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機也要有基權

第36章 黑淵洞開

于此同時，鏡面障壁的外頭。

“這玩意兒是個啥？”克勞迪奧十分暴躁。因為對于這個憑空出現的東西，他用盡了辦法——放聲叫，狠狠啄，利爪撓——都不能影響到它半分。

事實上，鏡面障壁就像水面一樣倒映着天空，碰觸的感覺像是空氣，卻不能再進一步。按照這樣的情況，它肯定也完全隔絕了聲音。裏面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無法影響到裏面。

“我覺得你還是消停點吧，”米斯特一邊打着呵欠一邊說，翅膀尖恰到好處地擋掉了喙，顯得優雅又有教養，“人家擺明了不歡迎圍觀，你還在孜孜不倦地做什麽？”

克勞迪奧怒視米斯特。同為大鳥，從南洋一路飛到赤道，他們相處的時間絕對是最長的。所以他現在知道了，什麽信天翁會預言又神秘莫測都是其他動物捏造出來的，至少他認識的這只就是一邊面不改色一邊說話氣死你的類型！“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嗎？”

米斯特打完了呵欠，開始梳理羽毛。作為一只純白的漂泊信天翁，他向來愛惜羽毛，每天都會找出時間打理一遍，而且非常仔細。“有什麽可擔心的？”他懶洋洋地問。

這話說的沒錯。顧天海和羅約爾剛才在珊瑚礁上說話，他們就遠遠地看着。直到後頭，顧天海把手放上了羅約爾肩膀，然後羅約爾反手抓住了，再然後——他們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雖然從菲利克斯的性格就可以猜出來，顧天海絕不可能輕易動手，羅約爾也絕不可能和他找了這麽久的人打架，但克勞迪奧就是不想這麽輕易認輸。“他們肯定會吵架！我至少能幫着勸一下！”

“你管得太多了，”米斯特繼續慢吞吞地說，因為還含着羽毛的原因，聲音有點含糊，“而且就算你再擔心也沒用——如果他們倆真有矛盾，我們之中誰都管不了。”

這話更是事實。他們都是普通動物，能和會百般變化的外星人比嗎？

被徹底拆穿的克勞迪奧惱羞成怒，一振翅膀，撲棱棱地飛走了。

“噢，我以前只見過克勞迪奧把別人氣跑的。”不遠處的海面上，諾森冒出來個腦袋，語氣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欽佩。不得不說，他還記着克勞迪奧一開始對他的不屑呢！當然他現在已經不介意了，但看到克勞迪奧吃癟還是覺得很解氣。

哈姆從諾森邊上浮出來，朝着克勞迪奧消失的方向看了兩眼。碧空晴朗，萬裏無雲，他也就沒對此發表什麽反對意見。“那菲利克斯到底在裏頭做什麽？”他好奇地問。雖然他已經被科普了菲利克斯其實并不是只帝企鵝，真實名字叫顧天海；但習慣這東西，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

米斯特瞥了他一眼，這回什麽也沒說。哈姆是只剛成年的雄性帝企鵝，但還要過幾年才完全成年，到時候自然就會知道現在顧天海和羅約爾在做什麽了。至于克勞迪奧和諾森這樣的，肯定已經心領神會。

“啊，這個……”諾森突然覺得鴨梨很大。在一群精明的家夥裏混太久，以至于他都快忘記，大多數帝企鵝全是這麽純情的大個子了。“應該沒大事，不如我帶你去玩玩吧？這海底很漂亮，貝殼和南極完全是倆樣的！”他果斷地轉移了話題。

哈姆又看了看鏡面障壁。雖然他更想知道裏面到底在做啥，但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兒是沒法知道的，諾森的提議也不錯，所以點了點頭。

他們兩個離開了，米斯特繼續呆在岩石尖上整理羽毛。天色漸晚，微風輕撫，海水裏有一團一團的熒光開始顯現——有些是不知名的微小生物，有些則是在白天裏吸收了充分的陽光、晚上就能發出來的動物。五顏六色，星星點點，十分漂亮。

米斯特在這樣舒緩的環境裏昏昏欲睡。在恍惚之間，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信天翁是世界上最大的鳥兒，壽命也相對長。但與此相匹配的就是，長得很慢，童年就很漫長。一般來說，普通的鳥幾個月就能完成從出殼到成年這個過程，而信天翁則需要四年或者以上。實際上，信天翁一般兩年産一枚蛋，所以父母只能照顧每個孩子兩年。

米斯特自然也一樣。在必須呆在窩裏的時間，除了等父母回來喂魚，他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消遣只是啄啄窩邊的草葉。後面的兩年生活，就是從吃魚變成了自己找食物(兩歲的信天翁雖然不會飛，但也已經很大，沒什麽天敵，足以自己生活)而已。

但兩年已經足夠米斯特聽完信天翁代代傳下來的睡前故事。信天翁活得長飛得遠，這些故事五花八門。來自什麽地區的都有，其中當然也包括埃梅裏克。

埃梅裏克是所有動物心目中的天堂，美麗富饒。但在傳說之中，如果天空上同時出現四個圓月，海底下就會打開一扇惡魔之門，把附近所有的生物帶着海水吸下去。

幼年時的米斯特很是擔心：“那他們還能活着回來嗎？”

