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落日餘晖
落日的光芒,揮灑在房頂上,屋檐籠罩了一層金色薄紗。
宛蓉從二房回到屋裏,發現老太太已經下床了,這會正坐在銅鏡前,懷裏抱着一只雪白的團子。它叫團團,是一只貍貓,渾身雪白,素日裏老太太很喜歡。
自從來到廬陽,因為路途颠簸,陳老太太一直都在病中,一年中多數的時間都在床上躺着。見宛蓉已經回來,“銀子,你二哥哥他們收了嗎?”
宛蓉站在祖母身後,看着鏡子裏她老人家有些憔悴的臉,精神依舊不太好。“按照祖母的吩咐,二太太收下了。”她這麽愛占便宜的一個人,送上門的東西,哪有不收的道理。
她拿起梳妝臺上的梳子,“孫兒給祖母梳個頭吧。”這兩年裏,祖母的白發,生得特別快。之前只是鬓前一點,現在已經是滿頭銀絲了。
陳老太太撫了撫額頭,對着鏡子笑道:“好!”也确實好久沒有梳過什麽頭式了,一直躺着也忘了自己梳頭的樣子。
自從春香走後,給陳老太太梳頭的人,沒有一個令她滿意的。陳老太太是個體面人,不管做什麽,用什麽,都頗為講究。
宛蓉為了能給祖母梳好頭,每天晚上等祖母睡下後,就用燕绡或者羅伊的頭發練手。這幾年裏,梳頭的技巧雖說趕不上春香,但是也已經爐火純青,還學了許多新鮮樣式。
陳老太太嘆息道:“景兒那孩子,平日裏讓他母親縱容壞了。景兒本性不壞,人也實誠,如今吃了這次虧也好,以後也能往正途上走。”二太太見識淺薄,又愛縱容房裏人。
如今的範家是一年不如一年,跟哥哥在時差遠了。想她出自範家,看着家道中落,心底也是五味雜陳。
“是,二哥人不錯,也不知道二嫂子那邊怎麽打算?”婚房裏甄氏轟轟烈烈地鬧了一場,哭的梨花帶雨,總不至于真的剛一成親,兩人就要和離吧。
陳老太太卻道:“若是要走,那孩子大概早走了,這會還沒走,應該是不會走了,就看景兒怎麽做了。”已經是沸沸揚揚了,想必甄氏也沒了主意。
這會看着宛蓉梳好的頭,整個人也精神些。笑道:“四兒的手,越來越巧了。”
宛蓉攬着祖母的脖子,“那是因為祖母風度好,才顯得四兒梳的好。”
陳老太太呵呵一笑,憐愛地摸了摸宛蓉的頭,她可是最疼這個小孫女。
這幾年裏,宛蓉和祖母寄人籬下。雖然日子辛苦些,但是祖孫二人其樂融融,也是開開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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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辰星升起。
新房裏,甄氏已經躺下,雙手放在胸前,呆呆的看着床頂,腦海裏一團漿糊。如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到底該怎麽辦,她也困惑了。
身邊的兩個丫頭也去休息了,房間裏只有她一人,這會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随着一陣推門聲,卻是她的相公,範景走了進來,也已經換了家常服飾,順着床沿輕輕地坐下來。
甄氏心底騰起一陣厭煩,轉身朝裏去了。現在她最不想見的人就是自己的丈夫,這樣一個好賭的人若是将來為他生兒育女,不說害了自己,更害了孩子。
範景看着她的反應,也沒有惱,禍是他闖下的,新婚當天便讓她經歷這樣難堪的場景,心裏有氣再正常不過。于是扯了扯被角道:“我要跟夫人說聲抱歉,是我對不起你。若是你想要回家去,亦或者是想要合離,都依你,我,絕無二話。”
甄氏原本閉着的眼睛,這會睜開了。聽罷只覺得更加惆悵委屈,低低嗚嗚的抽泣起來。
範景平日裏最害怕聽見女孩哭,這會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只急忙道:“你別哭呀,你要是真的不願意同我結為夫婦,我将你送回家就是。你這樣哭,要是哭壞了可怎麽好?”
甄氏聽後哭的更大聲了,範景急的抓耳撓腮,也不知道怎麽寬慰她。見床頭放着一塊帕子,遞了過去道:“別哭了,先擦擦眼淚吧!”
