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現
第2章 喊冤
母親受奇恥大辱,孫老爺氣得捶胸頓足,嘴裏罵罵咧咧黑了心肝腸的,誓要掘地三尺也要将那賤俾找出來,給母親報仇雪恨。一時阖府出動,四處拿人。
胡姨娘站在角落裏,手心冒汗,祈禱念夏跑得越遠越好,千萬不要被拿到。她只是豬油蒙了心,想報複一下老太太,從來沒有想過要誰的性命。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這下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索性念夏跑了,只要人沒拿住,她便是安全的,想到這一層心情略微順暢了點。依舊恭恭敬敬,低眉順眼得地站在人堆裏。
孫府抓不到人,知曉念夏還有一房遠房表哥,就在缙雲城外鄉下,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拿着家夥抄他家去了。
顧家都是老實的莊稼人,出事當天只有他和妻子及兩個小兄弟在家,老母親帶着四歲的孫女到別處串門去了。仔細說來他們和念夏算不上親戚,早已出了五服的。
孫家幾天下來找不到人,只好拿他們出氣。顧家三兄弟都被當場活活打死,妻子也被他們輪流糟蹋致死。可憐的顧家老太太和那四歲的孫女硬是被熟人悄悄藏起來,才躲過一場大劫。
顧老太太六十歲的年紀,正當是子孫承歡膝下,臣頤養天年的好時候。哪知飛來橫禍,落得個家破人亡,三個兒子無一幸免,媳婦也是。自己倒無所謂,一大把年紀守得一口棺材,不過就是一口氣罷。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個四歲的小孫女,以後依靠誰去?
老太太整整哭了五日,漸覺身子不大中用了。争着一口氣托人寫了狀紙,一紙訴狀告到缙雲衙門裏。可嘆的是,孫家之所以在缙雲敢肆無忌憚謀人性命,全仗着護身符在手。
缙雲城裏官商勾結,那衙門是有錢人家的衙門。老話說得好,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孫家每年孝敬縣太爺的真金白銀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知府道臺哪個不是他的座上賓。要不憑着這些年孫家大大小小犯下的事,怎麽還能延續到今天。
縣太爺見是有關孫家的案子,便草草了事,匆匆幾句,就急着退堂結案了。
老太太知道自己是快要入土的人,若這事倘若沒個說法,兒子媳婦冤屈得不到伸張,她又如何能閉得上眼睛?是以咽不下這口氣又告到金陵知州去了。
金陵知州姓柳原是京官,現在外放的任上。長安城中族人顯赫,祖上曾是開國相輔,位列三公。蒙先聖恩賜,在長安北郊有座大宅,門前兩只熊獅子,連着兩條浩浩蕩蕩的大街都是他們家的。族中子弟也皆承先祖恩德庇護,到知府這裏已是第三代。有個大哥現任涼州節度使,二哥在吏部,自己現任金陵知州。只可惜這知州并沒有繼承半點先祖的風範,除了貪贓之外,還極其得好色。
孫老爺知道對症下藥,除了二十萬兩雪花白銀外,還送了嫡親的閨女進來做小,柳知州平日裏見錢眼開,收了銀子和黃花閨女,自是對那一老一小嗤之以鼻。
可憐的顧家老太太缙雲到金陵路上多少艱難曲折,最後冤還沒申,就被轟了出去,回到家中沒多久便駕鶴西去了。
念夏從孫府跑出來後,并沒有離開缙雲,而是悄悄藏在一戶屠夫家中,幫他們殺豬賣肉做些活計,想着等風頭過去的時候再另謀出路。哪知帶出的金銀財寶被屠夫夫婦發現,二人見財起意,生了歹心。念夏倒也警覺,提前逃跑了。一個人在街上游蕩時,被孫府的巡夜小厮發現,是以綁了她回到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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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堂門內,先挨了五十板子,只得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都招了。胡姨娘見事情敗露,只有抵死不認,一口咬定被念夏栽贓陷害。等她拿出胡姨娘贈送的金銀財寶還有貼身鈴铛時,胡姨娘才百口莫辯。
孫老爺氣得暴跳如雷,是以當場勒令将胡姨娘杖責八十,又将胡姨娘連同三個孩子發配到莊子上。念夏也難逃厄運,不過孫老爺沒打算輕松讓她就死,要慢慢折磨才行,被送去了妓院。
