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掉馬
當天夜裏準備了篝火和美酒,天将黑的時候秋生進帳篷喊葉白。
“烤羊?”葉白換了套衣服,“你是說烏蘭國的公主也要來?”
“可不是嘛,說什麽天色已晚,我看他們就是不要臉......”秋生給葉白系上一個玉佩,站起,嘟囔着道。
葉白哭笑不得,甩了甩手,徑自走到櫃子旁邊打開,伸出一只手往裏面摸索,不一會兒他拿出一個盒子。
他打開盒子拿出手串戴在了左手手腕上,接着朝秋生:“走吧。”
不遠處的火光若隐若現,煙氣籠罩之下似乎看不清人影,更遠處的山林中有鳥高鳴,這裏遠離了皇宮,遠離了暄嚣,沉靜之中多了些肆意,葉白的心突然安靜了,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一一若是帝衡與他能夠在這裏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倒也不賴。
也只是想想,當不得真。
葉白苦笑了一聲,踏步走向前方火光聚集處。
阿芙敏坐在下方客座,雖是客座,卻距離主座帝衡的位置有數丈遠,且在她前面還坐着一個不是省油的燈的杜月彌。
要說女人的直覺就是準,兩人只對視一眼便知道對方想要的是什麽,偏偏不宣之于口,等葉白進入衆人視線之後,場面氣氛略有些滞澀,馬上又恢複原樣。
主座之上的帝衡還未至,葉白坐在他的座位上,默不作聲地看着下方。
一陣涼風吹過,腳步聲伴着人影而至,衆人起身行禮。
帝衡讓他們起身,他似乎很忙,來的時候步子也比平常要快一些。
葉白只覺得肩膀上一重,寒意被驅散。他低頭看着身上披着的屬于帝衡的輕裘,蜷在桌下的手捏了捏,沒說話。
“開席。”帝衡緩聲道。
侍者很快魚貫而入,歌舞伴美酒,何事不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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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白不是不能暍酒,但他還當真是第一回 暍北域的葡萄酒,暍完了一杯覺得不錯又接着倒了第二杯,等到帝衡察覺不對攔下他時他才迷瞪瞪地望過去,臉頰有些紅,眼神看上去不清醒。
“他不是挺能暍的嗎?”帝衡轉了下動作讓葉白往自己身上靠。
秋生驚惶地啊了一句,小聲說:“奴婢也不知啊,平時在國公府是挺能暍的。”
“先去準備醒酒茶。”
帝冉眼尖地瞧見了上面的動靜,拍了拍掌,笑道:“皇兄啊,可是三嫂嫂他暍醉了?”
帝衡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葉白猛地從他懷裏鑽出來,撐着桌子坐好,沒睜開眼,一手揉着腦袋,一手放在桌上,口中還頗有威嚴道:“大膽一一”帝冉一愣,接着笑呵阿地接話:“三嫂嫂,您還認得我麽,怎麽就大膽了?”
帝衡心中唏噓,估計葉白是想到他上輩子的身份去了。
葉白突然睜開眼,含着水光的黝黑眸子淩厲地掃向下方,最後停在離得近的杜月彌身上,手指一擡,他輕飄飄道:“你,聽皇上說你最是溫柔解意,平日裏慣會講故事,今日......”葉白擡頭望望天,“今日花好月圓,你講個解悶的故事,講得好我就不罰你,講得不好我叫人打你板子一一”杜月彌的臉色唰地變得難看,要說禍從天降,她自認沒招惹葉白。她捏着手心,搖搖頭說:“我、我不會講故事......”更何況,皇上何時說她溫柔解意了?這葉白莫不是醉得糊塗極了?
“你就是不想給我講!”葉白突然拍了下桌子,聲音拔高,眼睛裏浸滿了怒氣。
帝衡急忙抱着他寬慰道:“好了好了......你要聽故事我給你講好不好?待會兒再給你講,現在先去睡覺。”
葉白卻推開他,手指顫抖着指向杜月彌,直言:“她抗旨!不把我放在眼裏!你還包庇她!”說完這句,他表情又有些驚慌,退了一步,退了兩步,又說,“你不能...永遠都只看着她們......不去看我啊......”說完,他似要哭。
帝衡心痛難以言喻,都說酒後吐真言,他知道葉白第一世應該在他那裏受了不少委屈,可是記憶中葉白卻很少說,除了默默忍着就是裝不在意,如今隔了一輩子葉白無意中向他說起這些委屈,竟然也讓他無比後悔。
當時為什麽會不喜歡他呢?
