。
聞溪的臉出現在眼前,兩個人幾乎是貼在一起的,池瑜的手還很明顯放下了不該放的地方,她連忙擡起,緊接着迅速從床上起來。
她先是去把窗子打開,在窗邊站了兩秒,回頭望向聞溪,表情平靜,“昨晚睡的還好嗎?”
聞溪也從床上下來,語速緩緩,“挺好的。”
“我睡覺會有點不安穩,”窗外有冷風吹散屋內的燥熱,卻吹不走池瑜的尴尬,她只能借着梳頭發來避開眼神交流,語氣還算淡然,“所以才會像剛剛那樣,你別介意。”
聞溪淺笑:“不會。”
瞧着聞溪那張臉上溫和的笑,池瑜覺得自己愈發罪惡,于是又偏了偏頭,輕聲問:“這幾天會有很多親戚來,你會介意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于是池瑜和聞溪順理成章地在衆人面前同框露臉。
在D市待到初四,兩人一起回了臨江市。
從高架橋下來以後,池瑜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池小姐嗎?我是虞嬨,方便見個面嗎?
池瑜自然是懶得再跟周瑤玉沾上關系,直接選擇冷處理。
晚上付芮晴約她見面時,池瑜将這件事情跟她講了下,付芮晴撩撥了一下自己新染的一頭紅發,咬着吸管,“什麽情況?難道真讓我說中了?”
她上回一連猜了兩個可能性,池瑜覺得都很扯淡。
“應當不至于,”池瑜搖頭,“算了,不提這個。”
“是,晦氣!”付芮晴拿出手機,湊到池瑜面前,是張她和一個女孩子的合影,頭挨頭,臉貼臉,還挺親密。
付芮晴滿臉春風:“怎麽樣?上回的小甜妹,我們是不是配一臉?”
上回隔着一條街,只能看清楚個大概輪廓,這回有超清正面……池瑜仔細打量,“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付芮晴挑了下眉:“當然,上回才見過。再說了,小瑜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美女都是相似的,覺得眼熟多正常,我第一次見你老婆還覺得眼熟呢。”
你說怪不怪,付芮晴明明知道她和聞溪不太熟,但總能三兩句話就拐到她們身上,而且明顯是一副無心的模樣。
整得她莫名其妙也跟着想起了聞溪。
想起了在D市那張擁擠的小床醒來的每一個早上。
正在這時,付芮晴一張濃妝豔抹的臉忽然在眼前放大,“不是,我就提一句你老婆,你耳朵紅什麽?”
池瑜給了她一個眼刀:“熱的。”
回歸第二天,臨江難得是個晴朗天。
池瑜想着聞溪既然去了一趟D市,自己也不能什麽表示都沒有,于是在上午時帶了禮品又去見了一回聞母。
彼時聞母正在草坪上牽着那只金毛狗散步。
瞧見池瑜靠近,她溫和笑了一聲,招招手:“小瑜,過來。”
池瑜走上前時,金毛狗往聞母身後靠了靠,直到察覺沒有危險這才晃着尾巴來蹭了蹭她的腿,池瑜對動物沒有特別的喜愛,但也不抗拒它們的親近,伸手在它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了一把,“還挺乖的。”
聞母笑着問了幾句她們在D市的生活,又說:“它叫小夏,是以前聞溪要養的,後來我看着喜歡,便接過來養了。”
“小夏?”
那金毛聽到在叫自己的名字,頓時晃晃尾巴:“汪!”
池瑜忍不住笑了下。
原來聞溪不僅喜歡人魚,還喜歡狗嗎?
看她表情包發得歡,池瑜還以為她會更喜歡貓。
兩人還沒聊一會兒,梁思思的聲音遠遠就飄了過來,很快人也飄了過來,把狗頭按到一邊,自己擠到池瑜身旁,“表嫂,你回家一趟回得也太久了,我想死你了。”
說完,她沖聞母眨眨眼:“姑媽,我跟表嫂說會兒話,待會兒再來陪你。”
聞母失笑:“又要去玩什麽?”
梁思思嘻嘻一笑:“很快就回來。”
從草坪往回走,梁思思拉着池瑜到了客廳,先給她倒了杯茶,而後神秘兮兮地湊在她耳邊說:“表嫂,我這裏有個八卦你聽不聽?”
