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屋外的風呼啦一聲湧進屋裏,容離垂在肩上的頭發飛揚如墨,華夙收手時無意扯到了她的發梢,根根發絲往素白的手指上一繞,莫名旖旎。
容離的頭發被扯了個正着,發根一陣酥麻,半個身就的氣血直往脖頸上湧。她猛地站起身,袖口卻掃着了桌上的胭脂盒。
胭脂盒轱辘聲滾下桌,還未摔及地面,就被一陣風托了起來,慢騰騰回到了桌上。
這是……華夙的術法。
華夙跟無事鬼一樣收回手,神色閑然自得,“小心些。”
容離退了幾步,朝床榻走去,把藏在枕下的竹筆拿了出來,小心收進了袖袋裏。
片刻,小芙端着粥從屋外進來,訝異問道:“姑娘,你怎一個人在屋裏,要是、要是……”
容離揣着竹筆,微微搖頭:“大白日的,總不會時時都鬧鬼。”
小芙連忙放下托盤,哪敢把話說完,小聲道:“方才我在庖屋見到了白柳,白柳是端着藥回來的,那藥似乎是府醫所開,姑娘不是……不喝的麽。”
容離輕咳了兩聲,瞧見那藥碗還捧在剝皮鬼的手裏,小芙是瞧不見那剝皮鬼的,可若是往花盆那邊看去,她定會看見個飄在半空的碗。
小芙眸光飄忽,往梳妝臺那邊也瞄了一眼,硬是沒找到藥碗。
容離又假模假樣地咳了起來,捏起了粥勺道:“這粥裏放了什麽?”
小芙這才收斂了眸光,“切了些姜和肉沫。”
站在窗前的華夙轉過身,素白的手從黑袍下探出,指尖微微一揚,花格月洞門上那簾子的束繩随即松開。
薄簾垂及地面,擋住了其後的花架,自然也掩住了剝皮鬼手裏的藥碗。
“蘭院裏兩位夫人知道昨夜的事了麽?”容離輕着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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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芙瞧見簾子垂落,嘀咕了一句:“這風怎這麽大。”
她轉而又颔首,“兩位夫人一大早便到老爺那去了,也不、不知是從哪傳出去的,竟有人說蘭院鬧鬼是因姑娘搬回來了。”
容離低頭往瓷勺吹了兩下,才把粥含進了嘴裏,“還說什麽?”
小芙猶豫了一陣才開口:“還說姑娘冤魂纏身,只有竹院鎮得住這等陰氣,若是姑娘能搬回竹院,兩位夫人住的這院子定能平平安安的。”
“今兒日頭怎樣?”容離往那稀碎的窗棂外看。
小芙答道:“豔陽正好,難得不是陰天,只是風大了些。”
“一會将椅子搬到外邊,我是該曬曬太陽了。”容離又吃了一口粥,咽下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順道将我那棺材也搬出去,省得在屋裏放黴了。”
小芙愣了一瞬,“屋外風大,若是将姑娘吹病了,府裏定又要傳些晦氣的話了。”
“我去哪兒不晦氣?”容離眼一擡,似笑非笑的,模樣柔柔弱弱,好似無可奈何,只得黯然神傷。
她吃完了粥,把碗往桌子裏側推了一下,捏着帕子輕抹唇角,問道:“爹可是請了兩位大師過來?”
“是。”小芙點點頭,“回來的時候聽說那二位已經到府外了。”
“那便将我的椅子拿出去,你叫上院裏的小厮去搬棺材,快一些,晚了這天晷一沉,可就晾不到了。”容離站起身,不緊不慢地推開門,被這寒風吹得險些站不穩。
華夙站在屋內,未跟着一塊兒出去,在日華照進屋裏時,還略微側身避開了,好似……見不得光。
鬼物見不得光委實正常,可如吊死鬼那般的還能吊在樹下受風吹雨淋,為何她一個這麽厲害的大鬼,卻要避開?
容離斂了眸光,屬實不解,等着小芙搬來了椅子,往上一躺便不動了。
華夙是沒有出屋,卻站到了門後,“你是嫌陽壽太長?”
她模樣長得豔,若是将掩住臉面的黑綢布拉下,那銳利淩冽的模樣定和毒蛇一樣,連說話也不留情面,話少歸少,卻俱是不中聽的。
容離沒說話,兩根手指搓了一下裙子,小芙還沒走遠,此時開口無異于自言自語。
過會,小芙走到了院門外,叫上兩個小厮進了那用來放置雜物的廂房。
容離見小芙和那兩個小厮進了屋,才輕聲道:“不嫌長,可吹吹冷風應當也不至于減壽。”
廂房的門大敞着,過了一陣,小厮扛着棺材從裏面走了出來。
這棺材用的是頂好的金絲楠木,其上刻了許多繁複的花紋,一看就是富人家用的。
兩個小厮怕得不得了,擡起棺來渾身都在抖,悶着聲問:“小芙姑娘,放哪兒呢?”
小芙回頭朝自家姑娘看去,問道:“姑娘,放哪兒?”
“就放你們站着的這塊地。”容離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朝地上指了指。
小厮忙不疊放下棺材,朝容離躬了一下身,飛快地跑出了院子。
容離眨了眨眼,見下人避她如蛇蠍也不惱。她怎麽也沒想到,原只是想讓府中人誤以為她被冤魂纏身,哪料到,身邊還真的來了只大鬼。
“不敬主,你倒是能忍。”華夙淡聲開口。
容離壓着唇角,模樣柔弱可憐。
小芙走到她跟前,彎腰道:“姑娘,放好了。”
容離颔首,“給我拿個袖爐來。”
小芙連忙進屋,将袖爐燃好了給自家姑娘拿出來。
華夙就站在門中間,比小芙要高上大半個頭,纖細而高挑,好似遺世獨立,勝似鬼仙。
小芙哪看得見這鬼,捧着手爐匆匆從她身上穿了過去,在穿過時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打了個噴嚏道:“怎忽然那麽冷。”
容離轉過頭,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懵了一瞬,這才知曉,似乎只她碰得到這鬼物。
華夙哪會解釋,她連話都不樂意多說,狹長的眼微微一擡,朝院門看去,淡聲道:“來人了。”
果不其然,容長亭帶着一個和尚一個道士進了屋,當真不怕三清和如來當場撕破臉。
容離原還躺着不動,在容長亭進院子時,便趔趄着要下地,吓得小芙連忙去扶。
容長亭面色驟變,着急道:“怎不在屋裏呆着,出來作甚!”
容離微喘着氣,擡臂掩起了唇,輕咳了一聲道:“離兒身上陰氣重,将三娘四娘給吓着了,今兒日頭好,便出來曬曬,好能将這周身陰氣給散去。”
蒙芫跟在容長亭身後,猛地斂起眼底那勝似想将人千刀萬剮的眸光。
風吹得狠,容離的面色越發蒼白,柔弱得好似只餘下一縷氣息。
華夙眸光寒涼地打量起容長亭請來的和尚和道士,緩緩扯下了遮面的綢布,殷紅的唇一張,吹出了一股烏黑的鬼氣。
那黑煙好似長爪,先朝和尚的臉面招呼了過去,轉而又朝那道士的脖頸上抓了一圈。
和尚和道士俱未察覺,兩人還在争辯這院子究竟是哪處犯了煞。
華夙擡手一勾,将鬼氣收了回去,淡聲道:“你這裝模作樣的本事,當真一套一套的,和這坑蒙拐騙的和尚道士不分伯仲。”
容離悶咳了幾聲,咳得側頰泛紅,眸光往旁一斜,像偷腥的狐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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