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公子,應當是對少夫人有幾分在意的?(一更)◎
手指被凍的發僵, 姜予縮了縮脖子,落在臉上的雪頃刻化為冷水,她下意識的碰了碰, 一片冰涼。
忽然額間籠罩一片陰影,她看過去。
眼角上揚,她彎唇笑了笑。
“小叔。”
寧悸這次沒有跟着來,說是去同幾個同窗好友一道去拜訪什麽老師,是以姜予一開始有些驚訝他的出現。
“路過此處聽聞宴席結束,剛好多帶了把傘。”寧悸斜撐着傘,身側的小厮将多餘的傘遞給春覺。
寧悸跑的快了些,正喘着氣,直直的看着她, 眼底還有些不易察覺的緊張。
身側來往之人數數而過,姜予在雪地裏落腳,頗為無奈,道:“其實也就一點路, 不用你特意跑一趟。”
從這出去到外面就會上馬車,淋不到多少雪,倒不必他來送一趟傘。
寧悸低首看她, 撓頭笑了笑, “我擔心你淋到雪嘛。”
他眼底一派赤誠,倒讓姜予有些不好意思拒絕, 便道:“那走吧。”
寧悸便跟在她身後,傘面微斜, 将她徹底攏在傘下, 低目與她說些什麽, 姜予有時聽了會掩唇笑笑, 眼梢微翹。
她是個很愛笑的性子,素來眼裏就含着光亮,滿眼望着你時好似有暖流在心底注入。
彼時風雪為景,風吹發縷,相纏于腕。
可這樣一幕,卻令身後人頓足在原地,扣着傘面的手指泛白,不曾眨眼的望着眼前,霜雪泅濕眼睫,帶來刺骨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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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身影立于白茫茫的雪地裏,仿若是一尊雕塑俨然不動。
他呼吸很淺,心底盤根錯節的種種隐晦好似被一只手觸動着解開,那只手柔弱無骨,可似乎只要輕輕地拉動一道弦,便會徹底斷開。
他斂起視線,克制自己要跨出的腳步。
莊衡匆匆趕來,見少夫人跟着二公主走得遠了,一時內心複雜。
他看了一眼自家公子,那種感觸更為強烈了。
公子,應當是對少夫人有幾分在意的?
寧悸将姜予送上了馬車,才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只是唇角的笑還未斂下,被春覺見個正着。
她放下簾子,滿腹心事,直到馬車回了侯府,姜予卸下妝發梳洗的時候,春覺才猶豫不決道:“姑娘,二公子好像對您太好了。”
沒有哪家小叔還惦記着下雪,親自給嫂嫂送傘的道理。
這不合規矩,而且寧悸此行,若是傳出了什麽閑話,對自家姑娘很是不好,畢竟她已經是侯府的少夫人了。
姜予摘耳環的手頓了頓,她竟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可弱若是編個謊話來搪塞,便更不對了。
她對寧悸并無什麽暗生情愫之事,自然磊落,可寧悸......
她不曾被什麽人在意過,陸家也好,姜家也罷,就是如今的寧家,老夫人不知她與寧栖遲時表面夫妻所以對她好,二夫人不過與她泛泛之交,貴妃排斥她,小侯爺更不必多說。
寧悸就好似她人生中遇見的一個好心人,就同寧栖遲,見你可憐,給一份憐惜和眷顧。
他有幾分異樣的感情?或許有吧,但姜予不相信,也不在意。
寧家高門,不是她能攀附得起的。
水畫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的,揣摩着少夫人的回答,雖然說她與小侯爺并無夫妻之實,可若是少夫人與小叔有了什麽勾當......
她仔細想想,便覺後背發麻。
她絕不會出賣少夫人,但一定要勸阻下來,這可太荒謬了,除非少夫人和小侯爺和離改嫁,不然怎麽可以動這樣的心思呢?
誰料姜予答都沒答,轉了話題,“外面的雪停了吧?”
水畫一怔,答道:“是,少夫人,回來的時候便停了。”
姜予推開簾扇,去看外邊銀裝素裹的雪景。
上京冬季雖冷,但雪下的多,景致卻如同上了一道包漿,實在是別具韻味。
姜予忽然來了興致,“走吧,我們出去看看。”
似乎是突如其來的想法,姜予起身給自己換了一身姑娘家的衣裳,她穿着最合适也最舒服的,也沒有梳婦人的發髻,青絲垂腰,眉眼間盡是少女的輕靈。
水畫将鞋履給她取過來,意欲勸道:“少夫人,不會凍着吧?”
