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殼沒了的第四十五天
雖然呈現在鏡頭前不過幾十分鐘的劇情,但是真正拍攝卻花了一個月,從最開始的小鎮場景到後面的亂世景象,有一些鏡頭需要等布景完成之後才能再拍,這個等待的時間就花了很久。
拍攝的這一個月,圭毳是住在劇組內部的旅館內,旅館裏面條件其實并不差,當然這個不差,不能和當時在全偶住得五星級酒店相比,可是較一般的商業式酒店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說是旅館更像是那種鄉野別墅,裏面的裝修都依據影城的場景,造得古風古味,很有特點。
而這裏,就要不得不說一下玄天策的大手筆了,這一些也是圭毳一個月來或多或少從演員或者工作人員的嘴裏聽到的八卦有關。就是這次劇組拍攝的所在地,包括圭毳所住的旅館在內,這裏的一大片土地都完全是屬于玄天策私有。他為了讓自己更方便的拍攝電影,直接建築了一座電影城。
圭毳本來以為自己的偶像已經夠牛逼了,但是聽完八卦之後才覺得自己孤陋寡聞……有誰會為了拍電影直接建一座電影城的?他以為曾聽說過那種租借整艘郵輪改造電影場景已經算非常牛逼了,但是相比較玄天策這種大手筆來講,仍舊是小巫見大巫。
而擁有一整座電影城供自己拍攝的玄天策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時間确定劇本後,就可以直接迅速把劇本落地,他那座電影城除了擁有滿足他拍攝需求的場景外,還挂靠了很多專業的職業演員,有很多都是那種戲齡超過十年的老戲骨,這些演員都是直接挂靠在電影城內,由玄天策單人供養,而不是天問公司,這裏又是兩個體系了。
天問公司也是完全屬于玄天策所有,但是玄天策的重心仍舊還是在演戲上頭,他近幾年幾乎很少自己出演一部電影,把心思都花費到了如何更加細致的琢磨一份精致的劇本上面。創建天問的意義,對于玄天策而言,更像是一種新的嘗試。
比如接觸一些年輕的演員,從零開始自己培養——玄天策跟圭毳聊海信讨論劇情人物上面有帶過這樣的話,他說他當時創建天問時,是意識到自己手上有人有地,可是偏偏沒有一個正統的公司,他的電影前綴印刻的永遠是自己的名字,不像其他的電影,前頭光放公司的圖标都能水好幾分鐘。
太能注水了。玄天策還發了個痛心疾首的表情,差點沒有把圭毳笑死。
其實在真正深入的接觸偶像過後,圭毳發現了自己偶像很多不為人知的一面,比如最開始接電話時的溫柔,還有聊海信時的幽默,甚至偶爾還會蹦幾句金段子……再就是對于劇本劇情設定的狠辣無情。
圭毳戲殺青的時候,代入洛雙明的情緒太深,他雖然早知道洛雙明的結局,但是倒在地上,看到那個殺了自己的人,像對塊垃圾似的跨過他的身體……他那一刻湧出來的情緒,實在是整個人要爆裂開來,一邊替洛雙明委屈,一邊又覺得不值。
等到那邊說卡,工作人員上前過來把他扶起來,他眼眶還紅着。那天玄天策難得出現在拍攝現場,他穿着一身淺白色的運動外套,戴着棒球帽,顯得很年輕,搭配他那俊朗的外貌,實在是讓人難以挪開視線。
他這個導演比在場的任何一個明星都要好看,見工作人員扶着圭毳,就走過來,手裏面拿着一份紅包,往圭毳面前一遞:“拿着。”
因為一個月的海信聊下來,圭毳此時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麽激動于偶像竟然會跟自己說話的不淡定了,畢竟親自接觸偶像後,逐漸打破以前那種偶像遙遠不可及的固有思維,真正開始像朋友一樣去了解對方,雖然時不時的還會在心裏面說自己何德何能,但是已經情不自禁地開始更喜歡現在的玄天策了。
要知道前兩天,圭毳還主動在海信裏面求玄天策可不可以把洛雙明的結局改一改,這事要是放在一個月前,圭毳是絕對不敢這麽做的。他會在有這個念頭前就打消掉——自己怎麽配,哪來的臉。
可這臉是玄天策給的,圭毳想到這裏就不由得會露出小得意的笑容來,但是玄天策面對圭毳難得主動的要求,表現得特別冷酷無情,而且他說得還特別有道理。
