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飛來橫禍
這天宛蓉正在書房練字,張先生說她的字已經比先前好了些。寫字修身養性,應當加以堅持。燕绡端了杯茶過來,“小姐歇歇手吧,這樣寫人受的了,手也受不了。”
宛蓉這時才發現确實有些手酸了,笑道:“還好有你提醒,不然明天這手又不能動了。”
“奴婢雖然不懂字,也覺得小姐寫的越來越好了。”
只有宛蓉知道,這離她心目中的字還差了十萬八千裏,先生的字才是一絕。她捧着茶盞,隐約只聽外面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并喊道:“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此時佟氏正在園子裏,廊下的海棠花落了一地,佟氏手裏正撿着幾朵花。聽見陳忠急急忙忙過來,見他面色也不好。“出什麽事了?”
陳忠大約跑的太急,只一個喘着氣,根本說不出話來。
宛蓉隔着窗子聽見那聲音,隐約覺得哪裏不對。于是放下茶盞,和燕绡出了書房去瞧瞧怎麽回事。
只見陳忠滿頭大汗,喘息着。“老爺,老爺,老爺被抓了。”
在這豔陽天裏,彷如一道晴天霹靂咋來,佟氏一個不穩,差點摔倒,手裏的花也跟着掉了下來。
“母親!”宛蓉見狀趕緊上前扶了一下。
佟氏神情恍惚,身子晃晃悠悠,手撐在石桌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宛蓉看着陳忠道,“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好端端的突然被抓了。”
陳忠喘着氣,“奴才也不知道,府衙封鎖消息,什麽也打聽不到。”
佟氏緩了緩這才回過神,“快,再去打聽!”
宣宗五年,左丞相王子衡和禦史中丞元裴在江南遇刺,王丞相當場身亡,元裴身受重傷。陳懷泫突然被下了大獄,一時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陳老太太更是受了刺激,直接卧床不起。除了留幾個穩當的人侍奉之外,其餘一應人等都在大廳裏等消息。派出去的人如石沉大海了一樣,一點音信也沒有,佟氏也終于坐不住,焦急地直落淚。
Advertisement
衆人心慌意亂,四歲的延朗站在人堆了,大概受到了驚吓,只一個勁的哭。宛蓉見狀将他抱給了奶娘帶下去,他還太小了,此時聽到哭聲佟氏只會更加焦慮。
宛儀緊緊握着母親的手,安慰道:“母親這個時候一定要堅強,祖母已經倒下,要是您也有個好歹,那家中還有誰主事。”父親毫無征兆的出了事,家裏一時間沒了主心骨,她也有些慌亂忍不住跟着落淚。
宛蓉見狀上前扶着母親的肩膀,“大姐姐說得對。咱們現在不能亂,父親這事怕是沒那麽簡單。目前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們還要安心等待才是。”
佟氏聽罷握着宛蓉和宛儀的手,心中感慰。宛蓉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一起望向門外。
等待總是讓人焦慮的,大約到了中午時分,依舊沒有等來打探消息的人,陳懷渭卻突然不請自來了。對于這位他們甚少來往的大伯,宛蓉只知道他是爺爺的嫡子。而父親是續弦所出,從小因為這個身份,總是被大伯欺負。
陳懷渭蠻橫霸道無禮,陳老太爺剛去世便與陳懷泫分了家。那時陳懷泫尚未入仕,家産被陳懷渭盡數占去,更過分的是連繼母陳老太太也被他趕了出去。
陳懷泫性子高傲,斷不肯去求大哥。只能帶着母親和夫人北上去了長安,卻沒想到從此以後平步青雲。直到陳懷泫衣錦還鄉,陳懷渭厚着臉皮想與他們家從新來往,被陳懷泫斷然拒絕了。
他什麽都可以原諒,卻唯獨不能原諒大哥将嫡母趕出府的行徑。是以斷了關系,倒也落得清淨。
陳懷渭承繼祖上基業,以經商為生,近年來綢緞生意不景氣。他倒聰明,處處打着陳懷泫的名號,生意倒也過得去。陳懷泫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出格便不去計較,随他去了。
如今陳懷泫剛一出事,他便來了。想來是沒什麽好事,果然見他張口道:“如今我兄弟出事,這一家老小沒個主心骨怎行,我便留在這裏了,照顧照顧你們孤兒寡母的。”
佟氏聞言,心中怒火中燒,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道:“大哥心裏打的什麽算盤,我清楚的很。告訴你,別做夢了。別說懷泫不會出事,就是有事,這裏也輪不到你做主。”
