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小王子與玫瑰花
賀雲白心頭一緊,随即不可置信地望向趙子辰:“你說什麽?!”
趙子辰臉上的微笑漸漸凝固,他一邊後退一邊擺手,“害,沒什麽沒什麽……”
他這張嘴啊!!
眼前的賀雲白垂眸沉思片刻,随即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趙子辰,你可真是出息了。”
“你還瞞了我哪些事情?”
“沒有了沒有!就是這兩件!”
“冤枉啊冤枉啊,當時是楚雁求我給他保密的!我也沒辦法。”
趙子辰一張臉憋得通紅,連忙求生欲滿滿地一字一句将當時的情況解釋清楚。
“就是這樣,當初我在密林中趕到時,你的機甲已經損毀了半邊,楚雁先找到了你,這才拖到了我們彙合的時候。”
“……後來在手術室,你那時已經被送去麻醉了,我也沒法和你說啊!在當時的情況下,我要是攔着楚雁,他還不得和我拼命啊。”
賀雲白愣神,不自覺松開了攥着趙子辰衣領的手。
原來……當時在密林中陪伴她的人是楚雁。
趙子辰見賀雲白終于卸了力,立即逃開五米遠,縮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
“真是的!重色輕友!”
“要不是我之前給你找臺階下,你還不願意來帝都呢,哪能見到你的小情人?”
“……”賀雲白危險地眯起了眼,“你算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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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辰不敢再皮了,“賀大将軍,我錯了我錯了。”
他一躍而起,拿起茶壺給賀雲白也倒了一杯,“先喝杯茶壓壓驚。”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喝茶,劍拔弩張的氛圍倒是平息了很多。
“趙子辰……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你。”賀雲白剛剛只是吓唬他,并沒有真的生氣,她知道在那段時間中趙子辰為了R星付出了多少。
趙子辰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為了她和星球的利益,楚雁的犧牲對他來說當然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說這些做什麽,見外了見外了。”趙子辰見賀雲白這副模樣,又恢複了平時的笑嘻嘻。
“但是……”賀雲白斟酌地說出自己的決定,“我打算暫時不回R星了。”
趙子辰為她添茶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即很快放下,語氣輕松地回應:
“不用說得這麽艱難,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麽幹。”
“楚雁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錯誤,他一直在贖罪,為你付出了這樣多,你留下陪他也是應該的。”
趙子辰這樣說,語氣略有些艱澀。
其實他心中不免會想,自己也付出了這樣多,賀雲白終究是不會留下來。
趙子辰撇過頭,手掌卻被賀雲白握住。
是那種同戰友握手的方式,她鄭重地說:“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如果不是你,我此時可能已經是楚林山手下的亡魂。”
“這個決定,我也思考了很久。但你放心,我不會一輩子留在帝都,R星永遠是我的家。”
“我離開軍隊,現在又離開R星,以後你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前段時間外界有很多傳聞,說我們倆終有一天要走進分歧,掀起一場政治鬥争。”賀雲白笑起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我自願讓位。”
趙子辰回過頭看向賀雲白,她眉眼彎彎,眼神一如從前純澈,忍不住就回握住她的手。