姜予将腳伸入鞋底,擡首瞧她,“不下雪了,我穿的厚實點,沒事。”
說起來她是最不怕凍的,以前冬日裏并無厚實的衣裳取暖,人凍着凍着便生了耐性,她很少被凍出寒症,就是不小心生了,一副藥都不下肚,過個幾日便自己痊愈。
如今她可是穿了許多衣裳。
她披了件紅色的鬥篷,又在懷中塞了個暖爐,叫上兩個同樣穿戴厚實的婢女,興致盎然的出了門。
說起來,她還沒有好好瞧一瞧這府中的景。
侯府的宅子本就大,是從前是先帝一位已經身隕的皇子所建的,因為侯爺的從龍之功,便賜作了侯府。
所以其中的山石景林都十分精細,賞起來別有一番意味。
現在已近夜裏,冬日天黑的快,走了沒一會便怕是要提着燈籠前行了,夜燈都明了起來,春覺便勸着姜予回去歇息。
姜予賞玩夠了,也正準備離開,忽然一擡眼,望見庭中一顆被風吹得瑟瑟的桂樹。
枝頭落着小小的彎月,落下柔和的清輝,好似挂上的披帛。
姜予忽然靈臺一清。
“我知道二夫人那酒在哪藏着了。”姜予忽然神色一亮,她轉過身,道:“春覺,你去取個鏟子來。”
春覺一愣,“啊?”
“四坐魚臺對半兩處,講的便是侯府的四坐院子對半的方位,大概正是此處,這冬夏不來,講的便是桂花,桂花秋日開花,那邊是海棠林,一春一秋,便是如此。”
姜予又想了想,道:“一擡頭就能瞧見月亮,一低頭就能聞見花香,我猜這酒,必定是藏在桂樹下了。”
春覺聽她這樣說,大有所悟,便趕忙去找鏟子來。
果不其然,她們在桂樹下挖到了一壇酒,剛一揭蓋,便是止不住的濃香,十分勾人。
春覺笑道:“姑娘,咱們可得去二夫人那讨個彩頭。”
姜予自然也是這樣想的,可她聞着這香,有點饞了,便就近尋了一處水榭,取了碗傾倒了一些,小心翼翼的入口。
涼,太涼了。
可涼酒入喉,卻帶來熾烈的熱意,連肚子都暖和了起來,她又給兩個婢女倒了一些,她們喝完後連連嗆聲,表示味道太濃了她們不喜歡。
可姜予卻很喜歡,她喜歡平常一切很新奇的東西,因為以前她不曾有過,所以既然有機會可以嘗試,她就會很喜歡。
春覺見她歡喜,便又拿來了一些小食,陪着她吃,說些玩笑話。
姜予的臉漸漸染上了一層薄紅,身子也都熱了起來,她笑得夠了,便起身打開了窗子,坐在了窗沿上,任由冷風朝自己吹,驅散身上的熱意。
看着冰雪凝成的雪景,又輕輕抿一口酒,人生之歡愉,不過如此。
無論身處何處,心中歡喜,便是歡喜。
水榭燃燈,遠隔海棠林的閣樓之上窗戶輕開,一道如竹立般的身影站在窗前,神情不似尋常那般清冷,反而有些不尋常的波動。
從引磕磕絆絆的一路跑來,上了閣樓,對自家公子道:“好像是少夫人挖到了二夫人藏的酒,一時縱樂。”
水榭離帆居還比較遠,只是帆居前很是空曠,一片的海棠林,所以遠遠的,便能看見那水榭,如大海中一艘小船,點着搖搖晃晃的燈。
小侯爺問,“什麽時辰了?”
從引答:“大約辰時三刻。”
從引有些拿不定主意,其實那水榭并不會影響什麽,外邊點燈的地方多了,可為何小侯爺要特意問起?
辰時三刻,這個點已是晚了些,可那也是少夫人的事,小侯爺一向不聞不問。
可過了會,寧栖遲轉身,從架子上取了大氅,接着離開了閣樓,從引一驚,愣了好幾秒才趕忙跟了上去。
雖然未下雪,但海棠林落了一地的雪,晨起才清掃過,因晚上又陸陸續續下了會,這時候已經在小道上鋪起了一層棉絮似的厚度,踩起來咯吱作響。
步履匆匆,過了一道石橋,寧栖遲停在鵝卵石小道上,他的目光與坐在門窗上的人瑤瑤對視,好似咫尺之間,又好似隔着千萬裏。
女子半倚着窗框,門前冬日不曾凋零的樹枝綠葉遮擋了她幾分*身形,卻愈發襯的如同花般。
她如同雙頰薄紅,鬓邊的幾縷青絲随着風飄舞着,兩只手放在膝上,見他走來,不禁彎唇淺淺一笑,如雪中豔色,頃刻便抓住了人的全部心神。
她自然是經常笑的,可她不曾對寧栖遲這樣笑,她大多時候笑的都是客氣的,疏遠的,亦或是親切的,陽光的,可從不似如今這般幾分坦誠,幾分真摯。
寧栖遲頓覺喉間一緊,開口,“你...... ”
姜予仰起頭,彎彎的瞳孔裏倒映着挂在檐邊的燈籠的暖光,又有幾分夜色的朦胧癡醉。
她聲音含糊問道:“小叔,你也是來同我一道喝酒的嗎?”
作者有話說:
今天下班晚了,這章過後還有一章,我稍微晚點寫出來,大概要到淩晨,大家可以明天早上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