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府
更新時間2013-3-20 18:14:03 字數：2142
史和亭走的那天，秋天才真正地到來了。
黃葉伴随着冥紙從天空紛紛落下，分不出彼此。
陽光依舊明媚，只是生命愈發沉重。生命的重量壓在浣娘的心頭，讓她喘不過氣來，讓她無法呼吸。
她更加地不愛說話，只想用沉默來掩蓋悲傷，來代替流淚。
送走了史和亭後，浣娘再次來到碧兒的墳冢前，默默站立着。她沒有什麽話想對她說的，只是很想站在她的身邊，那樣心中仿佛會增加力量，仿佛會安靜好多。
踱步回廖家，家中只有吳敏英一個人在。考慮到她的病情，大家都刻意地隐瞞了這件事。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她還是抱着碧兒的衣服不放手，“孩子，孩子”地叫着。叫得浣娘心煩意亂。
她躲進屋裏，還可以聽得到那刺耳的聲音。一下揮門而出，“別吵了！讓我安靜安靜行嗎？”
話一出口，浣娘才發現自己錯了，吵鬧聲瞬間被驚恐的眼神所代替。
浣娘知道自己話說重了些，剛想安撫她。小伍在身後便大嚷起來，“有脾氣別沖長輩發！她是你娘！”
浣娘冷冷地回過頭來，小伍和蕪兒站在晚霞中，并肩而立。
“小伍哥，你話也說重了。”蕪兒輕輕拉了下他。
“跟我去個地方。”小伍二話不說拉起浣娘就像外走去。身後響起蕪兒的叫喊聲和吳敏英的哭鬧聲。
她就任他擺布，任他拉着自己一直朝前走，也不問這究竟是要去哪裏，去做什麽。反而，她很希望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走到天的盡頭，走到海枯石爛，什麽也不去思考，什麽也不用思考……
油菜花田裏已經光禿禿的了，一個花瓣都沒有剩下。
小伍狠狠地甩開了浣娘潮濕的手，打了她一巴掌。
她的頭随着他手臂的動作轉向另一個方向，發絲覆蓋到了臉上。
“你在做什麽！”
浣娘半天才愣愣地反映過來，哭笑不得：“我什麽也沒有做。正是因為我什麽都沒有做，他們才這樣離開了。我只能在旁邊看着，什麽都做不了。你說，可笑嗎？”她擡頭望着小伍。
小伍的眼睛一瞬間溫柔下來，他擁浣娘入懷，低低安慰着：“小姐，對不起，我剛才是一時沖動才打了你，只是希望你可以不要再沉浸在悲傷中了。”
浣娘的身體并沒有很劇烈地顫抖，眼淚在不知不覺中就流了出來。
“爹，他……他不會再回來了吧？”
“不會了。”
“那……碧兒呢？”
“也不會了。”
“為什麽？”
“因為他們都死了，不會回來了。”
浣娘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明白過來，碧兒和父親已經離開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嚎啕大哭起來，這鹹鹹的淚水中有太多對生命的不舍，對自己的怨恨。如今都随同這眼淚一起流出體外，全身上下都是清涼的。只剩下了愛和思念的味道。
浣娘在小伍的懷裏整整哭了一天，哭到眼睛腫了，哭到眼淚幹了，才停下來。小伍靜靜地陪在她的身邊，無話卻比任何話語都動人。
“我打算回史家了，這是爹生前交給我的唯一的一件事，我不能讓他失望。”
說這話時，浣娘又回憶起史和亭臨終前說的話。其他的都好理解，只是他為什麽要自己提防錢禮呢？莫不是這其中還有些什麽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她皺着眉頭思索着，走着走着就撞在了一棵樹上，“啊”地一聲就醒了。“你怎麽不提醒我？”她揉着眉頭問小伍。
“看你思考地這麽認真，就沒有說喽。小——姐——”
他把“小姐”兩個字拉得很長。
浣娘一回頭，看到他的鬼臉，“撲哧”一下就笑了。
“不難過了？”
“嗯，”她想了想，“小伍，你以後別叫我小姐了，你也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史家二小姐，蕪兒才……”
“在我心中只有一個小姐，那就是……”小伍停止了說話，突然向浣娘跑來，把她抱了起來，飛一樣地向遠處跑去。
一路的歡聲笑語陪伴着他們，永不會孤獨。
史家還是老樣子，幾天前挂在門上的白色布條也已經消失不見了。這代表着應該遺忘了，痛苦和思念都要有一個時間限制，這時間就從白布條開始，也從它結束，形成一個完整的生命周期。
人類幾千年來的生命信仰如此，讓人不得不相信它的價值。
周婉，史雲強和史家略有些身份的人都在門口等着浣娘的到來，等着他們家新的“頂梁柱”。
浣娘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勝任，但他不想辜負史和亭的一番心意，即使知道他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走到史家不遠處，她就看見了大門口的人群，和一個月前送碧兒出府時一樣熱鬧。經歷了生離死別，一切果然還是恢複了原貌。
“二姐！”首先蹦出來的是史雲強，他像一只小鳥一樣靈巧，跑到浣娘身邊，拉着她的手腕，沒有悲傷。他已經漸漸忘記了死亡帶給他的強有力的沖擊感。
浣娘撫摸着史雲強的腦袋，這一別僅僅三個月的時間，卻好像三個世紀一樣漫長。
接着，周婉也走了下來，和藹地瞅着浣娘，好像怎樣看也看不夠一樣。
“娘。”浣娘撒嬌地叫了一聲。
周婉像是中了雷擊一樣，渾身顫抖一下，向後退了一步，眼眶噴湧出淚水。
浣娘笑着撫摸着母親的臉頰，粗糙了很多。
“娘，我回來了。這是好事啊。怎麽反倒傷心的哭了？”
“沒……沒……娘沒哭。娘是高興，是高興。”
浣娘一手拉着史雲強，一手挽着周婉，走進史府。
周圍傳來一片喝彩歡迎之聲。
浣娘知道在這一片歡迎聲中，有人是真心的，有人是假意的。但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她都選擇完好的接受。
這次回來，自己的身份已經不是史家二小姐了，而是要代替父親打理這整個史家錢莊，維護本家族的利益和榮譽。所以行事作風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心軟慈悲了。自己要當得起父親的信任和委托。
是該好好将史家錢莊上上下下都整頓一下了，否則怎麽能穩定人心？
不過半年的時間，浣娘就從史家小姐成長為了史家錢莊的董事長，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原本想要的，都是生命強加給她的。只是她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堅強……