宛蓉心裏吃驚,想不到素日裏溫順的母親竟然也有這麽威厲的一面,眼角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淩厲。
只聽陳懷渭哼了一聲,扯着嗓子道:“我不來做主,難道任由你的娘家人把這裏搬空啊。這是我陳家的東西,誰也別想動。”
宛蓉不禁朝陳懷渭看去,對這位甚少謀面的大伯,細細打量着。滿身的菱羅綢緞,大腹翩翩,身材臃腫,将近五十的高齡,臉上褶皺橫生。這些歲月的溝溝壑壑,卻一點也掩飾不住他的狼子野心。
她不明白大伯為什麽這麽盼着父親出事,畢竟他們是親兄弟,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到底是同一個父親,血濃于水呀。
祖母雖說是續弦,也是名正言順,三媒六聘過門了的,他本應該孝敬,像對待自己親娘一樣尊敬陳老太太。卻行悖逆之道,将陳老太太趕出陳家大宅。
原來在利益財富面前,真會使人蒙了心智,壞了良心。他此行的目的不過就是為了父親的家産而已。現下父親什麽情況還不明朗,他便這麽着急的過來喧賓奪主。
佟氏被他氣的雙手顫抖,顫顫巍巍指着他。“你說的是什麽混賬話。”娘家人,她早就沒什麽娘家人了,佟老爺前幾年去世,如今稱得上是娘家人的只有揚州的姐姐了,偶爾得空才來上一趟,閨女熹寧長期寄居在陳府。
宛蓉見狀趕緊扶母親坐下,勸她莫動氣。現在老太太已經倒下了,要是母親再倒下,家裏可真沒有做主的人了。又倒了杯水見她喝下,才稍稍放心些。她擱下茶盞,對着幾乎面生的大伯道:“大伯要是真憐惜我們娘們幾個,就該去打聽父親的消息,而不是想着趁機霸占我們陳家家産。”
陳懷渭硬聲道:“陳家家産也有我的一份。”
宛儀上前道:“難道大伯忘了,當初父親和老祖宗是被大伯趕出府的,大伯可是違背了爺爺的遺言一分未給呀。我們不去找大伯要家産,大伯倒惦記上我們的了,大伯可不要忘了,這些年都是誰在明裏暗裏照顧您生意,您不僅不感激父親對您的照撫,還在父親剛一出事就來落井下石,這是大伯身為長兄應該做的嗎?”
宛儀口齒伶俐,說得陳懷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你一個小丫頭少插手長輩的事,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
宛蓉見姐姐被嗆,心裏氣不過。既然他都不要老臉了,那也無需再給他留臉面。
“既然大伯要論輩分,那咱們就來論論,看看是大伯的輩分大,還是姐姐的身份大。大姐姐是皇上親自賜婚給太子做側妃的,眼下婚期也馬上就要到了。過不了多久大姐姐便是太子的側妃了,大伯見了還要行三跪九叩之禮呢,可不是您嘴裏的小丫頭。”
只見陳懷渭面上一驚,隐隐有些畏懼之色。怎的把這層關系給忘了,心下頓時有些懊悔,果真是昏了頭,最後便宜沒占到,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陳懷渭走後,佟氏才松了口氣,心口卻有些悶的受不了。只見哇的一下,一口鮮血吐出來。
“母親。”宛蓉和宛儀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命人去請大夫!
那大夫來的也快,診治一番後,“夫人是急火攻心所致,要好生休養才是,切不可再動怒了。”宛蓉謝了那大夫,又忙命人跟着去抓藥。佟氏本就柔弱,此刻躺在榻上,渾身無力,臉色慘白。
傍晚時分,才見陳忠回來。只不過衙門對外封鎖消息,一律想打探消息的人皆是無功而返。州府步軍統領姓薛,原來他便是那日放跑念夏的院護,也是他指引念夏前來告狀,最後幸得陳懷泫平反昭雪。
薛院護放走念夏後,也深知妓院是待不下去了。便去從了軍,因他拳腳功夫不錯,又立了幾次戰功,現調回金陵升任步軍統領。薛統領聽見是陳大人府上來打探消息的,便私下告知一二。
今日陳懷泫在飛和居宴請王丞相一行人,誰知突然被早早埋伏在裏面的刺客暗殺,王子衡當場身亡,元裴重傷不醒。
薛院護在牢房打過招呼,衙差們倒也沒有人為難陳懷泫。只是也受了傷,不知道怎麽樣,人又關在大牢裏,一切都密不透風。陳忠謝了他的盛情,便風塵仆仆的回來禀報消息。
宛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心裏涼了大半截。巡查使遇刺,這麻煩可大了。
王子橫是當朝太後的表親,又是赫赫有名的左丞相。就是皇上不追究,那太後呢?據說章王夥同太尉府造反被平叛之後,太後在朝堂上也有了自己的勢力,如今朝中不少要員都是太後的人,這位左丞相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