聽她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池瑜遏制住她的命門:“不聽。”
果不其然,梁思思哀嚎了一聲,眼神幽怨:“好好好,我不賣關子了行了吧。”
池瑜喝了一口茶,示意她繼續。
“你知不知道三姑媽她氣病啦?”梁思思壓低了聲音,“因為前兩天二表姐她往家裏帶回來了一個人,你猜帶回來了誰?”
池瑜不得不承認。
梁思思一點說書的天賦都沒有,不僅毫無懸念,甚至連鋪墊都鋪得如此直白。
但池瑜還是很給面子:“誰?”
梁思思繼續壓低聲音:“虞嬨呗。”
說到這裏,梁思思神态有點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地将當晚的事情都給描繪了一遍。
據悉,周母在看到她們倆并肩進來的時候臉色就變了變,但到底對虞嬨也還是客客氣氣的,直到将人送走以後,便劈頭蓋臉把周瑤玉給罵了一頓。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周瑤玉反駁辯解,周母被氣病。
說到這裏已經落下尾聲,梁思思回想了一下當天的畫面,啧啧了一聲:“說起來她看樣子也不像那種人,怎麽做這種事?”
如今再聽周瑤玉和虞嬨的事情,池瑜已經能做到置身事外,像一個真正的旁觀者,她想起了虞嬨的短信,聲音淡淡,“或許被蒙在鼓裏的不止一個人呢?”
梁思思正兀自感慨,恍惚聽見了一句什麽,轉頭,“嗯?”
池瑜正坐在靠光的位置,牽了牽唇角,“沒什麽。”
梁思思盯了一瞬,然後大呼一聲別動,說時遲那時快,掏出手機咔咔就是一頓拍,“對對對,保持這個姿勢,好看的好看的。”
拍完,梁思思先自己欣賞了幾秒,接着挑了其中一張自己覺得最好看的發給池瑜,邊删除邊感嘆,“二表姐什麽眼神,表嫂你這麽好看居然……害,要是我早生幾年我也追你了。”
池瑜:……
後面那句話說得很好,下次別說了。
她點開看了一眼照片,誇了句:“拍得挺好。”
“是吧?不是我自誇,我拍美女可是最在行的,”梁思思清了清喉嚨,暗示性地推了推池瑜的胳膊,“表嫂,既然有人不欣賞,那你就給欣賞的人看嘛~”
欣賞的人是誰不用明說,池瑜沒應這句話。
梁思思又湊了上來,問:“表姐呢?她怎麽沒陪你一起來?”
池瑜說:“在忙。”
據說要參加一個業內的交流會。
池瑜正想把梁思思給自己發的照片保存下來,聞溪的信息就來了:回去了嗎?
池瑜:沒有,還在媽這裏。
peahen:會無聊嗎?
池瑜:還好。
她想了想:知道了一點點關于你的事情。
peahen:嗯?
池瑜發了一張表情包過去:原來你喜歡狗呀。
peahen:還知道什麽?
池瑜:還知道你喜歡夏天。
peahen:這麽棒~
池瑜在那一瞬間忽然懂了“見字如晤”四個字的意思,她覺得這個波浪號用的真是妙極了,她甚至能清楚地匹配出聞溪的語氣,以及微表情。
其實她只是簡單的根據金毛狗的名字猜測,沒想到還真蒙對。
而下一秒,聞溪的信息又迅速刷新:但那是過去時。
peahen:現在更喜歡冬天,尤其是聖誕。
池瑜不自覺地想起了聖誕節在酒吧門口的那一幕。
她極力的讓自己不要多想,可這句話實在是太容易讓人産生錯覺。
是喜歡冬天的聖誕還是喜歡那晚的池瑜?
池瑜點開了梁思思的聊天頁面,将那張照片轉發:思思給我拍的,還行嗎?[海獺捂眼睛.jpg]
發完以後,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哎呀,怎麽忽然就沒忍住呢?
peahen:回去我誇她。
池瑜:嗯?
peahen:吃漂亮長大的嗎?
池瑜:哈哈哈哈。
這人怎麽這麽會嘴甜呢?
