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凱撒準備去白塔見傳奇魔法師,外界一直傳言這位傳奇魔法師非常高傲,難以相處,凱撒之前和他的接觸,僅限于皇室的舞會,他客客氣氣地打個招呼,而傳奇魔法師則冷淡地敷衍過去。
後來在期末考核那次,反而算是他們除正式場合之外的第一次見面,再到後來,傳奇魔法師莫名其妙地和薩米爾扯上關系。凱撒知道薩米爾甚至在雪林白塔中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兩人交往過密的傳言在白塔內甚嚣塵上——當然外界的人并不知道,凱撒是有自己的消息途徑。
凱撒對此心情複雜,畢竟傳奇魔法師是個非常可怕的人,他擔心薩米爾的安危。然而從更深處來說,他又覺得好像比較危險的應該是傳奇魔法師才對……
和一般人不同的是,受皇帝陛下的影響,凱撒從小就沒覺得傳奇魔法師是個只有可怕或者天才這兩個标志的人。大部分人會給傳奇魔法師貼上冷漠,刻薄,天才,不可接近的标簽,他們也只把傳奇魔法師當成标簽對待。
凱撒還從皇帝陛下那裏深入地了解了一下,知道羅德斯特師從于朱利安,并且繼承了他的意志,致力于簡化魔法,讓一些簡單的魔法能夠讓普通人都能随意使用,例如照明術之類的。
魔法最開始只是用于戰鬥,但在朱利安的努力之下,北方聯盟人們的生活中也開始出現大量成本低廉方便推廣的魔法物品,而羅德斯特也在不斷地進行優化。但他和朱利安不同的是,羅德斯特不僅在探索如何将魔法用于平民,也在一路向上,追求魔法更高的境界。
凱撒所了解的也僅限于此,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但僅僅只是這些,就讓他對傳奇魔法師感到敬佩。這種敬佩是有距離感的,畢竟皇室和白塔還處于相互制衡的關系。
凱撒在白塔見了羅德斯特,羅德斯特将死靈法師和墓穴裏的事大致講述了一番,說:“這件事和白塔也有一定的關系,之後法師協會這邊會将涉及白塔這一部分處理好,給大家一個交代。”
雖然是涉及整個北方聯盟及其他種族的事,有很多村子和小城鎮都遭到了死靈法師的迫害,但白塔的人出了問題,還是只能由白塔內部解決。
凱撒心裏嘆了口氣,随後問道:“薩米爾呢?”
羅德斯特頓了頓:“他離開了。”
雖然說凱撒早已經知道薩米爾會離開,但心裏還是不由得一顫。
“就這麽走了嗎……”凱撒微微感慨。
羅德斯特淡淡地說:“不然呢。”
凱撒啞口無言。
他看着羅德斯特,傳奇魔法師看上去并不失落,也不難過,但凱撒确實能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情緒,讓他的心也漸漸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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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凱撒腦子裏轉過很多念頭,簡直就像是有煙花在他腦海中炸開,他在某一刻如同被什麽附體了一樣,毫不猶豫地說:
“傳奇魔法師大人,您能把他留在人族嗎?”
說完之後,凱撒的手開始顫抖起來,心髒砰砰地跳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那樣說。實在是太異常了,大概是剛才受到了某種氛圍的影響……
凱撒覺得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不好看,他有些後怕地看向傳奇魔法師,發現對方竟然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羅德斯特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雖然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此刻并不像表面那麽平靜。
片刻之後,羅德斯特收回目光。
“為什麽這麽說?”傳奇魔法師若有所思地看着凱撒,随後微微一笑:“算了……我明白了。”
凱撒很快告辭離開。
羅德斯特并沒有馬上投入到工作之中,他在想凱撒剛才說的話。五皇子那樣說,當然并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凱撒自己。
凱撒那種小心思,和艾路差不多,但也僅限于此了。如果能把薩米爾留在人族,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羅德斯特剛才的發愣,一是驚訝于凱撒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二是因為他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他能把薩米爾留在人族嗎。
如果只是單純地把薩米爾留下來,當然有很多方法。
就像薩米爾和他在墓穴分開的時候,雖然羅德斯特解開了精神聯系,但留下了更多的東西。
那枚白塔徽章,薩米爾也沒有丢掉。
魔法師的手段是層出不窮的。
但羅德斯特知道,凱撒問的是更深層意義的“留下”。
雖然羅德斯特很想确切地說能,但他心裏也有一絲疑慮。這個問題成功讓羅德斯特的心緒起了波瀾,他放下手中的筆,走出最高層,準備去看看其他魔導師的進度。
走出塔頂,他就遇見了急急忙忙的哈斯,哈斯見了他,倒吸一口涼氣,随後過來打招呼:“老師,您怎麽出來了?”
