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龍[西幻]

第82章

金色的箭矢在薩米爾手中消散,瞬間變成無數光點。

薩米爾說：“蘭洛，你不能傷害他。”

蘭洛微微睜大眼睛，似乎不相信這是從薩米爾口裏說出來的,安尼海涅特趁機躲到薩米爾身邊，問：“他是誰？”

薩米爾：“我的朋友。”

“是朋友嗎？”安尼海涅特看着蘭洛，伸手抱住了薩米爾。

蘭洛看着他們站在一起，薩米爾以回護的姿态擋在那個海妖面前,這一幕讓他眼睛刺痛,心髒如同被一只手緊緊抓住，讓他呼吸都覺得很困難。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忍多久。薩米爾身邊，總是出現很多人,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親近,表白，只有他什麽都不能做。

沒錯，“蘭洛”只是朋友而已。

但精靈始祖的話，恐怕連“我來帶你走”都無法說出口。

“該走了,薩米爾。”蘭洛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淡下來,他忽視掉旁邊的安尼海涅特，說：“我們該去精靈島了。”

“他不會走。”安尼海涅特說：“他要和我舉行婚禮。”

蘭洛冷笑一聲：“不可能。”

安尼海涅特：“是薩米爾親口答應的。”

蘭洛的目光轉向薩米爾，薩米爾冷汗都要下來了，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巨大壓力：“确實是我答應了……”

蘭洛眸色一暗，身體微微晃動，如同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劍。

“是這樣嗎……”蘭洛臉色蒼白，啞聲道：“你消失之後,我一直在找你，找了你很久……”

原來這段時間，你在準備和海妖的婚禮嗎？

他雖然沒說出來,但眼神明明白白是那個意思，薩米爾心裏愧疚，一想到蘭洛找他竟然從南海找到北海，一個人如果失蹤了，還有個朋友願意翻山越嶺，跨越南北來找他，必然是會感動的。

“其實也不是這樣，只是一時權宜之計，因為實在沒辦法，所以……”薩米爾感知到安尼海涅特抱着他的力道明顯變重了，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蘭洛淡淡道：“你知道他是海妖嗎？”

“當然知道。”薩米爾眨了眨眼。

“海妖雖然沒有婚禮儀式，但有結契儀式，如果你們完成這個儀式，那麽你永遠無法離開海洋。”蘭洛微微擡起下巴：“這一點，海妖對你說過嗎？”

“什麽？安尼海涅特，你……”薩米爾因為這個消息感到一陣後怕，他回頭問安尼海涅特，海妖眯了眯眼睛，擡起手指，無形的壓力瞬間壓迫在蘭洛身上。

薩米爾立刻按住他，說：“住手”

安尼海涅特松開手，垂眼看他。

薩米爾從他的懷抱裏掙脫出來，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說起來，安尼海涅特應該不會故意隐瞞，那就只有可能是阿曼恩撺掇的。至于儀式的事，阿曼恩不可能不知情。

“儀式就到此結束吧。”薩米爾說。

“薩米爾……”安尼海涅特小聲地叫着他名字，懇切地看着他：“可是你已經答應我了啊……”

“因為那時候我并不知道真相。”

安尼海涅特執着地盯着他，為什麽薩米爾能夠毫不留情地說出這種讓他心痛的話，眼睛好熱，好像有什麽流下來了。

薩米爾看到安尼海涅特的眼淚，也很吃驚，他遲疑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安尼海涅特依然看着他，說：“你不要走好不好？”

薩米爾沉默不語，擡手為他擦掉了眼淚。

安尼海涅特抓住了他的手腕，放在胸口：“自從你離開後，我的這裏就變得空空蕩蕩的，好像丢了什麽東西……找到你，這裏就填上了。”

“薩米爾，你走了的話，我怎麽辦呢？”

薩米爾的手貼在他的胸口：“不是這樣的，這裏并不會因為誰在或者不在而改變，你的心，只屬于你自己。”

他迷茫的看着薩米爾，眼眶微微發紅。

“我自己？”安尼海涅特喃喃道：“可是我從你眼裏，才第一次看到了我自己。”

他第一次在薩米爾的瞳孔中看到了他的倒映，被呼喚名字，才産生了自己和世界的聯系。

“以後會有更多的人稱呼你的名字，看到你的存在。我只是第一個，很快就會有第二個和第三個。”薩米爾退後一步，說：“但你就是你，你的存在不是因為海妖的身份或者名字，而是因為你本身。”

