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丁以然知道元潇家境不錯,初中那會兒年紀小,花錢更是大手大腳從不吝啬,心情好的時候,他還請過全班同學吃燒烤看電影。可上高一後不知怎麽回事,元潇忽然就在班裏演起了窮人。
那些幾大千的名牌衣服不穿了,改穿南街買的地攤貨,吃喝用也一下降低N個檔次,最誇張的一回,他潇哥還跑食堂裏啃過差半天就過期的假漢堡,密封在紙袋裏,三塊錢一個那種,讓他一度以為元潇家裏破産了。
可事實證明他潇哥家裏好好的,要說被爸媽限制了消費吧,他潇哥一到放假就從國內嗨到國外,聚會趴體一趴接一趴的開,要多奢侈有多奢侈,潇灑到飛起,怎麽看也不像是缺錢的人。
他以為他潇哥就是一時興起,想下凡體驗體驗人間疾苦,玩玩就算了,結果誰知道這都高二了,元潇居然還沒玩夠,還打算接着玩?!
他是真想不通了。
丁以然忍了一路,下出租時總算忍不住,問他,“潇哥,你幹嘛要假裝自己很窮啊,有什麽原因嗎?元叔叔限制你消費了?你要有什麽困難你就說,兄弟義不容辭肯定會幫你的。”
元潇聞言,眸光微黯了一下,但他掩飾得很好,丁以然又是個心大的,壓根沒發現。他頓了頓,片刻後不答反問,“怎麽,看不起窮人啊?看我沒錢了,就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莫名空降一口大鍋,丁以然簡直無辜,“呸!我還不是關心你?你說你一新世紀愛國青年,裝逼裝帥裝深沉,你裝什麽不好,偏偏要裝窮?哪有正常人像你這樣的,你腦子進水啦?你以為你在演電視劇啊,哦,豪門闊少一朝落難,金孔雀秒變落湯雞?”
“閉嘴吧你,不會說話就別說了!”
丁以然那張破嘴叽叽歪歪起來沒完沒了,元潇聽得頭疼。好在進了地下通道後人就明顯多了起來,周圍都鬧哄哄的,他那大嗓門也就不顯得聒噪了。
南街在小十字這片,離市十九中挺近,從二中那邊過來,打車也得半個多小時。
南街名稱帶個街,實際就是個帶商鋪的地下通道。那些商鋪門臉也小,有些甚至拉條破簾子隔開就算一個店面,裏邊賣的衣服比網購還便宜些,種類多又好看,在市中心這片挺受學生們歡迎。
這幾天是開學季,附近的十九中似乎也是明天開學,南街這片放眼望去幾乎都是穿着黑白校服的學生,女生居多,一個個臉上帶着青春洋溢的笑容。
二中七點上晚自習,兩人沒在這裏逛多久,元潇在穿衣服這塊要求不高,主要他身材不錯,手長腳長的,用班上女生的話說就是,只要人長得好,套條麻袋也能穿得很好看。
元潇這人脾氣是爛,不過班上女生從沒否定過他的顏值。因此就算名聲差,他也收到過幾次略顯青澀的表白,所以在新班級門口,見到有女生堵在門邊,給門內某個不知道是誰的人真情實感的告白時,他的心中可謂是波瀾不驚,甚至還能悠哉地守在門外,打算體面一點,等女孩把話說完再進門。
誰知他的後背剛靠牆,就聽門內那位女生口中“溫柔體貼”的人出聲拒絕道:“謝謝你的喜歡,不過我認為大家現在更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你覺得呢?”
呵,好假的一句話,不如直接拒絕算了,拿學習做什麽擋箭牌。溫柔體貼個屁,虛僞。
元潇默默吐槽,吐槽完又覺得這又低又沉的聲音聽着怪耳熟的,沒多會女生紅着耳朵跑開,他轉過頭去,對上了一雙淡然的、茶色的眼睛。
他心下一驚。雖然對方沒戴那副悶騷的眼鏡,但他一眼就認出這人就是那個年級第一,叫虞白,名字就排在分班表第一個。
虞白右臉上被木勺刮破的紅痕已經結了痂,傷口不長,得仔細才能看見,反倒是那道紅痕下長的一顆黑色的臉頰痣更醒目些。
他敏銳地發現虞白也在觀察他,他想了一下,脫口而出道:“放心,我什麽都沒聽見。”
頓了半秒又補充,“也沒看見。”
虞白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聽見也沒事,我沒關系,別出去亂說就行。”
元潇無所謂地聳肩,想進門,又見對方沒有要挪步的意思,他目光閃爍,掃一眼腳上二十五一雙的帆布鞋,竟然莫名有點心虛,畢竟他前不久還在人家面前一擲千金,誰知道居然這麽快就裝逼翻車了。
虞白盯着他看了兩秒,正經的神色逐漸轉為疑惑。
眼前這人頭發黑回來了,比金毛順眼不少,只是身上那身裝扮,怎麽看怎麽奇怪。
不穿校服不談,上身那件T恤不僅袖口起毛邊,胸口那還印着幾條粗黑斜杠,袖口那印了個黑色小勾,且這倆标志印得并不低調,巴掌心那麽大的一個,存在感極強。
他不禁想,不過短短幾個小時而已,這位大少爺莫非就家道中落了?