羅德斯特:“……”
這話說的他從塔頂出來好像是什麽稀奇的事一樣。
哈斯也發現自己的話有問題,心裏打了自己一個巴掌,連忙轉移話題:“薩米爾呢,這兩天怎麽不見他來了?”
之前的行動他又沒跟着去,自然不了解情況。
羅德斯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這個魔法學徒,他記得是個挺有天賦,勤勞努力,性情也不錯的人,雖然偶爾會有點蠢……但這是不是太蠢了。
白塔真的需要這種人嗎。
“你很關心他?”羅德斯特說。
“我還想向他道歉來着……不、我不關心他……也不是完全不關心……”
哈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被開除的邊緣試探,不過他再遲鈍,也能感受到塔主現在的心情不太好,他斟詞酌句,努力解釋:“只是我們關系還不錯,我就問問……”
“他暫時不會來了。”羅德斯特說:“你要是有時間操心這種事,不如把手上的實驗盡快完成。”
“是是是。”哈斯立刻告退,離開羅德斯特的視線後,在拐角處掩面狂奔。
哈斯走了之後,羅德斯特又去逛了幾個實驗室,他确實很久沒下來了,和魔導師們的溝通都是通過薩米爾傳達。以前他和這些魔導師們的交流僅限于魔法實驗,但今天結束之後,大部分魔導師都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薩米爾。
他為什麽離開?他要去哪裏?他什麽時候回來?上次他送了個禮物還沒有回禮,上次讨論的話題還沒有結論。
羅德斯特這才發現,薩米爾不知不覺中,居然這些魔導師們的關系這麽好了。
但這些問題,羅德斯特也沒有答案。
……
從血色石林前往精靈島,需要跨越南方聯盟和一片遼闊的海域,即使薩米爾變成原形在天上飛,也需要整整半個月的時間。
雖然薩米爾想要盡快趕到精靈島,但他之前消耗很多,有一次在天上飛着飛着,居然睡着了,差點掉下來砸到人家農戶的田地上。
蘭洛提議說休息一晚,薩米爾在農田中變回人形,尴尬地撓了撓頭。
他确實需要休息了。
他們此時已經在南方聯盟的領地中,南方聯盟雖然和北方聯盟看上去政治結構一樣,但實際上是非常松散的聯盟。聯盟皇帝也只是一個名頭而已,并不具備實權,底下的各王國都是各幹各的,偶爾爆發一些小型沖突。
南方聯盟和北方聯盟相隔着一條坎斯塞羅山脈,兩者的風土人情,自然風貌便截然不同。此時正值盛夏,南方聯盟的人們身着輕紗,悠閑地走在街道上。這裏沒有那麽多獸人,但有更多的半精靈和半身人存在。
薩米爾和蘭洛找了一家旅館吃飯休息,蘭洛的面前只有純潔透明的露水,薩米爾則點了一桌子的肉。
他快速消滅着桌子上的肉,吃完之後,對蘭洛說:“我之前只在南方聯盟呆過一段很短的一段時間,還沒品嘗過這裏的美食。南方聯盟這邊的肉吃起來和北方聯盟不一樣,各有特色,大概是制作手法也不一樣吧。”
蘭洛問:“你很喜歡吃肉?”
薩米爾:“喜歡呀,雖然龍族吃什麽都可以補充能量,但從口感和味道上來說,還是肉最好……”
他看了一眼蘭洛面前的露水,說:“身為精靈,你應該不喜歡這種味道,要不以後我們分開吃?”
蘭洛搖了搖頭:“不用。”
“你真是太好相處了。”薩米爾雙手撐着下巴,說:“我還沒見過比你更好相處的精靈呢,他們好像有很多規矩,有時候雖然是不成文的規矩,但每個精靈都在遵守。”
“就像他們不會喜歡一個不喝露水的精靈,也不喜歡太過于自由的生活方式,當然這并不是說他們錯了。唉,怎麽說呢,大概龍族和精靈,其實天生就不合拍吧。”
蘭洛悶悶地搖頭:“不是。”
薩米爾看着他,翹起嘴角,他有時候會覺得這個少年精靈非常可愛。就像現在這個樣子,說不上為什麽,他就挺喜歡的。
蘭洛捧着露水,慢慢地喝了一口,說:“你好像很了解精靈。”
“我在精靈島生活過很長時間。”薩米爾說:“但事實上,我對精靈的了解,甚至不如對人族的了解。”
“為什麽這麽說?”