他說:“洛雙明那樣的妖,活在那個世界就是最大的悲哀,如果他不死,遲早一天會被其他人改變……那比死亡更讓人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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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毳每到這個時候就會痛恨自己,為什麽特別容易就被人說服,他當時真的覺得好有道理啊……可是當真正演繹的時候,他倒在地上,像真正的洛雙明那樣,過起了走馬燈,過往的事一幕一幕的從眼前掠過,從爹娘健在,到突遭大變,從立下宏遠,到步步落空,從被人誤解,再到原諒。他第一次那麽認真的去扮演,去構思,去呈現,一個完全沒有對比對象的,只能靠自己的想象豐富其中內容的角色。
他把洛雙明演活了,而洛雙明也好像真的就活了。
他那樣的一個妖,一個用美好二字都不足以去形容的妖。圭毳是真的佩服玄天策竟有如此敏銳的筆觸,他沒有塑造那種一看就易破碎的那種美好,或者說他把一個看起來虛幻美好的洛雙明砸碎,再從逆境鍛煉出一個更好的,更積極,更樂觀……一個世界以最大不平待我,而我仍以美好待世界的洛雙明。
但你不能說洛雙明是純粹的聖母,他也有殺伐果斷的時候,面對該殺之人絕不猶豫,他心中好似有把救人刀,那把刀,刀刃開兩端,一刃殺敵,一刃克己。
當然他還是有力不能及之時,比如他面對将軍的質問,他也還是懷疑了自己,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錯了,甚至動過放棄的念頭,但放棄的念頭誰都會有,這不能說他懦弱,只能說,真實。他不是那種純粹的真,善,美堆積過剩的産物,甚至到讓人覺得虛假的地步,他的小私小念也同樣很重,比如他打算救人并不是真正的要為世界做什麽,而是因為對自己未能救下爹娘的遺憾的彌補,驅使他去當一個能救下別人爹娘的‘人’。
接着又遇到種種挫折,但他都能很快站起來,每次告別苦難的背影簡直潇灑帥氣到讓人心醉……圭毳越是理解,越是佩服,同時對比自己,甚至有種自慚形愧之感。
可是特麽的,這麽一個妖……最後的竟然是那麽個結局!!
圭毳向來覺得自己膽子不大,能慫則慫,此時面對玄天策若無其事的遞紅包,說:“去去晦氣。”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紅着眼争了一句:“洛雙明沒有死。”
玄天策:“……”他覺得自己真是,每次都能奇異的被圭毳戳中笑點。
好在這種情形在這一個月當中,發生的也不少了,玄天策今天難得穿得如此休閑,也是不想讓圭毳看到他,反倒覺得更加沉重。
今天的這個戲其實并不好演,他跟圭毳在開始前就對過幾次,關于最後一句臺詞,玄天策是想描繪出一種接棒人的意向,善念通過死亡傳遞到下一個人的手中。這一刻洛雙明是笑,還是哭傳達的是兩種意思。
笑代表着釋然和解脫。哭則代表着不甘,委屈和眷念。
圭毳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答應了玄天策,要笑着念完那句臺詞。他從好幾天前,就對要演這幕劇表現了極大的抗拒,甚至不惜主動懇求他能不能改掉洛雙明原有的結局,給一個好的結尾。
玄天策真的差點就被說動了,但是好在理智尚在。雖然圭毳當時的模樣确實又可憐又可愛,但是玄天策想到改劇本頭痛的是自己又不是圭毳後,最終還是殘酷的拒絕了這個要求。
不過到底是不放心,玄天策這天親自到現場把關,沒有坐在導播室就是因為這個……圭毳表演的洛雙明在說那句話時确實笑得很讓人心疼,但是那一幕都趕不上最後被女演員覆上眼睛後,一行眼淚從眼角劃過那刻細節來得讓人心碎。
他想,圭毳真的是把洛雙明這個角色演活了。紅包是早就準備好的,一般劇組裏面演了死人後,都會送紅包去去晦氣,但是沒想到這個舉動竟然讓圭毳好像被冒犯一樣,臉上還帶着淚,憤憤的對他争辯,洛雙明還活着。
他好半晌才把嗓子眼裏的笑聲給咽了下去,這會兒真笑出來了,還不知道圭毳要怎麽氣急敗壞,指不定就以為他是在嘲笑洛雙明。
雖然洛雙明這個角色是他寫的,但是真正把洛雙明呈現出來的卻是圭毳,他比玄天策還要發自內心的愛這個角色,并把角色的創始人當做魔鬼後媽。
所以玄天策低咳一聲,他緩緩道:“……他确實沒死,從今往後的所有人,都是洛雙明。”
圭毳忽然有一種虛脫之感,他覺得玄天策真的是一個特別會說話的人,要知道剛剛那一刻,那麽多情緒堆積在心裏頭,他是真心為洛雙明不平,洛雙明不是不可以死,而是不應該死得如此可笑,哪怕是被将軍殺死,被妖報複,都好過被主角像對垃圾一樣一劍戳死,如同對待任何不值一提的小妖。
而玄天策這句話,真正安撫了圭毳的內心的不甘。
洛雙明沒有死,他也終不再孤獨,因為他們都是洛雙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