安尼海涅特茫然地問：“我本身是什麽？”

“……我不知道。”薩米爾說：“大概是心吧。”

這個答案說出來有些可笑，但薩米爾瞬間在腦海中想到的正是這個答案。

“我所看到的你，并不是完全的你，如果你要尋找這一點的話，必須要和我分開才可以。”

安尼海涅特陷入沉思，而阿曼恩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薩米爾。

同樣用眼淚和軟弱在挽留，薩米爾卻不會像母親那樣留下來。

“可是，我還是不想讓你走……”安尼海涅特拉着他的袖口。

蘭洛走過來，輕聲催促：“維安還在等着我們。”

薩米爾下定了決心：“抱歉。”

安尼海涅特沒有再挽留他。

阿曼恩在湖邊擡起手，他手裏端着酒杯，正是薩米爾之前沒有喝下的那一杯酒。

“儀式還是中斷了，這杯酒，你就當是告別酒喝下吧。”阿曼恩說：“現在喝的話，也不能算是完成儀式。”

薩米爾：“你在我這裏可是一點信任度都沒有了。”

阿曼恩笑了笑：“我好歹也準備了很久。”

薩米爾走過去，接過酒杯，喝了一口，最開始是一股果香味，随後越來越醇厚，他抵着舌尖，慢慢聞到了口裏一股奇異的血腥味。

什麽……？

薩米爾眼前一花，他雙腿忽然失去了力氣，膝蓋一軟，就要癱倒下去，被蘭洛扶住了。

蘭洛焦急地問他：“你怎麽了？”

薩米爾用力地喘息着，他覺得周圍的空氣讓他感到窒息，從腰部往下，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知覺。

薩米爾偏頭看向阿曼恩，咬牙指着他，卻說不出話來。

“把他放到水裏，會好一點。”阿曼恩說。

蘭洛頓了頓，還是依言将薩米爾放進湖泊之中，他也随着跳下水，湖水沾濕了雙方的身體，薩米爾感覺頭疼欲裂，眼睛也睜不開，但身體泡在水裏确實舒服了不少。

他甚至有力氣說話：“你做了什麽？”

阿曼恩游過來，輕聲說：“我的母親，當初想研究讓我能夠在陸地上行走的方法，她失敗了。後來，我在那個木屋裏找到了一封信，雖然将人魚變成人族失敗了，但她找到了，能夠将人族變成人魚的方法。”

“我确實準備了很久。”阿曼恩說：“早點喝的話，不會有血腥味的。”

“阿曼恩！！”薩米爾撲過去，他的雙腿在水裏反而有了一點力氣，身體的變化讓他極度不安，薩米爾狠狠扼住阿曼恩的喉嚨，手掌壓在他的胸口，尖利的指甲穿透胸膛的皮膚，流出藍色的血液。

阿曼恩沒有反抗，他看着薩米爾，喉嚨的骨頭發出被擠壓的聲音，艱難地說：“為什麽，非要回陸地上呢，海洋比陸地要廣闊得多。”

“大一點，就不是籠子了嗎。”薩米爾壓低眉眼，手上不斷用力：“解藥呢？讓我變回去。”

“咳咳、沒有解藥，我說過了，她并沒有研究出能讓人魚走上陸地的方法……”

薩米爾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喉嚨的骨頭被壓碎，他的脖子幾乎徹底扭曲了。阿曼恩完全沒有反抗，他只是注視着薩米爾，眼裏甚至有着微微的笑意。

薩米爾心裏只剩下殺意，他除了殺了阿曼恩，沒有任何其他想法。

這是他唯一的逆鱗。

眼看阿曼恩即将死去，安尼海涅特忽然開口：“等等。”

薩米爾朝他看過去，安尼海涅特心裏微微一驚，他從來沒在薩米爾臉上看到那種神情，薩米爾大部分時候，都是溫和随性的，對他甚至常常有一絲寵溺。

安尼海涅特說：“我能解決。”

