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太陽的光線從雲層中透出,穿越空氣、枝桠的間隙,穿透透明玻璃窗,暖暖地照在身上。
林若伸了伸懶腰,将椅子往窗前挪了挪,直到整個身子都被溫暖的陽光包圍,然後微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着陽光,像一只慵懶的貓。
林若從小就愛曬太陽,尤其冬日裏,随意一把放在陽光下的椅子都可以讓林若靜靜地呆上半天。林萍常常笑話林若就像個老人家,一個仿佛經歷過幾十年滄桑後沉默平和的老太太,陽光下眯縫着眼睛,似乎在回憶曾經的風雨歲月,臉上卻是無盡享受的表情。林若将此當做誇獎,她常想着等她老了若還能有這樣的寧靜時刻,也是很幸福的,于是她常常對老年歲月心生向往,這讓林萍很是不屑,務實而努力的林萍一向不喜歡林若這樣帶着無盡想象和夢幻來逃避現實的自甘平庸的懦弱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自小便認識,年幼的歲月裏就結成了好友,也許她們不可能在因為上了不同大學而分離三年後還能這麽親密無間。當然,這有時讓林萍覺得習慣真可怕,二十年的相識相伴,她已經習慣了林若的散漫、耍賴和哭笑随意,于是,她只好認命,或許這世上真有一物降一物,而林若,大概便是上天派來降服她的,不想擺脫也擺脫不掉的朋友、姐妹。
輕嘆口氣,林萍将自己熬通宵畫的設計稿确認了一次又一次後終于點擊發送,确定已經到了那個視設計為生命的工作狂上司的郵箱裏,她靜靜關了電腦。擡頭看到窗邊陽光下似乎已經睡着的林若,蹙蹙眉叫道“林若,我們去超市買點東西吧!”窗戶邊的身影恍若未聞依然一動不動,林萍三兩步走到窗邊,“嗤啦”一聲拉上窗簾,屋子裏忽然暗了下來,林若不滿地嗯咛兩聲,輕輕起身,卻仍是閉着眼睛,摸索着撲倒在床上,埋頭靜靜地呆了十幾秒鐘,才像終于鼓起勇氣一樣睜開眼睛。“好的,走吧。”
周末的超市裏,人流擁擠,好像所有人都為了躲避冬日的寒冷而擠到這個開放着暖氣的商品琳琅滿布的大樓裏。林萍和林若一邊小心控制着購物車避免撞到別人,一邊慢慢地閑逛着,偶爾看到需要的東西就從貨架上拿下來放到購物車裏。她們都很愛逛超市,這大概是所有女生的共同愛好:逛街、逛超市,不同的是,林若她們喜歡的是逛超市,其次逛街。她們能在超市裏呆上大半天而一樣東西都不買,純粹地逛,将每個區都轉一遍,無論吃的、用的、看的,甚至兒童玩具她們都可以對着讨論半天。每每這個時候林萍就覺得之所以和林若成為好友,其實是因為她們還有那麽多共同點吧。她們都是長相平凡的人,自知姿容不出衆于是只好努力讓自己多一些能力,譬如洗衣做飯,譬如繪畫,譬如工作努力上進。不同的是,她是習慣如此,而林若則是興之所至,就像她高中時想學美術,學了一學期後卻又忽然轉回文科班繼續專攻文化,大學上了一年電子信息技術專業後忽然發覺自己還是喜歡美術,于是費盡周折又轉到美術設計系,林萍對此很有些怒其不争的無奈,好在林若還算穩妥地畢業。畢業後兩人約定一起來到這個她們自小便心向往之的江南水鄉,在這裏開始她們的夢想。踏入社會之後才真正知道現實的殘酷,在本科生遍地的時代,她們兩個大專生擠破頭地跟着搶了一份工作。林萍在一家服裝廠做文員,憑着自己的努力上進,終于在一年後成功晉升為設計師助理,讓自己所學的服裝設計知識沒有白白浪費,也終于開始向成為一個服裝設計師的夢想邁進。林若則進了一家出版社,從複印、端茶的小妹做起,混到現在,也終于有些資歷,開始做一些輔助編輯的事情,負責起一本漫畫雜志的一個小小板塊的編輯,一向表現的很知足的林若,貌似心滿意足地繼續她自己所謂的混日子。林萍心裏知道這也并非林若想要的,但是林若真正想要什麽只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太多的夢想,作家、畫家、設計師、攝影師等等,只要她的工作中有涉及這些方面的一點點絲線,她都會知足常樂的讓自己以為夢想已經很接近了。林萍常常覺得這是掩耳盜鈴式的自欺欺人,而林若則說“自欺欺人”的上一級、臺面上的好聽的說法就叫“知足常樂”,林萍對林若漫天胡扯地本領早已免疫,面對她的這些歪理邪說只報以挑挑眉毛,然後沉默不語。林若的畫也像她的思想一樣,經常天馬行空地帶着夢幻的表情,或者說是奇幻、魔幻吧,因為她很少用那種粉粉的顏色,那些嬌弱的粉色她一向敬而遠之,她偏愛純淨的藍、白、黑,這些色彩混合在一起,卻常常讓人覺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漠然,就好像林若對于人事方面溫和禮貌的面具下有着淡淡疏離的冷漠。這一方面只有知之甚深的親近之人就好比林萍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