他早該知道了,賀雲白就是這樣的人。
那些俗世看來無比珍貴、擠破頭也要去争搶的榮耀地位,賀雲白卻完全可以當成過眼雲煙。她時時刻刻徘徊于入世與出世之間,永遠随心而行。
趙子辰自認做不到她這種随意程度。
賀雲白的強大就是她的底氣,因此她能夠不在乎,可他卻還不夠強大。
……
賀雲白很快回到了首長府。
楚鋒還在忙,她不願去打擾他,于是率先回來查看楚雁的情況。
少年現在極為脆弱,賀雲白還是擔心。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次她在密林中獨自對付那兩只核獸的場景。即使當時已經昏迷,卻還能在潛意識中感受到那人的小心翼翼與溫柔。
賀雲白那時候一心想着R星的核獸危機,覺得當時從帝都來的第二批支援隊是來幫倒忙的,于是想要遣返他們。楚雁的戰鬥能力還很稚嫩,可真正當危機來臨時,他卻堅韌地擋在她面前。
他對她的一顆心,的确日月可鑒。
賀雲白回到楚雁身邊時,他還沒有醒來。
她坐在他的床邊,耐心地等待他蘇醒。少年在夢中睡得極不安寧,他又開始持續性地陷在深沉的噩夢中,滿頭冷汗,直到賀雲白來了之後,她替他輕輕拭去額頭的汗水,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像是将他放置在了一個安全罩中。
楚雁眼睫輕顫,緩緩從噩夢中被喚醒。他無數次做過這樣的夢,夢見曾經他們決裂的那一幕,夢見賀雲白的背影,他怎樣追趕都趕不上。每一次醒來,都只有徹骨的冰冷和絕望。
那時他身邊是空的,夢境就是他所經歷過的實實在在的命運。
可這次卻不一樣,楚雁不再被痛苦逼醒,而是仿佛躺在一葉扁舟中,在暖流之中被溫和地搖晃醒來。此時此刻,他能夠觸到她溫軟的肌膚,能夠感受到她安撫的氣息。賀雲白就在他身邊。
他長久的期盼終于成為現實。
“姐姐。”他輕喚她。
“姐姐。”
“姐姐。”
他怎麽也叫不夠。
“我在這裏。”賀雲白給予他回應。
許久未曾有過的溫柔氣氛在二人之間流淌,賀雲白的淺綠色瞳孔中,再次映出了他的面容。
楚雁抿了抿嘴,突然間,他拽住賀雲白的手臂,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濃郁的信息素被釋放出來,香甜的牛奶氣息忽然充盈在賀雲白的鼻息間。
源源不斷。
她對這樣的場景太過熟悉。他們之間曾無數次地這樣親密,鼻尖對着鼻尖,她的黑發垂在他的肩頭、脖頸處,和他的金發糾纏在一起。
楚雁的眼神隐忍又期待,賀雲白不得不懷疑這家夥早就有所準備。積攢了許久的精神力,就是為了在這時候一口氣釋放出讓她無限沉迷的信息素。
他獻祭般的姿态更是讓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姐姐……”他握緊和她十指相扣的手,慢慢貼近自己的臉頰,輕蹭一下。
“別鬧了。”賀雲白簡直無奈,卻并沒有生氣,而是從他身上翻身坐起,遠離他後頸處的腺體。
楚雁太沒有安全感,甚至要尋求這樣的方式才能夠填滿那顆空洞的內心。
眼看着賀雲白遠離,他又着急地攥住她的胳膊。
想要她。
想要染上賀雲白的味道,想要被她再次标記,想要永永遠遠地屬于她。
如果她願意的話,是不是就代表接受自己了?
而不是像上次在R星時一樣,任他怎樣哀求,也不肯碰他一下。
“收回你的精神力,這時候就別想這種事情了。”賀雲白點了點他的額頭。
這家夥,要是現在做這種事的話,他非得體力耗盡不可,賀雲白絕不可能讓他陷入危險的境地。
楚雁急得快哭了,他差點以為賀雲白又不高興了。
他是不是,太過魯莽,賀雲白不喜歡這樣。
甜牛奶的氣息漸漸斂去,楚雁重新聚起精神力,聽話地遵從她的所有命令。
少年乖巧得過了頭的模樣讓賀雲白心底柔軟。其實何止是楚雁呢,丢失了他的這些歲月中,她從未覺得自己是完整的。
總覺得,哪裏空了一塊,像是一個無窮的欲望洞口,再多的東西填進來也沒有用。
只有楚雁可以。
賀雲白這樣堅硬的一個人,總是要為了他心軟。
她愛憐地垂下頭,蜻蜓點水般地觸及那片柔軟。
少年即使瘦得脫相,也仍是美麗的,那雙灰藍色的眼眸在她附身時瞬間綻放出光彩,他撚者她的黑發,怎麽也不肯放開。
賀雲白卻仿佛故意捉弄他,一觸即離,很快又起身。她站在床前,攏了攏自己的黑發,一身襯衫西褲沒有絲毫褶皺。
反觀楚雁,他仍沉浸在剛剛的那一點溫暖中,賀雲白身上自帶清淡冷冽的氣息,卻在那一刻被他溫熱的呼吸沾染上,逐漸暖和。
