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成親◎
成親的儀式很複雜,姜予握着牽紅被指引着踏過一道道門檻,周圍的聲音很嘈雜,賓客嬉笑聲,孩童的玩鬧聲,爆竹震耳,讓她本還算平靜的心起了一絲拘謹。
在媒人的高聲喊叫中回神,她凝住一口氣,沒有絲毫露怯的将流程走完,最後被送入新房內。
在喜娘讨巧的話中,姜予感受到一根細長的秤杆挑開了她的蓋頭,重見光亮,她微微擡首,對同樣身着新郎紅衣的男子對視着,這身紅裝稱的他像是沾了世俗的仙人,俊美無鑄。
姜予當然知道小侯爺樣貌必然不差,可是卻沒想到居然比她幻想的還要好看幾分,但她好歹不至于那麽失禮,只僅僅呆了一瞬,便淺淺對他笑了笑。
那笑容如春日的暖陽,毫不漏怯,只是擱置在雙膝上的手臂挺直了些。
小姑娘一向着素,如今一襲大紅嫁衣和琳琅耀目的風冠,佼佼烏絲,玉帶珠花,肌膚略施粉黛,放置在兩膝上的素手如玉似雪,一雙清澈杏圓的眼睛略含笑意,豔如芙蓉。
寧遲硯輕垂了眼,将手中的喜秤遞給下人,自然的移開視線。
其他人卻是呆征了好半響,都是來看熱鬧的,誰能知道新娘子居然這般貌美,讓人眼睛都看直了。
“不是說是醜八怪嗎?”
“怎麽會?早知我也去姜府一回,若是早知如此,我就,唉!”
“這樣看,倒像是一對璧人。”
“那王三真的沒騙人,我還以為他得了眼疾.......”
直到喜娘在旁邊喊道,衆人才意猶未盡的閉上了嘴,聽她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姜予被剪去一小節青絲,與寧遲硯的發絲纏繞在一處,最後被婢女放在一個匣子裏,壓于枕下。
姜予不好意思那樣直直的朝着寧栖遲看,但心底終歸是多出了幾分女兒家的忐忑,她應該沒有出什麽差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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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共飲合卺,婢女給兩位遞來酒杯,姜予鼓起勇氣擡頭,看見男子輕握酒杯的手,修長如玉,不知道想到什麽,她感覺臉上都燙了起來,但好歹有一層妝面遮着,才不至于露出異樣。
寧栖遲微微俯下身,與她共飲。
姜予以前身處在內宅,雖然也經常偷溜出去,可也不曾跟陌生男子這樣接近過,她極力穩着自己的心神,看似灑脫的與他纏臂對飲。
酒有些辣,她喝完忍不住咳了一小下,喜房中恭喜聲連連,他只聽見寧栖遲轉身将杯子放下,語調輕緩的應着。
似乎與她比起來,這位小侯爺十分波瀾不驚。
姜予也不是什麽一驚一乍的性子,只是這成婚對于她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
到了這,成婚已經走了一大半了,等人離開喜房內才安靜了下來,春覺早就準備了妥當,讓人送了些吃食來,寧家倒是與姜家不同,送來的幾個小丫鬟嘴甜機靈,倒讓姜予微微不适應了些。
她捧着一碗甜湯米酒,慢吞吞的喝着。
最機靈的那個叫水畫,她笑着道:“少夫人不用擔心,外頭那些人可不敢癡纏着小侯爺小侯爺吃酒,很快便能回來與您春宵一刻呢!”
姜予咕咚一下将口中的吃食咽了下去,想了想道:“想來也是,值千金呢。”
春覺已經習慣了她愛調侃的性子,幾個丫鬟卻是忍不住又驚又臊的看她,這位夫人,還真是不拘小節。
水畫掩唇,“少夫人不羞,奴婢都要羞死了。”
春覺也贊同道:“不知羞。”
姜予笑了笑,她主動提出要去梳洗,這邊自然是準備妥當的,退了妝容發髻,又退去繁複的婚衣,她裸着赤足入了沐浴桶。
禮教嬷嬷雖然不負責,但有些事還是會告訴她,再說她本就不同于閨閣小姐,對有些事更為早熟。
大約是七歲那年,她就在柴房裏偷見了府裏的侍衛和姨娘偷情。
當時她只覺得有些惡心。
可是嫁人,總要做這種事的,姨娘也說,男人喜歡這樣做,女人也喜歡。
姜予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喜歡,可是如果成婚必須要這樣做的話,她也能夠接受,左右成親後的女子都要這樣的。
她将自己細細的洗幹淨,哪怕昨日婚前她就已經這樣做過,但還是不放心,再幹淨些吧。
等她起身穿衣裳的時候,便聽見門外呼喚‘公子’的聲音,穩如泰山的心境還是一瞬間奔潰逃散,她感受到心底湧出的陣陣慌亂,咬了下舌尖。
春覺給她解開胸口的一顆扣子,低聲對她道:“姑娘,我出去了,你好好表現哦。”
“等.......”