罪魁禍首總不至于是那幾桶冰淇淋吧?
他越是揣測,眼睛就越是巴着元潇胸口那幾條斜杠看,這一看更無語,品牌字母的順序居然一個都沒對!
這大少爺到底經歷了什麽?
元潇對旁人的打量很是敏感,見眼前這位年級第一看葫蘆娃似的瞅着他的衣服看了又看,臉色一下就不太好,“你看什麽?”
年級第一回 他:“看你啊。”
元潇難得被噎,又聽這人輕飄飄道:“漂亮,賞心悅目。”
元潇:“……”
這是把中午他在便利店說的幾句屁話原封不動給還回來了?
他嘴角抽抽,一時竟無言以對。
這個城市的夏天白晝一向拉得很長,此時已經是傍晚六點多,遠處的天空挂着夕陽的餘晖,在面前這位年級第一的臉上落下小片陰影。
當他眨眼時,元潇能輕易地看清他眸中的笑意。
元潇:“……”
元潇自诩顏狗,對好看的人向來很有耐心,可經過這麽一遭,他覺得虞白這人不僅虛僞,還他媽十分的小氣,也就剩這張臉能騙騙小姑娘了!
結果那人下一秒又來了一句:“嗯,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別穿你身上這件衣服了,或者披件校服外套擋着也行。”
元潇:“???”
虞白瞥了眼他胸口那幾條斜杠,一言難盡地說,“你這個标,字母順序都是錯的。”
元潇臉一下爆紅。他倒不至于連個标都不認識。他是故意這樣穿的,他高一時沒少穿這種衣服,只是礙着他的爛名聲,沒人願意得罪他,因而這會兒穿假貨被人直接揭穿,到底還是有點尴尬,也有點憤怒。
他壓着嗓子道:“老子想穿什麽就穿什麽,你管我?”
說完,他白眼一翻,邁步往教室走去,擦肩而過時,他故意用力撞了虞白一下。
虞白穩穩站着,擡手掃了掃被撞的肩頭,回過頭去,卻見那件衣服的後面明明白白印着一只躍起的黑色豹子。
虞白:“……”
元潇面上冷冷的,內心已經張牙舞爪地把虞白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通。心想以後得離這個人遠一點,最好大家互不搭理,相安無事到畢業。
他暗自盤着小心思,回過神才發現教室的座位幾乎都坐滿了,一眼掃過去,僅剩零星幾個空位,有的位子沒人,但擱了個包在那兒占着,要麽就在講臺底下第一排。
二中的老師不知是不是在換座上達成了一種約定俗成。基本學生們開學時怎麽坐,之後的一個學期就怎麽坐,輕易不會排座位。
上高中後,元潇一貫獨占教室最後排的角落,他自己也習慣了,可這下最後排似乎沒了空座,他啧了聲,表情變得煩躁。
元潇脾氣爛衆人皆知,但大多只聽說過,沒真見過,因此,當班上同學見他單肩挎着書包,一臉陰沉地立在門口,既不說話,又不穿校服,都怵得情不自禁安靜了下來。
當然,也不一定都是怕他的,畢竟是個帥哥,不揍人的話,那張臉還是挺吸引人的。
元潇眼尾掃到靠窗那排好像還有空位,剛才那個地方有人高高站着,擋了他的視線。
教室裏詭異的安靜持續了五秒左右。虞白從外進來,像個沒事人一樣,越過正要挪步的元潇,直直走向元潇看中的那個位置。
元潇的表情頓時更難看了,他三兩步跟過去,趕在虞白之前把書包扔在了外面靠過道那張課桌上。
“這位子我先占的,歸我。”他搶先說。
虞白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後坦蕩蕩地在窗邊的位置坐下了。
“放心,這位子是你先占的,我不和你搶。”虞白說。
“……”
元潇眼皮狂跳,撈起書包就要走,結果身子剛轉正,就看到和他僅僅相距兩張課桌的薛寶寶。
薛寶寶和他的女同桌一塊揚着下巴,正往他這邊瞧呢。不僅是他倆,班上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他身上。
大概是見他一身“名牌”太浮誇,好幾個人都憋不住笑出了聲。
有幾秒鐘,元潇感到了尴尬,更尴尬的是,走廊外突然傳來鞋跟磨地的聲音,下一秒他們A班的班主任許雅婷,就踩着高跟鞋進來了。
班裏一下變得更加安靜,許雅婷走上講臺,擡眼就見教室後排突兀地站着個沒穿校服的高個男生,正是劉旺口中那個問題學生元潇。
她不由得開口問,“哎,元潇同學,你怎麽不穿校服啊?還有啊,上課鈴都響兩遍了,你怎麽還站着呢,沒找到座位?”
“馬上就找到了。”元潇說。
剛才光顧着占座了,壓根沒聽見鈴響。他抓了把頭發,想着随便找個位子算了,然後他驚訝的發現,就剛才和虞白折騰那麽一會兒,那零星的幾個空位居然就已經有主了。
他在原地躊躇了會兒,許雅婷和班上同學一直盯着他看,目光十分灼熱。
許雅婷還在說,“你現在的身份是個學生,在學校就得穿校服。今天不算正式上課,我可以不追究你,但明天的軍訓,你可不準給我穿成這樣就來了啊!”
元潇沒吭聲,抓着書包滾回後排,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了虞白旁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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