薩米爾下意識放輕了手上的力道。

安尼海涅特走過去，朝薩米爾伸出手，蘭洛抱着薩米爾戒備地看着他。

薩米爾示意沒關系，伸出手，安尼海涅特便将他從水裏拉出來，抱着他，碰了碰他的額頭。

薩米爾漸漸感覺雙腿重新恢複了力量，周圍的空氣也不再窒息，他頭腦暈眩，适應片刻後，他已經完全恢複了。

這大概就是海妖獨特的力量，能夠改變生物的血脈。

薩米爾輕輕推了推安尼海涅特，示意自己能夠站穩了，安尼海涅特卻并沒有放開他，而是保持着額頭相抵的姿勢，輕聲念着他的名字：“……薩米爾。”

薩米爾：“嗯？”

安尼海涅特：“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無論做什麽都非常開心……但你并不是這樣對嗎？”

薩米爾：“……”

安尼海涅特：“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很開心。”

“謝謝你，薩米爾。”

“我放開你了。”

“這個還給你。”薩米爾拿出那塊海心石，交還給他。

安尼海涅特垂下頭，很傷心的樣子：“我已經送給你了。”

“太貴重了。”薩米爾說。

安尼海涅特抿着唇，一言不發。

“即使我收下了，也不能代表什麽。”薩米爾說。

安尼海涅特艱難地說：“我想，至少留下點什麽……”

以他的口舌，也只能說到這種地步，安尼海涅特有些笨拙地看着薩米爾，眼睛比言語更能表達他的意思。

薩米爾想了想，拿出一塊紅色的寶石。

“這是只在莫沙徹之脊才有的寶石，裏面儲存着莫沙徹之脊的幻象，這裏記錄的是一段我剛出生時候的景象，是我的母親當時非要記錄下來的……”

他撓了撓自己的臉，這種東西拿出去他也很不好意思，他剛出生又醜又小，濕漉漉粉嫩嫩的一坨，還沒有長出美麗的鱗片，話也說不清楚，就只知道留着口水喊媽媽。

但要說送安尼海涅特什麽禮物的話，他就只能想到這個了。

安尼海涅特接過了那塊紅色的寶石，朝裏面看。

“還是等我走了再看吧。”薩米爾重新跳入湖泊之中，對安尼海涅特揮了揮手，至于旁邊的阿曼恩，他再也沒看一眼。

薩米爾潛入水下，蘭洛遠遠地看了阿曼恩一眼，游過來攬住他的腰，帶他尋找出口。

薩米爾對他笑了笑，蘭洛偏過頭，心想你都沒有給過我那種石頭。

他們離開這片結界的一瞬間，結界內的世界便分崩離析，阿曼恩虛弱地躺在地上，看着周圍變成碎片，而他的身下，一支藤蔓猛然從地下伸出，穿透他的身體。

阿曼恩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洞，藍色的血液沾染在粗壯冰冷的藤蔓上，他并沒有感到疼痛，因為很冷，傷口已經麻木了。

他看向安尼海涅特，海妖還站在原來的位置，天搖地晃間，整個結界所圍繞的世界瀕臨破碎。

是剛才那個精靈做的嗎？

阿曼恩笑了一下。

真是小心眼的精靈。

……還有愚蠢的海妖。

為什麽放薩米爾走了呢。

好不容易，能把他留下來。

“這樣走了之後，他不會再回來了。”阿曼恩說。

“确實如此。”安尼海涅特将手裏的紅色寶石舉起來，對着空中被切割成碎片的陽光看進去，裏面的幻影，正是一條小銀龍在追逐母親尾巴玩鬧的場景。那條尾巴稍微晃了一下，小銀龍就被甩到地上，他四肢朝天，一下哼哼唧唧地哭出來。

小時候的薩米爾，看上去好小，雖然是龍形，但也能抱在懷裏。

身上還沒有鱗片，落在地上的時候甚至彈了一下，一定是軟軟的。

“這樣一塊石頭，你就滿足了嗎？”阿曼恩問。安尼海涅特的目光并沒有從寶石裏的畫面移開，而是道：“如果他不會回來，為什麽我不能去找他呢。”

阿曼恩猛地一滞。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身上的傷口，那些藍色的血液流到了幹癟的魚尾上。

也許，這就是海妖和自己不同的地方吧。

安尼海涅特這才看向他，淡淡地說：“你騙了我，阿曼恩。”

作者有話要說：

海妖篇結束，該精靈篇了。

談戀愛，和精靈談一百章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