“不，誰都不知道他們去哪裏了。”米斯特的母親回答，但随即又安慰他：“這就是個傳說。因為天上雖然有四個月亮，但能同時看見三個已經很少見，更別提有四個滿月了。”

那時的米斯特馬上看了看天空，只有一輪他們叫冰月的月亮懸挂着，總算安了心。以後他漸漸長大，沒有人再和他提這個，他也就把這件事淡忘了。

一直隐藏在他記憶深處的東西，為什麽今天會突然想起來？

“……怎麽回事？起風了嗎？”

“不——海水在漲！可為什麽會打旋？”

“拉孔帕尼亞……打開了？！”

“什麽？這不可能！天上只有三個月亮啊！”

這些嘈雜聲把米斯特吵醒了。他睜開眼，頓時被震驚了——因為現在的情況和他睡着之前完全不一樣！

那些透亮的熒光消失了，清澈的海水變得渾濁，若有似無的黑氣在其中延展漂浮，速度極快。彩色的小醜魚從藏身的珊瑚礁裏竄了出來，驚恐萬狀，已經完全喪失了方向感。吸附在岩壁上的貝殼都清醒了，并且都在奮力朝頂上蠕動。

但這并不見得會安全，因為米斯特感到他爪下的岩石在大浪的沖擊下晃動。如果真有狂風暴雨，所有在這裏的動物都無處可躲。

這種情況，再聯系他聽到的拉孔帕尼亞以及久遠的記憶夢境，米斯特一瞬間就意識到出了大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看向鏡面障壁的方向，發現它已經消失了，顧天海和羅約爾還都盯着天空。

米斯特順着他們的目光看了上去。

天上有三輪月亮，其中兩個滿月在上方，下方的還是個月牙兒，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的笑臉。但如果這個人眼睛是一只大一只小，大的黃綠色小的灰白色，翹着的嘴角邊緣還泛着黑光，那絕對不會讓人産生好的聯想，尤其在海水已經開始劇烈動蕩的情況下。

米斯特一振翅膀，飛了過去。近了他才發現，光線太差，周圍又太亂，他剛才居然沒看到底下有一頭藍鯨。他正好聽到對方的後半句：“……陛下讓你們趕緊離開。”

但顧天海和羅約爾似乎完全沒有聽到。

“超中性子有一部分變成了Z玻色子和更輕的超中性子，另一部分則是W玻色子和超範子。”

“無論是哪種，宇稱守恒被破壞了。”

“它們本該繼續穩定，我下來時計算過，最近的一次四星滿月在一千四百二十八年之後。現在變成這樣，只可能因為……”

“我墜落的時候穿過了那顆暗星，破壞了那種平衡，而且無法估量程度。”

談話進行到這裏，已經不用繼續讨論了，顧天海和羅約爾面面相觑。最後顧天海嘆了口氣，“這時候我就特別想讓你默寫星際旅行守則一萬遍，純手寫。”最後三個字他加了重音。

羅約爾沒法接話。他也覺得他該受這種懲罰，但現在顯然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而且，有什麽比事情辦到一半、突然地動山搖更坑爹的事情嗎？這時候顧天海哪裏還能記得別的啊？

果不其然，顧天海的下一句轉向了已經等得有點焦躁的藍鯨：“你們陛下現在在哪兒？”

“這和你們無關。”那藍鯨回答，又把安爾達的要求重複了一遍。顧天海和羅約爾說的話她全沒聽懂，所以這時候已經有些焦躁了。

但顧天海一點不買賬。“我聽說，藍鯨和海龜之所以把拉孔帕尼亞設為禁地，不僅僅是因為那裏是祖先的墳墓，更是傳說中惡魔之門的所在地吧？”

“……你怎麽會知道這個？”那頭藍鯨震驚了，而米斯特也幾乎異口同聲地問了出來。

“我還知道，傳說中，只有足夠數量的藍鯨自願獻身，才可以阻止這災難。”顧天海說，同時擡眼看了一下遠處。“所以你們陛下正帶着大多數藍鯨去拉孔帕尼亞了。如果她還在這裏，必然不會坐視埃梅裏克陷入混亂。”

這傳說就連米斯特也沒聽說過，但他聽懂了。安爾達是這片海域的統治者，自然要為天災負責！可無論怎麽說，這都不是他們的錯！“你們有別的辦法嗎？”他着急道。

顧天海看了他一眼，突然皺了皺眉。“克勞迪奧上哪裏去了？”

米斯特還在想為什麽只問克勞迪奧，但下一刻他就看到兩只企鵝的腦袋出現在視野裏——哈姆正推着諾森，正奮力朝這邊游來。“克勞迪奧自己飛走了，我不知道……”

“就是和你們在一起的賊鷗是吧？”那頭藍鯨插嘴道，“他之前朝着拉孔帕尼亞飛，但被我們勸阻了，後來就不知道哪裏去了。”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成為被選中的幸存者，她希望大家一起好好地活下去；所以現在，只要有一絲可能救回赴死的同伴，她都不會放棄。