甄氏也不接,只将頭埋在被子裏。
範景沒有了主意,于是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我給你倒了杯水,放在這裏,這樣你就不用起來了,若是渴了就喝些。”
甄氏依舊充耳不聞,只管哭自己的。
過了會,房間裏沒有了動靜,甄氏只以為範景已經離開了。哪知,他打了地鋪就睡在不遠處,也沒有再繼續打擾她的意思。
甄氏微微止住了哭聲,看着床頭的茶盞,有些怔然。
轉眼進入了年下,宛蓉正在臨摹帖子。羅伊進來禀報,“江南的人來了,還帶了好些東西過來。說今年租出去的鋪子和莊子收成不錯,老爺夫人讓人都送到了這裏,給老太太小姐用作打點,另外還有一封老爺的書信。”說着已有人把東西搬了進來。
陳懷泫夫婦是江南本土人士,在金陵的那些年名下也有些産業。被貶時,除了查封祖宅和明面上的錢産,其他的倒沒有動。
另外佟老太爺當年給女兒的陪嫁,沒有充做公中,所以夫婦二人加起來還有一些家當,度日總沒問題。
從前府中也不太在意這些,所以往年收成不好,近兩年才剛剛好轉。
現下陳懷泫已經不再是江南東道,家裏日子自然不像從前那般寬松。
陳老太太性子溫和,宛蓉這一行幾人并無大的花銷,除了老太太的每日藥錢必不可少,她作為一個閨中小姐也沒什麽使錢的地方。如今寄人籬下,一應生活也的确需要打點,每年還要給大太太三千紋銀。
宛蓉看着拉過來的東西,“挑些好的送給大太太,二太太,大夫人,還有新夫人那裏也別忘記了。”
頓了頓,又放下手中的墨筆,走到燕绡身旁。“叫小丫頭去收拾一間房舍出來安排管家住下,你和你爹也是分別了這麽久,難得見一次家中親人,應該有許多話說的,晚上就不必過來伺候了。”
燕绡眼圈紅了紅,自從兩年前跟着婉容到廬陽,已有兩年多未和家人見上一面,心中話語也是難以言表。“謝小姐。”
宛蓉坐在椅子上,拆開了來信。信上說大姐姐議親的事情不太順利。皆因父親被貶,大姐姐被太子退婚,這門親事變得十分艱難。父親的期望已經一降再降,依舊尋不到合适的人選。母親心力交瘁,本就柔弱的身子,也是一直卧病在床,父親既要忙碌任上的事,又要照顧妻兒,只囑咐她照顧好祖母。
宛蓉收起信件,嘆了口氣。大姐姐今年十七歲,她性情高傲,普通人斷斷入不了眼,議親屢次受挫。若是時間長久,內心必然經不起打擊。
這天中午二太太突然不請自來,臉上笑意盈盈,只盯着宛蓉瞧。自從她們祖孫二人寄居範府,二太太從來沒有來過這院子,今天倒是頭一遭,也不知吹了什麽風。
陳老太太在塌上躺着,見二太太過來,“今天怎麽過來了?”
“姑太太,我來看看你。”
“難為你想着了,景兒他們好些沒?”
“如今他們也不鬧了,慢慢來吧。平時家裏事多,今天還是頭一遭給姑太太請安,姑太太不怪罪吧?”
陳老太太笑道:“一家子骨肉,說什麽怪罪不怪罪的話。”
二太太琢磨了會:“蓉兒也漸漸大了,如今出落的越發水靈了。”
“她還是個孩子呢。”
二太太開門見山道:“景兒素日也是誇贊蓉兒如何知書達理,善解人意。想來兩個人一起長大,在府裏相處了這兩年,也是有些感情的,不如就聘給我兒吧。。。”
陳老太太還沒等她說完便沉下臉,“你是想讓我這丫頭給景兒做妾?”範景明明才剛娶親,轟轟烈烈地鬧了一場,這會又打上宛蓉的主意了。
二太太見老太太聽明白了,笑盈盈的點點頭。她此番就是為這事來的,兒子什麽心思,她當娘的十分清楚。不過素日也看不上宛蓉,落魄子弟,漂泊無依,娶回來一點用處也沒有,是以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陳老太太會了意,冷冷道:“我這丫頭是許了人家的,再過幾年就要成親了。”
二太太正要在說什麽,陳老太太懷裏的白團子直接撲了上去,将她吓的一驚,趕忙站起身來。見陳老太太面色十分不好,也心知老太太斷斷不肯。
見事情不成,二太太也不願多待,出了門道:“一個寄人籬下的姑娘能嫁什麽樣的人家,如今她父親被貶,給我兒做妾室已經是她們家燒高香了,還拿這樣的話搪塞于我,誰信?”什麽婚約不婚約的,能找什麽樣的人家。
宛蓉站在廊下聽得清清楚楚,緊緊握着手心。雖然素日知道二太太不着調,卻沒想到連這種話都能提出來,讓她去給範景當妾,難怪老太太惱兇成怒。她與劉紹還沒有正式議親,只是雙方父母口頭說說,自然不便對外聲張。
想二太太提親是假,看上他們的錢財是真。
畢竟陳懷泫曾位居高官,家境殷實,雖然被貶,可是手裏的産業還有些,将來閨女出嫁,婆家得了這些嫁妝也是好事一樁。正經聘來做妻不可能,給她兒子當妾室已是十分擡舉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