姜予還未說完,房內的人就如潮水一般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門被緩慢帶上,一時間房內只剩下了兩個人。
紅燭輕晃,姜予捏着裙褶,看向面前緩慢走來的男人。
不得不說,他實在是俊俏,身材修長高挑,雖面色淡淡,但一身喜慶的紅袍卻讓他周身的清冷沾上了一些世俗氣息。
姜予不動聲色的深深呼了口氣,壓制住心中的不安,迎上前,她啓唇道:“夫君可要沐浴?”
已行過拜堂之禮,确實要喊一聲夫君。
男人身上有些淡淡的酒氣,但面色依舊冷白,他低眸掃過小姑娘的看似淡然的神色,略過她領口時移開目光,然後輕輕搖首。
他向前幾步,坐在小榻上,出聲道:“我們談談吧。”
姜予征了征,接着她又呼了口氣,轉身走向小榻,聽話的坐在了另一側。
她有些不明白小侯爺的态度,腦海裏仔細回想着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或許讓他有些微詞。
直到那人開口,說了一句讓她倍感意外的話。
寧栖遲放在小案上的手指輕敲着,語氣淡然,“你應當知曉,原先我要娶得是你姐姐。”
這一瞬,無數糾結複雜的情緒驟然消散,仿若有一道鐘鼎壓在了她腦海中,重重錘擊,使得她聽到了陣陣的嗡響聲。
她目光凝滞,接着臉側向另一邊。
“我知道的。”很快,她開口又重複,“我知道。”
她當然知道,這門親事原先定的是姜千珍,姜家對外宣傳姜千珍也是侯府嫡女,在她出現之前人人都以為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個時候談這些,明顯是不尋常的。
“想來,兩家早有婚約,定是有青梅竹馬之誼了?”她吐字清晰,面上的神情也埋入思索。
寧栖遲的手指停了停,擡眼瞧她神色,然後才輕輕應了一聲。
燭火還在忽明忽暗,洞房之內卻無半點暧昧。
“難怪。”姜予轉首,看着他。
她眼底毫無情緒,感覺到喉嚨有些幹澀,卻還是出聲道:“我原先住在姜家,因為與外界無甚聯系并不知有這層關系,姜家夫人和老爺也只告知我要嫁于你,不曾想破壞了一樁姻緣。”
她只是這樣無厘頭的說着話,也并不去多問什麽,但仿佛已經理解了自己是如何境地。
姜予靈臺清明起來,心跳也逐漸平靜。
寧栖遲亦然,他原先以為她會感到羞惱,但其實什麽都沒有,她只是淡然的接受了。
他提起一旁的茶壺,倒了杯茶水,出聲道:“姜閣老是舊臣,你與我的婚事是由太後定下。”
“重臣之女,倒也相配。”姜予點點頭,想到了未見一面的祖父,忽然輕笑:“可惜烏龍一場,不算是良人。”
她這話太玩味,又或者太随意,她神色平靜,接着取過寧栖遲手中的那杯茶水,放在唇邊喝了一口。
寧栖遲淡然的瞧着她,并沒有阻止。
想到生辰筵上那一遭,眼前人如今明眸善睐,揭下蓋頭後确實會有些意外。
可他對她,并不好奇。
姜予問他,“小侯爺想我如何做呢?”
娶她是無奈之舉,但既然這樣清清白白的與她談話,自然是不想與她有牽扯。
寧栖遲聽她開口詢問,略微沉吟,就是大家閨秀也未必能有這份識趣,既然不必多費口舌,他自然不介意她的舉動。
他又倒一杯茶水,道:“我母親身患重病,姜家偷梁換柱一事她并不知情。”
“孝為先。”姜予肯定的點首,然後道:“老夫人必然早早就期待這份婚事,這份變故,倒是讓許多人身不由己,心煩意亂了。”
可不是嗎?這份婚約,讓姜家為難,讓寧家隐瞞,兩對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上京中每一個人都不看好,仿佛本就不該成,滑天下之大稽。
說罷她又忍不住輕笑,“陛下還真是亂點鴛鴦譜。我出門時,三小姐還與我說,這婚約不該是我,你們倒真是心有靈犀。”
她只是沒想的徹底,原以為只是恨她搶了父母,卻忘了她還是頂着名頭的建寧侯府未婚妻,她又搶了她的夫君,确實是罪孽一樁。
倒沒有任何偏激,也不像是僞裝,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
可寧栖遲又忽然想起,掀起蓋頭時小姑娘眼底隐藏不住的歡喜。
他心裏的幾分探究消失,不管是真是假,自己懂事總比要旁人教她要好。
他站起身,對她道:“你只要不出錯,就不會有什麽事發生。”
若是出錯呢?
姜予不會這樣問,她輕輕垂睫,擋住了自己眼下的神色,乖順道:“我明白,我只要做好分內事,對嗎?”
寧栖遲靜了靜,然後道:“周娘往後會跟着你,你既然嫁來便是侯府的少夫人。”
他不再解釋,周娘會和她說明白,她既然這樣清醒,想必不用多說也能夠做到。
他取過一旁的披風,披在身後離去,推開房門,外面的侍女都有些驚訝。
月色下,他還是回首道了聲,“今夜我去書房睡。”
他眸色平和,清輝照着他清隽挺拔的身型。
姜予笑了笑,起身恭送他,笑意卻不及眼底,“小侯爺慢走。”
作者有話說:
栖遲啊,這聲夫君你就慢慢回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