一時的貪念,使得身上背了這麽多條人命,白白無辜害死了這麽多人,尤其是顧表哥一家,更是無辜慘死,念夏每每想來愈加悔恨悲憤。只得忍辱偷生,只待來日能夠揭發孫家暴行。
這機會沒多久便來了,青樓中有個姓薛的院護,生得身材挺拔,高大威猛。兩人一來二去便熟絡了,念夏也向其敞開心扉,将自己的遭遇盡數相告。
薛院護雖是鐵漢铮铮,也有俠骨柔腸的一面,他對念夏的遭遇十分同情,尤其對那素未謀面枉死的顧奕一家,如此冤屈若無人昭雪,豈不是蒼天無道。于是悄悄瞞着老鸨将她放了出去,并且讓她去找江南東道陳懷泫大人,或許能為她主持一二。
江南東道陳懷泫,江南本土人士,祖上經商為主,雖說不是富甲一方,卻也家境殷實,士族人中也曾出過刺史,同知之類的官階。父親進士及第,平日裏喜歡四處游歷,寄情山水,卻不大喜歡做官。
母親出身廬陽範氏大族,陳廷謙周游廬陽之際,曾投身範家寄居,與範家大公子私交頗好,常在一起把酒言歡,寫詩作賦。日子久了,便與他家的小妹生了情愫。
範家哥哥亦是開明人士,兼有成人之美意,便把妹妹嫁給了陳老爺續弦。陳老爺的原配生了一子後難産早逝,取名懷渭是為長子,平日裏活潑好動,生得油光粉面,于學問上卻不大精進,坐不住一時三刻便跑了。
續弦後範氏也得一子,那孩子生的面容刻板,棱角分明,小小年紀就不愛笑,一舉一動頗講究規矩,活脫脫的一個小老夫子。
讀起書來也是十分用心,六歲便下場考了童試。陳老爺見兒子天份足,是塊讀書的料子,也願意花精力栽培。是以花錢打通關系,将他送進了國子監。
陳懷泫倒也争氣,十六歲便一舉中了進士,十八歲參加博學鴻詞科考拔得頭籌。又得好友靜山漢王後世孫推薦,做了太子府詹事。後太子登基,陳懷泫外放歷練謀了江南東道府的空缺,也算衣錦還鄉了。
原本這日是他休沐的日子,家中幼小兒滿月,不少江南達官貴人前來恭賀。靜山漢王後世孫也托人從京城送來一副墨寶,被驿站的差官送進了衙門。
他們常有書信往來,言之所及之處多有涉及朝堂之事。即便他不在京城,對朝堂之勢也大致了然于胸。這些隐私之事如若被外人窺去總歸不好,難免落人口實,便親自去了衙門準備取回來。
念夏來了道府衙門已經苦守了五日有餘,每每看見陳大人都在浩浩蕩蕩一衆衙差護送之列出行,根本沒有上前接近的機會,自己貿然上前很可能會被四處找她的人逮個正着,是以也不敢貿然上前,只苦苦在角落裏守着。
皇天不負苦心人,這日傍晚終于讓她等到了。只見陳大人并未穿着官服,穿了尋常衣物,獨自前往衙門去,身邊只帶了一個跟班。
念夏也不知從何處蹿出來,撲通跪倒在陳大人腳邊,抱着他的鞋子放聲大哭喊冤,這哭聲裏融入了她所有的遭遇和苦難,聲聲悲憫,斷人心腸,引得一些路人也都紛紛側目過來。
陳懷泫巋然不動,眉頭略蹙。見行人越聚越多,扶起念夏道:“有何冤屈堂內說話?”
念夏見他雖生得面容刻板,眉宇間卻自有一股不同于其他達官的謙和與正氣,頓時放松了大半。
陳懷泫一連公務纏身數日抽不開身,今日剛好小兒滿月,可以歇息一天。想着回府衙取了信件就回去,卻突然被這不知從何處蹿出來的念夏當街攔住喊冤。
眼前的姑娘看着年紀不大,十八九歲的模樣,身上衣衫褴褛,胳膊都是随處可見都是淤青和傷痕,滿是淚痕的眼睛裏透露着辛酸和屈辱。
陳懷泫坐在大堂內,頭上是明鏡高懸的牌匾。不茍言笑,面容嚴峻。平日裏這種斷官司的庶務多由院判處置,他的公務多是關乎百姓民生賦稅田産之上。今日看這念夏,大街之上抱着他的鞋子放聲喊冤,像是有備而來,也許真是一樁不小的案子,倒也想聽聽。
念夏跪在大堂下,鄭重地磕了三個頭,将事情始末娓娓道來。顧家表哥遇害以後,她日日承受良心的譴責,好好的一個姑娘如今哪裏還有人形,只剩下一把骨頭勉強支撐着。
孫家橫行霸道,草菅人命,在缙雲多年無人敢管敢問,如今只盼望這個陳大人能和別人不一樣,明鏡高懸下為她主張一二,還顧家表哥一個公道。
今日事出突然,加之院判不在,只得由陳老爺的跟班陳忠代筆如實記錄。一把血淚史,聽得陳忠心驚肉跳,平日裏只做着服侍老爺的夥計,哪聽得到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手中的筆幾次抖了抖。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很早以前我奶奶講過的一個民間小故事,完整的故事已經想不起來是什麽,腦海裏只剩只言片語,我加工了下,作為開篇。南秦年間,金陵孫家霸王案,拉開朝堂黨争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