薩米爾想了想:“仔細回想一下,那段時間其實挺尴尬的,但我沉浸于虛幻的美好之中,過得是一種自我欺騙、自我感動的生活。雖然在精靈島生活了近百年,但當時我的心思全在……身上,完全沒有注意過其他的精靈。”
關鍵詞被薩米爾含糊過去,他心想精靈族都很尊敬始祖,應該不喜歡聽外人在這種話題上提到始祖,那簡直是一種不可原諒的冒犯。
蘭洛卻問:“你說的精靈,是始祖嗎?”
薩米爾哽了一下,觀察蘭洛的神色,發現沒有很生氣,倒是有些微妙的黯然,便如實說:“是啊……”
蘭洛:“你和他很熟嗎?”
薩米爾立刻撇清關系,免得精靈以為自己對始祖大人還有想法:“不熟,就是認識而已。”
“……”
蘭洛咽下露水,舌尖感受到一股涼意,露水沒有味道,他其實并不喜歡,但也沒有別的選擇。他換了個話題:“那些精靈對你不好嗎?”
“當然沒有,精靈們倒是很有禮貌。”薩米爾說:“我甚至在他們身上學會了一些高雅的東西……但你知道吧,我畢竟是外族,連半精靈都無法在精靈島上找到歸屬感,更別提我一只龍族了。”
在之前,薩米爾确實還為這個問題感到苦惱過,不過後來,他就已經毫不在意這種事了。
“怎麽說,應該是雙方都沒有更進一步了解的欲望。”薩米爾在講述的過程中,也在慢慢梳理自己的思緒,他将一百年前的事從腦海中翻出來,才發現記憶仍然清晰,某些情緒依然鮮明:“我對精靈族,還停留在高貴優雅的刻板印象上呢,和外面的普通人也差不多,最多對精靈們的實力有一個更客觀的了解。”
蘭洛眨巴着眼睛,問:“你想了解精靈族嗎?”
“一般吧,這種事也不重要了。”薩米爾撐着下巴,看向蘭洛,忽然問:“你想了解龍族嗎?”
蘭洛心裏猛地一顫,差點以為薩米爾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然而很快,他又反應過來,這應該只是薩米爾随口問了一句而已。
蘭洛挺直腰背,他本來就坐得非常優雅端莊,這樣一來,簡直有種莊重的感覺了。
“我想。”蘭洛說:“我想了解……龍族。”
他本來想說的是,我想了解你。
他們以前在一起近百年,但彼此之間,竟然毫不了解。始祖當時是被銀龍的真誠追求所感動,然後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的心思已經完全在銀龍身上了。
薩米爾經常直白而真誠地吐露愛語,一顆真心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精靈面前。
但他從未說過自己在精靈島上過得并不開心。
而精靈,以前居然什麽都沒有說過。
……他做的比較多。
他以為,僅僅有行動就足夠了。
但雙方,如果要更深入地了解,還是只能通過語言的交流。
蘭洛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他們之間确實問題很大,但并不是不能解決的。
這些話,如果是面對始祖,薩米爾永遠不會講出來,而始祖,可能也永遠不會問。
但他現在是蘭洛。
一個“友好善良”而“好相處”的精靈。
薩米爾也感覺蘭洛和其他精靈族不一樣。
蘭洛好像更坦誠一點。
雖然蘭洛的話也很少,但每次薩米爾說的時候,他都聽得很認真。這讓薩米爾覺得和他溝通反而非常愉快。以前薩米爾對精靈族的影響,也就停留在高貴優雅,富有藝術氣息,實力強大,品性高潔,愛護同族……以及不好接近這些方面。
精靈族不太喜歡表露自己的情緒,他們總是保持着矜持的狀态,和其他種族有着非常明顯的隔閡。當然,大部分種族都是這樣的,只是精靈族把自己的心,包裹得更嚴實一點。
和他們僅僅成為表面上的朋友,感受會好很多。
要真正地走進精靈族心裏,就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以前薩米爾還考慮過這個問題,但他現在倒是無所謂了。
兩個人邊說邊聊,話題倒不僅限于龍族和精靈族,後來薩米爾說累了,就靠在椅子上休息。蘭洛下意識把手裏的水杯推到他面前,随後反應過來,薩米爾既不喜歡喝露水,應該也不會用他喝過的東西,他正準備收回手,薩米爾已經結果水杯,仰頭喝下去。
“謝啦。”薩米爾懶洋洋地笑了一下。
完全不在意呢……
蘭洛默默地收回空水杯,他看到了和在始祖面前完全不同的薩米爾。
他因此也露出一個微笑。
薩米爾微微一愣,就在這時,旅館門口走進來一支傭兵團。
這支傭兵團大概有十個人,相比起冒險小隊來說,人數更多,配置也更齊全。他們走進旅店之後,找了個空位坐下,點了菜,随後便旁若無人地讨論起來。
“這次的任務在廢棄古堡?”