周瑤玉從大門口進來的時候,一擡眼便看到了沙發上的池瑜和梁思思。
光從落地窗透進來,籠罩在池瑜身上,她原本是雙手拿着手機,而後擡起右手,扶了下睫毛,臉上籠着一片陰影,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忽然眉眼彎彎,笑得很是清甜。
這個動作周瑤玉很熟悉。
池瑜喜歡化妝,尤其喜歡在眼睛的部分下功夫,她總會下意識地擡擡睫毛,意圖讓它們能保持卷翹。
而這個表情……周瑤玉後知後覺發現,她似乎是第一次在池瑜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态,眉目舒展,帶着一點點竊笑和甜蜜。
周瑤玉第一次起了好奇心,她在看什麽?
而她的疑問很快就被梁思思的一句話解開:“你跟表姐聊什麽呢?”
池瑜放下手機:“沒什麽。”
耳邊依舊是梁思思那百靈鳥似的叽叽喳喳的聲音,周瑤玉在原地站了幾秒,而後轉身離開。
她這趟是周母勒令來的,讓她給聞母送點東西。周瑤玉心裏清楚,她媽這是覺得自己對不起池瑜,想在這裏表明個态度。
只是周瑤玉也沒想到,今天會遇上池瑜。
回到車廂內,周瑤玉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路牌,思索了下,拿出手機拉到池瑜的頭像:有空嗎?晚上一起吃個飯?
消息轉了幾圈。
然後屏幕出現一個紅色感嘆號。
周瑤玉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新年的氛圍一散盡,臨江這座城市又恢複了以往的欣榮繁華,池瑜正式入職新億,擔任美術部門總監。
入職前一天,池瑜請劉洋吃了一頓飯。
池瑜前腳剛到公司行政部門,後腳董太太的鮮花和道歉信又送了過來,如若不是親眼見過那時的董太太,池瑜完全不能把她們想象成一個人。
新億原先是給游戲公司做乙方,轉向後做的第一款游戲是經營類游戲,但最後撲得無聲無息,只有一款塔防類的游戲反響還不錯。
新億目前有個新項目趕着啓動,是與前兩個項目關聯都不算太大的moba手游。
剛入職事情多且繁雜,池瑜連着加了幾天的班。
周四,池瑜在根據着新項目的世界觀确立美術風格,好不容易忙完,她擡起頭,手按在脖頸上,稍微轉轉便是咔咔的響聲。
她拿起手機,剛準備開屏看看時間,手指還沒碰到電源鍵,屏幕就率先亮了起來,是聞溪的電話。
“就快忙完了,”池瑜點開微信,看到了聞溪半小時前給自己的信息,解釋了一句:“剛剛沒看到你的信息。”
聞溪那頭有輕微的響動,像是門關起來的聲音,“我剛到酒店。”
池瑜手指在在鍵盤上敲了敲,完成最後一步,保存文件,這才說:“嗯~工作太忙,不然我就去送你了。”
聞溪在外地出差,今天傍晚六點的飛機,這是幾天前就确認下來的行程,很不巧的是,傍晚那會兒她還在忙着工作。
聞溪聲音像帶着笑:“我知道。”
池瑜把手機放在盆栽旁,手在風池穴的位置按了按,玩笑道:“這樣說感覺我好像有點渣。”
聞溪笑了一聲。
池瑜靠近手機,手指在上面連點了好幾下,恰好這時屏幕彈出了天氣預報的信息,提醒她臨江明天的氣溫。
随意掃了一眼,池瑜想到了聞溪所在的城市,張嘴問:“你那邊……”剛開了個頭又停下來,兀自笑了聲。
聞溪:“嗯?”
池瑜挂着通話,将手機關上,她說:“沒什麽,剛剛忽然想到了異地戀這個詞。”
聞溪:“怎麽呢?”
“也沒怎麽,只是想到偶然看到的一個小故事。簡單來說,就是哪怕知道對方城市下了雨,也不敢開口問她有沒有帶傘。因為這種時刻任何的言語都比不上身邊的一把傘。”
池瑜往椅子靠了靠,“你說是不是挺有道理的。”
聞溪聲音輕緩地從手機那端傳出來:“沒什麽道理。”
池瑜:“嗯?”
“如果可以,我會選擇給她叫一輛車,又或者在線上給她買一把傘。總之,有很多方法可以給予關懷,不讓對方淋雨。”
“當然,”聞溪的聲音柔和了下,“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池瑜笑:“比如?”
聞溪:“比如現在,外賣距離你一百七十二米,記得拿。”
恰在這時,池瑜的手機又一次亮了起來,是她訂的一束鮮花實時更新的外賣信息。
好巧呢。
她們居然想到了同一種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