帝衡走上前輕輕抱起葉白,先在他耳邊安撫了一陣,後才對下方傻眼的賓客及皇子公主說了一句失陪,接着便抱着葉白往帳篷的方向去。
杜月彌簡直說不出內心的震撼,她深吸一口氣,心裏琢磨着帝衡的态度。
帝衡抱着葉白的時候發現他沒動靜,以為是睡着了,心裏還有些不放心,快步回到帳篷裏正要将他往床上放,手松到一半,愣住了一一葉白埋在他胸前不肯撒手。
“小白?”帝衡輕喊。
葉白不吭聲。
帝衡撫了撫葉白的脊背,姿勢一調轉,葉白坐到他腿上,而他落座在床榻。
“還要聽故事嗎?要不我現在讓她過來給你講?”帝衡完全就是哄孩子的态度對葉白,偏偏葉白不吃甜頭。
他擡起腦袋,迷糊的眼中沒什麽情緒起伏,最後他像是疲憊地搖了搖頭,轉身要從帝衡身上滾下去。帝衡将他抱嚴實了,問他想要什麽。
葉白怔怔地盯了他一會兒,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問他:“我要什麽你都會給嗎?”
帝衡替他将耳旁的亂發整理了一下,說:“都給你,你要什麽我都給。”
所以你會要什麽?
葉白卻沒再說下去了,他眨了眨眼,困倦地閉上了眸子,似乎睡着了。
帝衡等了一會兒沒見着葉白開口,于是将葉白平放到床上,替他脫了外衫,本來沒什麽,卻在看見葉白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東西的時候瞳孔一縮。
他無意識地放緩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條手串,似乎要将他盯出一個洞來。
他輕輕取下手串,拿在手中仔細觀察了一番,确定這就是那有母蠱的手串,接着便将視線落到熟睡的葉白身上,眼神略有些複雜一一他是怎麽拿到這個東西的?既然他知道這蠱毒害得他那般慘,為什麽還要把這個留在自己身上?母蠱在這裏,那子蠱呢?也在葉白手裏嗎?還是說,被下給了其他人......帝衡抓着手串,思慮良久,最後深深地看了葉白一眼,起身離開。
在他離開後不久,床上本該熟睡的葉白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确醉了,卻也沒到失去意識的地步,帝衡給他脫衣服的時候他就有些清醒了,如今更甚。
他先看了一眼空無一物的手腕,深吸一口涼氣——他面色蒼白如紙,本該醉紅的臉如今看不見一絲血色,臉上神情驚懼萬分,似乎知道了什麽可怕的東西,牙齒不停地打着顫,後脊發涼,酒全醒了。
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眼前的帝衡便是上輩子的帝衡。
他該怎麽辦、他、不一一是帝衡想做什麽。
帝衡娶他,對他說那些話,還有對他做的那些事,如果換成上輩子的帝衡,所有這些在葉白看來便都成了預謀。
他想做什麽?
殺他全家?
帝衡一定是知道他父親的所作所為了,這輩子,他也要那般不留情面嗎?
他現在不在皇城,不知英國公府的情況如何,是不是等他回去一切都晚了?
葉白掀開被子,哆嗦着想下床,不料卻猛地跌在地上,膝蓋和地面碰撞發出咚地一聲。
秋生聞聲進來,看見葉白時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扶起他。
葉白死死攥着秋生的手腕,泛紅的眼眶大睜着,他憋着氣對秋生顫抖着說了一席話,好不容易秋生才聽懂他的意思,卻奇怪。
“小公爺,您是醉的說胡話了?怎麽還想着騎馬回皇城......”“秋生!!”葉白壓抑着喊她一聲,聲音有氣無力,“我必須回去......父親母親還在等着我...若是遲了......”他遠在北域,對皇城的情況不知,如若英國公府再是上輩子那般的結局,那他的重生到底有什麽意義,他必須,必須親自去看見他們安然無恙。
“他們都在宴席上,你去給我牽匹馬來,不要、不要驚動了旁人,千萬別驚動旁人......”“可是天都黑......”葉白怒瞪着她,低吼:“快去!”
“是、是,奴婢這就去。”
看着秋生拉開簾子走出去,葉白雙手捧着臉,無聲恸哭。
他原以為,這一世會不一樣的......結果竟都是帝衡算計好的?
他撐着地搖搖晃晃地起身,抹幹了眼淚,快步走到床邊穿好了衣服,最後看見那件挂着的輕裘,拿下來披到身上。
等了一會兒也沒看見秋生回來,葉白急地汗都冒出來了,最後他晈着牙,徑直朝門外走。
不等了。
門簾拉開,外面的涼風灌進來,卻不料一個人影站在他面前,而周圍,圍滿了紅衣衛。
葉白就算不擡頭都能感受到帝衡沉沉的視線落到他身上,如毒蛇一般,叫他膽寒,令他生畏。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裏。”帝衡問的不經意,語氣也不像是生氣,可是葉白卻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極盡全力說:“屋子裏,有些悶...我想去吹吹風。”
“外邊太冷了,還是進去吧。”帝衡嘆了口氣,說完這句便摟着葉白僵硬的身子往帳篷裏走。
帝衡剛松開葉白,眼前一花,下一瞬便看見葉白跪在地上給他磕頭,一下一下,口中哀求着他放過英國公府,他甚至來不及解釋,也來不及阻止。
很快他反應過來,拉起葉白的手将他從地上抱起,以防他又做出出格的動作,他提前壓制住葉白的四肢,好讓他老老實實地呆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