“糟糕！”顧天海和羅約爾都覺得壞了事。因為以克勞迪奧的性格，不讓他進的地方他就會偏進。

而此時的海面上，周圍水流已經隐隐地形成了超大的漩渦，中心正是拉孔帕尼亞方向。如果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已經有風柱在海面上形成了，直通頂上不知何時完全被黑雲遮掩的天空。

這變化來得實在太快！照這種趨勢來看，不光是海裏游的，天上飛的也不可能幸免！

不用再說任何話，顧天海和羅約爾下一瞬間同時消失了。那頭藍鯨吓了一跳，但米斯特已經習慣了。所以他只愣了一下，就立刻跟了上去。而諾森和哈姆在他離開之後才趕到，只看見黑風裏的一個小白點。

兩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趕到了風眼附近。從上往下看，景象十分可怕——黑水洶湧翻滾，水柱逐漸從海面升起來，螺旋着扶搖直上；而裏面則完全黑洞洞的，透不進一絲光線。一大群藍鯨就在他們正下方，如果不是他們體型巨大、而且還保持着同一頻率擺鳍的話，早已經被卷了進去。

安爾達一眼就看到了兩個不速之客。“你們來這裏做什麽？”就算在危機時刻，她的聲音依舊威嚴而從容不迫。“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我想先問個問題。”羅約爾大聲喊道，“你們有看見一只賊鷗嗎？”為什麽他在這裏一點也沒發現克勞迪奧的蹤跡？

“賊鷗？”安爾達沒想到是這個問題。她側頭回望，身後的藍鯨立刻将消息彙總，告訴了她。“勸阻他進入拉孔帕尼亞是最後一次被我們看見，如果你是在問和你們一起來的那只賊鷗的話。但不管他怎麽樣，你們都不該來這裏！”

“如果我們不來，您就打算進去嗎？”顧天海問。風聲浪聲都很大，幾乎要把他的聲音淹沒了。

“保護埃梅裏克是我們的使命！”安爾達大聲回答。在四星滿月時關閉惡魔之門，是藍鯨們世代相傳的訓導。雖然這次并沒有四星滿月，但讓他們措手不及的是，惡魔之門顯然已經打開，那她當然不會逃避她的宿命！

“沒錯，這是我們的使命！”其他藍鯨在她之後大喊。本來一頭藍鯨的聲音就和悶雷沒區別，同時大喊效果簡直無法想象，大得都要蓋過風浪的聲勢。

顧天海沒費神去反駁他們。從他到這裏開始，他就一直在找克勞迪奧；而就在剛才，他終于找到了——就在底下，在翻騰怒卷的海域之下。雷森納爾人當然可以解決這種天災，但測量計算需要時間，而克勞迪奧已經沒有時間了。

“也許這次我得罰我自己抄一萬遍星際旅行守則。”顧天海突然微笑起來。

“那就算我兩萬遍好了。”羅約爾毫不猶豫地接道。他已經明白他們要做什麽了——

下一刻，海裏的藍鯨們都覺得自己眼花了。那兩個人手牽着手，然後……消失在了龍卷風水柱裏？

“等下，水流好像沒那麽強了？”最先發現這點的是位于最外面的幾頭藍鯨。

“不是錯覺！”裏面的幾頭也發現了。

黑水褪去，漩渦平息。除去天上黑雲依舊沒有消散之外，一切飛快地恢複了正常。

“他們做了什麽？”這是所有藍鯨的疑問。

安爾達也不能解釋這種現象。按照古老的傳說，應該是他們獻身之後，事情才會平靜；黑雲散開之時，才是最終結局。但現在，黑雲還在，惡魔之門卻提前關上了。

災難降臨之時，沒有誰做好了準備；而現在，它也在他們沒做好準備之時就已經離開了？

“現在怎麽辦？”

“只能繼續等！”

與此同時，離開的逆戟鯨群已經游出了很遠的距離。但他們都是很敏感的動物，對水流變化更是如此。

“哪裏出事了……刮龍卷風？”

“就一陣子，現在好像又沒了？”

“有點奇怪啊！”

奧克雅維達隐約聽到這些議論——其實不聽她也覺得有點奇怪——于是浮出水面，看了看情況。

沒什麽風，也不見雲，天上三個月亮快要成一條直線。那個尖牙月亮有些暗色的月暈，似乎快下雨了……

沒大事啊？于是她發了話：“趁現在天氣不錯，趕緊趕路，不然大概會有暴風雨。”

逆戟鯨們立刻加快了速度，還有人嘀咕了一句，不帶帝企鵝就快得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經過素以危險著稱的黑暗深淵邊緣時，也沒注意它今天異常平靜。事實上，很久以後他們才知道，今晚他們和其他很多動物一樣，躲過了一次滅頂之災。

作者有話要說： 南洋篇到此完結。後續是黑淵篇和荒漠篇，不過故事已經不能算攝像機這個題目範圍了，所以打算另開。鑒于最近耽美大環境不太妙，作者也沒有那麽多時間，所以不會很快開，永遠只是個腦洞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