“距離倒是不遠,不過任務有點難,聽說古堡裏有惡魔出沒。”
“這年頭還有惡魔啊。”
“謹慎一點比較好,等會去聖殿買點聖水,多去幾個聖殿,什麽生命女神,光明之神,幸運之神的……都買一套。”
“花這麽多錢,別本錢都收不回來吧。”
“蠢貨,錢重要還是命重要啊。”
“那不接這個任務不就行了……”
“不接任務我拿啥給你們發工資,而且,這是冒險者協會官方發的任務,說明事态确實比較危險,所涉及的不是一兩個人的安全。完成這單任務之後,咱們就可以再升一級。”
“再升一級幹什麽?”
“就能接更多的任務啊。”
“接更多的任務做什麽?”
“就能再升一級啊!”
“你不覺得這樣很無聊嗎……”
“你不覺得自己很欠打嗎弓箭手。”團長說:“你再傳播這種負面思想,我就要扣工資了!”
“本來也沒幾個錢……”
薩米爾忍不住看過去,那十個傭兵團圍坐在兩個桌子前,其中很明顯就是團長的人是個戰士,他旁邊坐着一個弓箭手,身形修長,有尖尖的耳朵,但面孔明顯偏向人族,是個半精靈。
那邊傭兵們還在讨論,關于任務的危險和難度。他們說之前已經有幾個冒險小隊前往古堡,但全都失蹤了,任務難度一再上調,到了只有傭兵團才可以接的地步。
聽說還有一個游吟詩人去那個古堡裏冒險,至今未歸,兇多吉少。
薩米爾聽到游吟詩人,支起了耳朵。
“游吟詩人去那種地方幹什麽,找死啊。”
“聽說還是個很有名氣的游吟詩人呢……”
“是個美少女!美少女!”
“好像叫什麽什麽安……”
“喂,弓箭手,你平時不是最愛藏起來看那些故事嗎,叫什麽來着,你知道嗎?”
“我沒有藏起來看好嗎,我都是光明正大地看。”
“我記得上次戰鬥的時候,我們在下面打生打死,差點團滅,你居然還藏在樹上看書!”
“……怎麽會有這種事,你們不要污蔑我。”弓箭手慢吞吞地說:“是叫薇薇安,一個游吟詩人,還是個半精靈。”
“同族诶,你不急着去救她?”
“誰說半精靈都是同族的,說不定她心裏認為自己是人族,我認為自己是精靈族呢,差別很大……”
弓箭手的話截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之前坐在那邊的兩個人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身為弓箭手,他在進入這家旅館的時候,就已經把這裏的場景印在腦子裏,假如忽然發生戰鬥的話,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從最方便的地方逃走。
這兩個人,準備來說是一人一精靈,弓箭手是有點印象的,因為兩人的外貌和氣質非常出色,是那種人群之中一眼看過去最奪目的存在。不過他們一看就不是那種喜歡惹事的人,而弓箭手又讨厭過于閃亮的生物,所以刻意淡化了他們在腦海中的印象。
他們現在過來做什麽?
傭兵團安靜下來,大家都默默地拿起武器,轉眼之間已經形成了一個大致的戰鬥陣型。
團長站起來,客氣地問:“兩位,有什麽事嗎?”
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注意到蘭洛是個純血精靈,然後目光又落到薩米爾身上。
純血精靈居然會和別人結伴而行,還挺稀奇的。
薩米爾問:“打擾了,我剛才聽你們提到了一個任務,在那個古堡裏,有很多人失蹤了?”
團長謹慎地說:“是。”
“還有一個名叫薇薇安的游吟詩人?請問确實是寫過《山之歌》的薇薇安嗎?”
這個團長就不清楚了,大部分團員的目光,也落在那個弓箭手身上。
弓箭手戴上了兜帽,只露出尖尖的下巴,薩米爾聽見他嘆了口氣,然後說:“确實是她。”
薩米爾皺了皺眉,說:“那個薇薇安,是我的朋友。我想具體了解一下她的情況,請問諸位方不方便。”
團長說:“抱歉,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你剛才也聽到了,我們讨論的那些消息,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