楚雁眼神迷離,微微張着嘴,似乎是想要深入的模樣,他的手還保持在摟着賀雲白的姿勢,顯得有些滑稽。
賀雲白很快抽身而出,這讓他頹喪極了,手臂無力地垂下,他渾身都在渴求她的觸碰,可賀雲白,就那麽雲淡風輕地放開了他。
楚雁覺得好像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半晌,他只能可憐兮兮地望着賀雲白,求饒道:
“姐姐,我錯了……別,別這麽欺負我。”
她根本就是在懲罰他剛剛的行為。
楚雁朝她伸出手,一刻沒有觸及賀雲白,他就會覺得不安極了。
賀雲白嘴角銜起一抹得逞的笑容,順從地走近楚雁,再次牽起他的手。
她沒有再在楚雁面前提起以前的事情。那些他獨自瞞了下來的一切,既然他本來不願意讓她知道,賀雲白便不再提起。
她其實慢慢明白了。楚雁的自尊,都用在了這種事情上面。他怕她是因為知道了他的付出,出于同情,于是留在他身邊陪伴。
可賀雲白很清楚地能分辨出自己此刻的心意。
他真是個傻子,賀雲白想,寧願一個人憋着折磨自己,甚至在最開始都不願意同她見面。
少年在玫瑰花從中倉促又狼狽的轉身,始終留在她的心底深處,留下一絲隐痛。
她嘆了口氣,握着他的手更緊了幾分,語氣輕柔:“小雁,願意出門嗎?我帶你去看一個東西。”
楚雁當然答應。
首長府的管家開着飛行汽車,将他們送到了帝都大學。
賀雲白在這裏的最後一年沒能念完,楚雁更是中途便去了邊境一年,又飛去R星找她,回來之後,基本上就沒有出過首長府。
再次回到這個地方,兩個人都覺得有點陌生。
賀雲白宿舍已經租給了別的學生,辦公室也有了另外的教官入駐。只有訓練室還為她保留着,只是指紋鎖上已經覆蓋着一層灰。
楚雁自己修繕出來的那只機甲靜靜地矗立着,他望向這只漂亮的、蘊含着無數回憶的大家夥,忍不住用手指觸碰了一下它的外皮。
冰冷的觸感。
楚雁已經沒辦法坐上它,他現在坐着輪椅,身上披着厚厚的毯子,損失了感應神經的那只手腕,甚至都沒有辦法做劇烈的移動。
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惋惜,眼底只是滿滿的懷念。
他曾經擁有過很多,那些東西,如果他沒有遇見賀雲白,也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實現。
有過就很好了。
賀雲白推着他的輪椅,慢慢來到了機甲的背面。
楚雁這才發現,在他用廢鐵拼湊成的機甲拳頭處,不知什麽時候被雕刻了一幅小小的畫面——
是小王子與玫瑰花。
“這是……”楚雁捂住嘴,瞪大雙眼望向那幅畫面。
機甲好幾年沒有人使用,上年同樣落滿了灰塵,這幅畫面已經有些模糊不清。楚雁推着輪椅上前,不顧髒污,輕輕抹開灰塵,畫面下方的一行字便顯現出來:
小雁十九歲生日快樂!
字有些笨拙的歪歪斜斜,不比畫面的精良。
可楚雁在看到的那一瞬間,卻忍不住痛哭出聲。
這是賀雲白在那一年提早給他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他卻沒有機會看見。
楚雁還記得賀雲白當時在監獄中同他說,早已為他準備了禮物,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但之後他是如何回應的,楚雁不敢再想。
面前的畫面模糊起來,楚雁一遍又一遍地想,他本有機會在幾年前看見的。是賀雲白還對他留有溫柔,他才能有幸,穿越時空般地來到這一刻。
賀雲白蹲下身來,撫去他的眼淚,無奈道:“怎麽又哭啦,本來是想讓你高興的。”
“都過去了。”
“什麽時候送給你都是一樣的,它就在這裏,機甲不壞,它就不會消失。”
楚雁卻拼命搖頭,不,不一樣的。
賀雲白怕楚雁又哭到失力,連忙哄他:
“那我和你講講好笑的事情吧,當時我找了頂級的機甲雕刻大師來教我,可是我手太笨啦,畫面的大部分最後還是大師完成的,我只刻了下面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當時是想,小王子是你,玫瑰花是我。”
“我願意被你馴服。”
賀雲白的話音一如從前深情。
誰知道,她這麽一說,楚雁的眼淚卻掉得更兇了。
“不是的,”他哽咽道,伸出手環繞住賀雲白得肩膀,不顧一切地吻向她的臉頰——
“我才是那朵,被你馴服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